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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听觉,别的倒无甚可惜,只是,往后不知是否还能再听到,郁儿温柔的语音,不知是否还能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第一次牙牙学语......
越云泽眼中不免流露出伤感的遗憾。
“云泽,你在想什么?你在听我说话么?”
苍郁耐心喊了他几次,云泽都没有吱声,只是静静望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出神,盘算着该如何婉转地告诉她这个噩耗,以至于不让她太过伤心。
“我...不再听得到你讲话,但是,也许其它方面会好一点......”
却不想开口之后,苍郁又惊又悲地望了他片刻,忽然捂着脸伤心地哭了起来。
原来,须臾之间,他竟连嗓音也丧失了!
这就是命运给他的喜当爹的贺礼么?
现实本已相当残酷,岂料又雪上加霜,他如今艰难地活在一个完全无声的世界里。
越云泽想,还好,至少我还能看到你。就算我又聋、又哑、又瞎,只要不失智,至少你还在我心里......
苍郁只哭了片刻,便抹去泪水,换上一副平静的表情。自己若是不够坚强,岂不是让他更加不放心?
快当母亲了,也应当为母则强了。
越云泽抬手示意苍郁拿笔墨来,用尽全身的力气,不甚工整地写了一首诗。
苍郁还记得,当初在木兰城见到云泽写的字时,是怎样的惊为天人。
但如今写字对他来说,已算是比较重的体力劳动,手有些微抖,几滴墨汁滴在了边上,写七八个字就要停下歇上半天。
道修远,
时荏苒。
三千繁华刹那。
琴弦错落与卿和,
共一曲大梦长歌。
虽然知道他听不见,苍郁还是说:“我去拿布来擦。”
说着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她要找个地方好好大哭一场!
也许是魔无上不希望自己的“玩物”,那么快就被玩死了,也许是越云泽意志过人底子好,在无声世界熬了一个月后,越云泽逐渐又恢复了听力和嗓音。
而魔无上,神奇地再未出现。
苍郁盼望他是良心发现了,最好主动把解药送来。
可苍郁还发觉,自己越来越不能用真气了,不知是不是有了身孕的心理作用,反正只要一动用真气,就会心慌气短,天旋地转,浑身乏力,还会牵动肚子疼。
她生怕动了胎气,便再不敢使用仙力。
以往,她从院子中打井水,要是懒了,动动手指头,桶就毫不费力地升上来,可现在,只得一点点靠自己的力气拉上来。
活儿重了也可能会动胎气,但还是感觉,比用真气的时候好受些。
只是这样,自己不又成了凡人么?
这些不好的消息,她不敢告诉云泽。
天气凉,院子里没法再种菜。
而苍郁对五谷杂粮和菜肉蛋的需求,也确实比从前大大增加了,就算她不吃,肚子里那个还要吃呢。
所以相应的,对银子的需求也更大了。而越云泽以苍玉笛换的银两,已所剩不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法儿赚银子才行。
于是,她想到了卖画。
自此,她每日瞒着云泽作画,再隔三差五趁他睡得特别安稳时,冒险出了结界,拿到镇子上去卖。
好在路途比较近,而且,她还结识了一位卖红豆沙的好心的王大娘。
自己把画送了去,担心云泽的离人毒发作,就把画留在那里,让大娘帮着卖,自己急匆匆往回赶。
价钱无所谓,还分出一半来酬劳大娘。等有空的时候,再去取赚的银子,顺便买点生活必备品。<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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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她全都没有让云泽知道。
日子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着。
那日,苍郁正在屋里忙活,只听门外“哎呦”一声,似乎是个女人摔倒的声音。
“结界!是结界挡住了什么人!”
苍郁赶忙跑出去,发现正是王大娘,一脸疑惑地坐在地上,旁边掉落了一个大竹篮。
王大娘住得不算远,但徒步走过来,也要一两盏茶的工夫。
苍郁住的是独门独院,半里地之内没有邻居,她也几乎不与邻居来往。但她常常出门送画,一来二去,附近的居民就都认识她了,也会互相打招呼。
那个传说中的夫君,从来不曾露面。大家就都猜测,她家中定是有位重病的丈夫。
邻居们眼见着苍郁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心里都在暗想,不是丈夫身患重病么,怎么还怀了身孕?
难道是刚得病不久,病之前刚怀上的?
这孩子一来就克得爹爹生了重病,不是吉祥之兆啊!
苍郁一开始刚听到的时候,心里有点难受,后来听得多了,对这些风言风语就不那么在意了。
这一日,王大娘家刚巧烙了不少饼。她想着苍郁整日一个人忙里忙外,实在辛苦,就好心地打算找上门儿来,给她送些饼子,也顺便看看,能不能见上那位神秘夫君的真容一面,也好跟大家形容一下。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只不过有人多有人少罢了。
可谁知,离着门口还老远呢,突然脚下一滑就摔倒了,真是邪门儿!
苍郁赶紧出来把王大娘扶起来:“您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儿。”王大娘拍了拍身上的土,“幸亏我这腿脚还利索,呵呵。”
她扫了一眼四周的地面,没有坑也没有石头,平地起跟头,还真是奇了怪了。
因为这结界对不同的“入侵者”,反应也有所不同。
功力愈强的,碰上结界,就会被冲击得愈加厉害;而像王大娘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也就是摔个跟头而已,连点小伤都没有。
“算了算了,”王大娘拾起篮子,还好饼没掉出来,“大娘是来给你送饼子,刚烙的,还热乎着呢!顺便给你送这几日卖画的钱。”
苍郁接过来,十分感激:“有劳王大娘还惦记着我。”
“客气啥,咱们都是邻居,这一片本来住户就不多,这就是缘分呐。”王大娘热情地说,目光又转而投向她明显隆起的小腹,问,“几个月了?辛苦吧?”
苍郁抚了抚肚子笑笑说:“不辛苦。”
说不辛苦是假的,只是她心甘情愿而已。
按礼数,早该将客人让进屋里,但一是到处设了结界,二来云泽的身体状况也不方便见客人,因此,苍郁一直忍着没提这话儿。
心中不免有些打鼓,要是人家提出进去坐坐,可如何是好?
王大娘毕竟是帮了自己大忙的贵人。
王大娘此行的使命之一,就是见见那个神秘的相公,可是既然主人没开口邀请,她也不好提出来,只好站在院子外闲聊几句:“我听说,你相公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苍郁淡淡地答道:“啊,对。”
王大娘试探着问:“得的是,是什么病啊?”
“哦,”苍郁心中早有准备,“有一次上山采药,不小心跌了下来,伤了筋骨,还需多养些时日。”
“哎呦,从山上跌下来呀,都这么些日子了,还不能出门活动,伤得不轻吧?唉,真是难为你了,挺着个肚子,还要忙里忙外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大娘说一声啊。”
“好,多谢王大娘。”
“什么时候生啊?到时候,大娘帮你找个稳婆......”
这时,只听屋里“咣当”一声,像是椅子倒了的声音。
苍郁和王大娘的脸色都变了变。
苍郁赶紧说:“大娘你先回吧,我就不送了,我赶紧进屋看看去。”
“好好好,你快去你快去,别是你丈夫出什么事了!”
王大娘望着苍郁的背影,同情地摇了摇头,这姑娘也不容易。将来她一个人要照顾婴儿和病号,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苍郁冲进屋里,惊见越云泽跌坐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手捂着胸口。即便是冰山脸,此刻也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旁边倒了两把椅子,还有一只原本盛了清水的茶碗,已经碎了一地。
“云泽!”
苍郁慌忙一手扶着腰,一手去扶他。可是她想要蹲下也没那么灵活了。
越云泽高大的身躯,岂是她一只手就能拉得起来的?
她焦急地问:“云泽,你没事吧?”
越云泽表情十分痛苦,强忍了片刻,终于还是没能抑制住,含在口中的那口鲜血喷薄而出!
而后,他无力地靠在一边,脸白得像纸一样,唇色亦然。
苍郁的心都要碎了。
她不顾一切地去扶他,掏出绢帕,想替他擦掉唇边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仿佛擦干净了,他就不会疼了似的。
越云泽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将她的手臂推开,喘息着说:“别管我!我只是个......连站,咳咳咳,站都站不起来的......咳咳咳,废人,你走,你走......咳咳咳......”
苍郁被他推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靠住身边的柜子。
“我什么,也不能给你......咳咳咳......你走吧,别再管我...我不想,咳咳咳......再拖累你了......咳咳咳......”
苍郁再也忍不住了,虽捂住脸,可还是当着云泽的面,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奔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