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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不是功力减弱,你是不会考虑让出九天云仙之位和娶我的,对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
越云泽本就不是善言辞的人,加上着急,嘴显得越发笨拙。
很少见他急忙着要解释的样子。
从前他从不在意旁人的评价,任他们怎么说,甚至诋毁,他都云淡风轻,不屑一顾。
苍郁的两个手指轻轻放在他唇上,笑着制止他说:“你放心,我都明白。若你依然有能力坐镇九天,却为了我弃之不顾,你便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云仙了。若爱上那样的你,我便也不是值得你倾心的许苍郁了。”
“那,这算不算是答应我了?”
越云泽竟像个刚向意中人表白完的十几岁小伙儿一样,紧张到无以复加,万一她再说出个“不”字,只怕真的要无所适从了。
越云泽很善于下围棋。
论棋,天上众仙都是高手,棋逢对手,一盘有时要下上半个来月才有定论。
博弈高手,常常是走一步看三步,甚至五步、七步、十几步。
战势如棋,人生如棋,越云泽始终运筹帷幄,唯独对感情这盘棋,他束手无策。
别说后面几步了,就连苍郁下一句要说什么,他都完全无从猜测,此时就像个臣子,躬身等待着君王的一声令下,生死定夺。
“在你的地盘,只好听你的喽。唉呀,九重天不要你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接纳你了,呵呵。”
苍郁完全没勇气拒绝,甚至有点心疼,心中其实已点头一万次,说出口来却是这般玩笑的语气。
越云泽大喜过望,只是长久以来矜持惯了,表现出来也不过是抬了抬嘴角。
但苍郁看得出,他很开心。她从未见他这么开心过。
越云泽想了想说:“一辈子就嫁这一次,想不想热闹一点?”
虽很少接触人情世故,这一点他倒是想得周到。
因为有关苍郁的事情,他花了很多时间专注地思考。
越云泽眼里星光灿耀,还未等她回答,手指在空中轻晃几下,两旁骤然出现了敲锣打鼓的队列,簇拥着一顶大花轿,爆竹声声震天响。
苍郁忙喊:“不要不要,会吵到别人!”
她过安静的日子过惯了,经常是无声也无光,现在稍微大点声都会让她不安,弄出这么大动静,更加让她没有安全感。
越云泽想,她还是那样,总是先替别人着想:“这里没有‘别人’,没有人会听得到,你高兴最重要。”
苍郁忽然很想做一件事,她红了脸,小声说:“那我也不喜欢吵吵闹闹的,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就你跟我两个人......”
“也好。”
越云泽责怪自己没有仔细替她着想,郁儿什么时候是那种爱咋咋呼呼的人了?
她一直是静静地陪伴在自己身边,用心倾听自己的沉默来着。
唉,只可惜,自己从前对她说的话实在太少,对她的关心也不够......
越云泽一挥手,抹去方才的热闹。
苍郁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搂住云泽的脖子。只要一抬头,高度就刚刚好能够到他棱角分明的嘴唇。
这样的美好,连梦里都不敢奢望。
这样的情形曾经有过一次,就是生离死别之前。
那时的悲情,与眼下的欢喜自然不同了。
四目无声相望。
云泽的眼眸那么黑,那么深,就像茫茫夜幕,简直快能把人吸进去了。
苍郁都快忘记了呼吸。
越云泽情难自禁,一把将苍郁拦腰抱起,仿佛抱了满怀的温香软玉,心满意足又有些神不守舍地径直向卧房走去!
苍郁两手搂着云泽的脖子,平视着他无与伦比的容颜,感到魂飞天外的幸福。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在历经风霜苦难之后,竟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这才是真正的否极泰来吧!
万一是场梦的话,也让自己再多梦一会儿吧!
大喜的日子,到处白花花的似乎不妥。
越云泽自己倒无所谓,但他希望苍郁能够和其她办喜事的女子一样,有个吉祥如意的仪式。
心中拿定了主意......
待步入寝室,将她放下,苍郁抬眼见到案上的牡丹团花对瓶、榻上的金凤呈祥被枕,和地上的鸳鸯拖,已将新房渲染得一派喜气洋洋!
她虽然并未期望如此,但看到这些,知道云泽用了心,知道如今自己真的在他心中占有一席重要之地,因此眼中分明洋溢着惊喜。
越云泽努力回忆,曾经在书中一扫而过的那些凡间成亲的细节,以前因为毫无兴趣,所以没怎么往心里去。他问:“是不是还有什么跨火盆、朱红漆马鞍子、坐花轿?你若......”
苍郁眼波流转,心中的感动已波涛汹涌,她对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堂,真的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只要在他身边,就是最好最幸福的日子:“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为何不要?只要你一句话,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他太想补偿她了!别人有的,他想给她,别人没有的,他也想给她。
“何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呢?我不想再浪费一丁点时间在无所谓的事情上面,况且,我只要你一个,就足够了......”
云泽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每当他鼓励她、被她感动、明白她的意思时,他都会用力握一握她的手,但这一次,他除了握,还抚摸了几下她的手背。
冰凉的手指滑过苍郁的清瘦的手背,给她带来的,却是直达心尖的极致温暖。
从来都是一身月芽白素袍的越云泽,此刻披上了一身大红吉服,为同是一身红艳艳的苍郁,郑重地捧起了凤冠霞帔!
红袍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衬得十分生动,五官也显得更加立体和英朗。
仙气与大俗,前所未有地融于一身,这个男人竟可以将两者同时驾驭得风生水起,丝毫不显突兀!
虽然苍郁并不在乎仪式的丰俭,只不过走个过场,但是到此刻,她忽然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嫁人了!
从此刻起,我们就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了么?
人生,每逢绝境总能峰回路转。
昨天,她还是一个孤苦无依的盲女;今日,便成了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而越云泽总反复想起,青年永尊当时的一席话:“我们修仙之人,图的是不老不死,生命永恒。但云仙可曾想过,如此漫长永无尽头的一生,没有一个真心相爱之人,活得再久又有何意义?”
如若有能力,倒是想天下和心爱的姑娘两不误,只可惜,世上本没有两全之事。
修仙之人动了情,自然要付出功力减半,乃至功力全废的代价,除非——除非修炼成神,在有情无情中真正游刃有余,那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实现的。
越云泽拿起案上一只瓠瓜,以手为刀,一切两半。
苍郁好奇地问:“这是做什么?”
“盛酒用的。”
苍郁一脸疑惑:“盛酒?云仙何时开始喝酒了?”
越云泽微微一笑:“合卺酒,没听说过?”
此话一出,顿觉不妥,她一个孤苦伶仃的盲女,生活窘迫,怎会知道这大喜的日子用的细枝末节呢?
旧时,人们将“卺”这种味苦不可食的葫芦,拿来做瓢。成亲时,两瓢之柄以线相连,用它这样来盛酒。新郎新娘各拿一瓢,同饮一卺酒,象征着婚姻将两人连为一体,合二为一。
这大约就是今时今日“交杯酒”的出处吧。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卺中盛了较为清淡的酒,走个过场。
两人各自举起自己那半边,含情对望一眼,便一饮而尽了。喝了这卺酒,从今往后,风雨同舟,不离不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想起走到今日这一步的艰辛和不易,苍郁的鼻尖红了。
“郁儿,你看这是什么?”
顺着云泽的手望去,果盘旁坐着一对透影白瓷的天鹅,相依相偎,正是当年她在白虎国集市上爱不释手的那种!
“你怎么会有这个?”
越云泽难得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我说过的话,原来你都记着?”
“何止记着,你扔掉的东西,我也都存着呢。”
“哦?”
苍郁投来疑问的眼神。
越云泽手在身前停留片刻,一道微光之后,由虚元中摸出那支他亲手制作、又被苍郁扔掉的鸟笛,递给她。
“还记得这个么?”
那鸟笛自做好之后,苍郁只用过唯一的一次,便是请求越云泽救朱鹮公主被拒绝之后。
那时,她负气将鸟笛随手一丢,掉在哪里都忘了。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它,没想到,有心的云仙还把它拾起来了。
往事悠悠,被一支鸟笛带上心头。
正在感慨的时候,忽听越云泽说:“以后,不要再离开我身边了,好么?”
等这句话等得太久了!
苍郁幸福地捂住了脸,不让眼泪在这个本该快乐的时刻滴下。
人人都以为九天云仙是块冰冷的石头,只有她说他不是,也只有她懂,他深藏不露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