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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旬因不了解屠天与苍郁之间的渊源,上去一把薅住屠天脖领子吼道:“你与我师父,到底有何私人恩怨!”
屠天生平最讨厌这种挑衅行为,若在平时,肯定火冒三丈地还手了,但此刻他并没有动六旬,因为他还在想着对手幽幽那滴泪,还在琢磨越云泽是否对丫头动了情。如果是真的,那么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恍惚中只缓缓地仿佛自言自语说:“苍郁的前世,就是玲珑......”
“被小师妹失手打伤致死的女妖?”
六旬感到难以置信,这弯儿转得有点大。
“你是如何知晓的?”
“没必要告诉你。”屠天凄然一笑,“哼,草菅人命,不是照样可以逍遥法外么,你师父到了也没舍得把她怎样。”
六旬怒道:“胡说!小师妹早已受到惩罚,坠下九重天了!”
“你说什么?”屠天大吃一惊,陡然清醒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六旬为了维护师妹彼岸的名声,没有说出她当庭向师父表白之事,只说:“就在那女妖死后几日,师父当庭处置了她。”
“他真这么做了?”
屠天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对越云泽的判断了......
仙界的天规中明文规定,禁止传播言论。
当年,彼岸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自己的师父表白感情,算是仙界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逆不道事件,俗称爆炸性新闻。
这事如果发生在人间地界上,估计早就声名远播,被传得沸沸扬扬了。但仙界成员们各个牢记天规、修身养性,且都受过良好的道家教育,因此,这件丑事倒是没有传扬得太过分。
清心室内。
付忘年对早已离开的屠天高声斥责,责怪他下手太重,然而内心深处,却有着说不出的快感,仿佛有人出面,替自己出了口胸中恶气。
虽然他对越云泽还没到恨之入骨的地步,但在魔无上的影响下,是真的越来越讨厌他了
嫉妒在付忘年心中如雨后的野草般疯长,就算越云泽已辞去九天云仙一职,还是看他不顺眼。
那日越云泽退位,他私下去找魔无上,两人对饮了几个时辰,这是真正的臭味相投啊!
不过说实话,付忘年对魔无上也并不是忠心耿耿的。与越云泽相比,魔无上的毛病其实更多。
可是已经上了贼船,哪儿还有回头路呢?
尤韶寒呆呆地看着越云泽嘴角的鲜血和他失了神的目光,心痛地想,云泽竟连屠天这小子都应付不了了,这才多大会儿工夫,屠天没事人一样走了,云泽却是这副模样......
他终于不再纠结云泽辞去九天云职务一事了,认为让他养好身体才是眼下头等大事。尤韶寒却不知道,方才越云泽完全没有还手,因为他是想借屠天之手,惩罚自己的过错。
越云泽还住在归心殿,但九重天的弟子,暂由离仙代为管理。
六旬去看他,他叫六旬不要再叫他师父,因为自己已经不是九天云仙了。
六旬立刻双膝跪倒,动情地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永远当你是师父!”
越云泽本就少言寡语,独处时,尤其是心怀忧伤独处时,四下更是寂寥得恍如千古无人之境一般。
众仙、众弟子都嘱咐他要好好休息,但他还不能休息。仙界的大权已转交,暂无甚可挂心的,他要静下来,做些自己该做的事情了,否则将会抱憾终生。
越云泽来到棋盘前站定,拣了一黑一白两粒棋子,看似随意地一抛一落。
“吱呀——”
一扇门自空中向他敞开,那是归心殿的密室,而密码就是那两颗棋子所在的位置。
这个密室的位置,连尤韶寒都不知道。不是他故意瞒着不告诉离仙,诚如前文所说,整个归心殿都出自于越云泽的心,因此,这密室的位置也是随心变化的,入口可以在这里,也可以在那边。他进入之后,门就在身后关上了。
密室四壁坠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色花烛,那花全是荏苒花的模样,有的已开放,更多的是含苞待放状。
烛光不但将屋内照得通透,还令整个室内飘散一种淡淡宜人的芬芳。
每次来到这里面,他都感觉既亲切又痛苦。
在密室正中,端正地摆放着一具冰棺,晶莹透彻,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微暖跳跃的红。
在四象世纪,所有生命死去之后,尸体保存不了多久,就化成星云飘散,是以,没有棺材存在的必要,人们几乎都不知道棺材为何物。
但是在四象世纪往前万年有余,那时的生命死后,尸体是不会消散的。因此,越云泽知道棺材这个东西。
不过这具冰棺,与普通意义上的大相径庭,它不但不是对过去的埋葬,而更像是一个滋阴补阳、休养生息的温床,可以加速细胞的繁殖,和魂魄的成长!
然而棺内无人,只冰冻着两样东西——一把剑、一只笛。
是的,相依剑,那是苍郁给云泽留下的;鸟笛,是苍郁曾经赌气扔掉的。
这两样,也是越云泽仅有的、可以睹物思人的物件。
尤其是相依剑,跟着苍郁久了,剑身上沾染了她的气息。
在她魂飞魄散之后,剑身上遗留的零星气息格外重要,若是能将它们一点不漏全部聚拢起来,每日再以真气和仙力滋润,假以时日,或许会有奇迹发生。
越云泽用尽毕生所学,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与古法,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他自己仅剩的真气,悉心地为苍郁孕育着残缺的魂魄。<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 var cpro_id = "u2693893";</script><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 src="http://cpro.baidustatic.com/cpro/ui/cm"></script>
他早已做好准备,就算自己灯尽油枯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换来苍郁的重生,只要能再听她含着笑意喊一句“云仙”。
不过,自己早已不是云仙了,也许她该喊自己一声“云泽”。
不,当她重获新生,自己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就算在,也不一定能相遇。但只要她能活着,就是值得欣慰的。来生,希望她能忘记紫云残剑的痛苦;来生,希望有个人替自己好好爱她!
越云泽常常抚棺独坐,动辄三五个时辰,虽然无声无息,却是在向她的灵魂娓娓诉说。
每当用手轻抚那冰棺,刺骨的寒就像是利刃,自指尖穿透至心房。
也正是靠着一遍遍重新经历这种痛,他的心才能得到一点点抚慰,他才能把自己的忏悔和哀思,传递给曾经拥有这剑、这笛的姑娘。
他望着冰棺的眸光满是柔情,就像一双无比轻柔的手,在抚摸满目苍夷的伤口。
每次,他全心全力向冰棺输送完真气,都虚得站也站不起来了,那不如就再多陪苍郁坐片刻罢,直到他有了足够的力气出密室,走回冰床去。
到下一次滋养残魂之前,他还需要休息至少十日,才能恢复些元气。
几乎没有进食需求的越云泽,那段时间时常感到腹中空空。
有时饿得实在难受,他也会自己去弄点吃的,比如,用荏苒花加面粉蒸些简单的点心,或者煮点荏苒花粥。
习惯了这花的味道,要是有朝一日没有它的陪伴,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将是什么样子。
他总是趁厨房无人时才去生火,但六旬悄悄尾随,已经看到了数次。
六旬暗暗心惊,自己就这样大咧咧地跟着师父,师父竟然都没察觉,而且师父现在竟然也需要进食了!
六旬的脑筋可没往动情那边想,他以为师父只是尚未康复,就又遭受了屠天的攻击,受到重创,因此身子弱多了。他跟着师父,还出于另一层考虑,那就是暗地里保护他的安全,以防屠天又偷袭。
师父从前在危险面前是如何保护他们弟子的,他现在就会如何保护师父。
为此,六旬还特地跑去找冬印师妹,只因她与自己在入仙门之前来自同一个故乡,且她尤擅做糕点。
冬印奇怪地问:“师兄,你怎么忽然想起要吃糕点了?”
六旬不想透露师父的境况,便随口说:“怀念家乡的味道了。”
不久之后,六旬提着冬印做的点心给越云泽送去,可屡屡吃闭门羹。师父还是谁也不见。
与此同时,卷宗树上属于越云泽的那一颗水滴,已经由清澈无敌,渐渐转为淡淡忧郁的蓝色,让有资格出入卷宗树密室的尤韶寒,看得触目惊心。
“苍郁,我带你去归心殿,看荏苒花。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午夜梦回,在密室中沉沉坠入梦乡的越云泽,伸出手去,想拉住那个总是躲在他身后、又笑容明媚的人儿,却抓了个虚空......
他走出密室之后,似乎早已恭候多时的重明鸟,自远处扑扇着大翅膀朝他飞来,眼前顿时金红相间的光芒闪耀。
越云泽平伸出手,将重明鸟托在掌上,就算迎接这位老朋友了。
美丽的大鸟并没有消息要汇报,越云泽知道,通灵性的它,只是单纯来陪伴自己和哀悼苍郁的,它和苍郁,也算是老朋友了。
苍郁赴死前那句,“若有来世,我想作你身边那只,重—明—鸟——”不断在耳边回响。
越云泽心痛地想,来世,但愿你还是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便是......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