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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云泽此刻很是疲倦,少有的眼皮千斤重,需要好好睡一觉,但还是尽全力表现出他没事,以免对方担心:“看过了,你就走罢。”
“你这个样子,教我如何能走?”付忘年伸手一探他额头,惊呼道,“呦,云泽你发烧了,烧得还挺高!你这冰鹰之身,能受得住么?”
又摸了摸他冰凉的手。
通常,如发烧时手脚温乎,则温度多半就此打住;若手脚冰凉,则体温还会继续攀升。
越云泽艰难地抱住有些发抖的上臂,身子一点点歪了下去。
“你感觉冷么?”
付忘年这样问着,却不帮他盖被,继续恨恨地说:“看来魔无上这个老魔头,下手着实不轻,名副其实的心狠手辣呀!辛苦你了云泽,那你好好休息,一切事务都不要操心,有我们替你挡着。等下,我派人来给你送药。”
后面几句,越云泽压根儿就没听见,由不得他,眼睛已经闭上了。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这一闭,就根本睁不开了,沉沉睡去。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困乏过了。
付忘年坐着没动,专门欣赏了片刻他憔悴不堪的样子,心中十分受用。
他想,要说越云泽的五官,的确无可挑剔,我要是个女的,恐怕也得掉坑里。
可是再好看的人,要是没了精神气儿,病怏怏的可不招人喜欢,哼!
一个一直坚强、独立、风光无限的人忽然倒下,身边的人一般会有两种反应——
支持他、爱护他的人,会感到难以接受、心如刀割,想法设法呵护他、帮助他早日恢复往日的威风;而那帮嫉妒他、早就看不惯他的人,表面上也许会说些同情的话,暗地里却会拍手叫好,希望他倒下的时间越久越好,巴不得他从此一蹶不振,再也爬不起来才好呢。
这段日子,付忘年的人生也完整了,他走过了一段不同寻常的心路历程。
从最初对越云泽一枝独秀、高高在上的地位有些不满,发展到有点嫉妒,有点反感,再后来,又发现自己原来最难割舍的是美色。
在灵妖的诱惑下,他终于掉入了魔无上的陷阱,干脆豁出去了,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彻彻底底地向魔无上丢盔弃甲,开始替魔界卖命了。
魔无上要他做的事情很简单,却丧尽天良,不过反正不至危及生命,做了也就做了。
付忘年想,要是哪天,魔无上让自己去杀人,自己还是会好好想想的。
一开始,付忘年心里对仙界还是怀有愧疚的,然而人一旦被心中的魔鬼征服,什么廉耻、尊严、人格、道义、信仰、底线,就都可以抛弃了。
此刻,付忘年欣赏着越云泽虚弱得好似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颇为得意地想——
越云泽,我一直捧你、敬你、刻意讨好你,你从来也不领情,整天摆个臭脸。如今你再狂妄啊,再一手遮天啊,再英俊潇洒啊!潇洒不起来了吧?
哎,人都得服个软儿,哪儿有一直那么一番风顺、高高在上的呢,你说是不?
你看我,不是也向魔无上服了软儿了么?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时间,时间会改变所有,改变你我的地位、你我的关系。
不过,你竟然会这么快就弄到这步田地,倒也出乎我的意料,我真是高估你了。
看来,下一届九仙议会,夺魁者非我付忘年莫属了!
到时候,你的位子我来坐,可我的位子,却不一定轮到你来坐!
虽然这样想着,付忘年手上,还是帮越云泽拉过锦被盖上,才出得门去。
这样,等他醒过来,也显得自己关心他不是?
背地里再不满,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情商是自己比云泽显著高明的地方之一。
付忘年想,越云泽出了这么多汗,一会儿大概要口渴的。
他看了看不远处案几上的茶壶,刚刚萌发了倒好水摆到越云泽手边的想法,又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不管他,替他想那么周到干嘛?
付忘年自顾拂袖而去。
于是,只剩下越云泽孤零零一个人,病殃殃地躺在冰冷没有一丝生气的归心殿里,就算此刻他忽然死了,也不会有人马上发觉。
他昏沉沉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正站在殿外某处凝视着云海,天光有异像,云海放着忽红忽绿诡异的光,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不好!有事要发生!
他正准备召集仙界弟子集合,只听一个女子在身后快活地喊:“师父,师父!我终于见到荏苒花啦!”
接着是一串欢快的笑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与之相得益彰的,是轻快的脚步和“叮当”作响的环佩声。
“是谁唤我作师父?”
自己哪还有女弟子?
越云泽有点懵。
是彼岸回来了?
他猛一回头,只见苍郁满面欣喜,蹦蹦跳跳向他跑来,她腰间系着的,是一条摇曳的茶白千秋岁仙绦!
那分明是九重天弟子的标志!
“是她?怎么,我已经收她为九重天弟子了么?是何时的事,我怎么都记不起了?”
越云泽微皱眉心,对自己记忆的紊乱感到无能为力。
正在这一分神的工夫,只听苍郁“哎呦”一声,被什么东西绊倒,紧接着,她脚下仿佛启动了一个无形的机关,天上狂沙卷着乱石飞舞起来,红光、绿光,顷刻间急速舞成了一个漩涡,将苍郁卷入当中!
“师父,救我——”
苍郁瞪大眼睛惊恐地叫着,向他伸来的那只手,让他想起彼岸坠落九重天时向自己伸出的手!
痛苦的回忆被唤醒。
原来彼岸之事,一直有如一团绵长的细纱,盘踞在他内心深处。一旦想起,就好像有人硬生生将那团盘踞如蛇的纱牵起了个头,连筋带骨从他身上丝丝剥离,痛到无法呼吸。
害怕悲剧重演,越云泽毫不犹豫选择去拉苍郁。
这时,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就随她去吧——”
言下之意,不要施救!
这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但越云泽没有理会,还是奋力去追苍郁,瞬间就逆风追出八千里。
可惜,她绝望的呼唤声,还是越来越远,渐渐听不到了......
“苍郁——”
越云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绝望地吼了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看了看周遭,颇花了些时间,才弄明白这只是一个梦,可方才在梦里,自己竟然会那样紧张苍郁,程度比彼岸坠落九重天时要严重得多。
“那不一样,”他自我解嘲道,“彼岸是因为犯了天规,接受应有的惩罚,而苍郁并不是仙界弟子,她是仙界的功臣,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他努力抬起胳膊抹了把汗水,发现自己因为出了很多汗,烧已经退了,但大病未愈,浑身酸痛,动作迟缓,试了几下,竟没能起得身来,只好又倒回坚硬的孤玉冰床上去了。
忍不住发抖,此刻的孤玉床冰彻骨髓。
孤玉冰床是张宝榻,据说榻身之中含有一千多种天宝灵物,只要能扛得住它的寒凉,便可起到逐渐修复创伤、恢复体力的作用,就像是为人体“充电”的设备。
正常体魄躺在上面,只会感到恣意舒适、清爽畅快,还有绵薄的天地灵气与身体交融,受用无穷;但若身子带有伤病,躺在上面则会是种煎熬,在疗伤的同时,感觉到虚弱、剧痛,就像往伤口上蘸酒精消毒一样。
越云泽知道,就算是煎熬也得忍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按理说,有孤玉床的帮助,病好得还应会快些。
不过,这病是如何发起来的,他倒是拿不准,难道是“天下之心”一战的后遗症?
以越云泽平日的功力,既无需进食也不用喝水,睡觉也不是必须的。只要打坐,就可以维持一切正常生存需要。
当然,若是有兴致,吃些喝些也完全没问题。
人体通常有三种排泄方式——呼吸、排汗及排大小便。
出汗,不仅是重要的排泄毒素和废物的途径,它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好处,即改善心情。
“汗为心之液”,来自于血,而各种心理疾病,问题主要出自于心。
“心藏身,肝藏血”,血液里面如果有废物和毒素堆积,就会影响心脏和肝脏功能的运作。
出汗便能清理掉这些血液垃圾,心情自然会舒畅。
心理和生理,本来就是相辅相成互相影响的。
入得仙界的弟子,依功力高低,对食物和水有不同程度的依赖,但他们的生理构造已异于常人,均无需像凡人那样排泄。
他们现在唯一的排泄方式,就是排汗。
否则试想一下,住在仙界公厕正下方的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了?
如果是农田,那倒是合适了......
“水,水......”
越云泽刚刚流失了大量水分,此时喉咙干涩,很想喝水。
他晕晕乎乎地摸索了一阵,想起桌案上有壶,壶里有茶。
若是在往日,他只需稍微动动意念,斟好了茶的杯盏就会飞来他手边,不费吹灰之力。
此刻染疾在身,无论怎么凝神运功,顶多也只是让茶壶动一动,想要倒茶却是不能。
他只得咳嗽了几声,又将锦被裹紧了些,慢慢地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