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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上,清规戒律繁多,且人人一心清修,连说话都不会太大声。
有史以来,更是还从未出现过如此恣意的笑声,那欢乐的笑声,在空灵的归心殿上空不断回响。
一向清冷的越云泽,在一旁安静地望着看什么都新鲜的苍郁,看她毫不掩饰好奇地转来转去,看她喜悦地旋转、用快乐填满空灵的殿堂,眼见着自己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归心殿,被她折腾得七零八落.
一向喜欢整洁的他,却一点也不恼怒,任由她寻开心。
她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突然扑棱进沉闷的归心殿;像一缕清新的空气,闯进很久没有开过门窗的房间;更像一线阳光,斜照进越云泽冰封的心里......
尽管苍郁的功力已大为提高,超过了仙界大部分弟子,但她毕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这才是如花的年纪,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若不是卷入寻找逆天行一事,她本来应该每日都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生活的。
越云泽一个人住在归心殿,通常弟子们来了,做完该做的事情就离去了,逗留的时间并不长。
从前,除他自己之外,在归心殿逗留时间最长的,就要数彼岸了。
但是鉴于师徒名分和天规,彼岸的个性多少还是被压抑着的。
而苍郁,此刻完全无所顾忌,他看到的,就是最真实的她。
那次苍郁中了疏魂乌的毒,在山中竹林养伤的时候,曾在暗中见云仙救过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雏鸟,当时他那温柔且充满慈爱的眼神,简直要把苍郁感动化了,也羡慕得要死。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其实正享受着那样的待遇。
人在幸福中,往往不自知。
在苍郁眼中,九重天大本营中的云仙,与被薄薄雾霭笼罩的远山融为一体,看起来更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与第一次见面时相比,他眉目之间更多了几分亲切与祥和,让苍郁忍不住想在这一瞬多停驻片刻。
无奈自从遇见云仙后,时光变得忽快忽慢。
想慢时它快,想快时它又慢。
新鲜玩意儿目不暇接,加上天上一切都是素色的、飘渺的,因此,苍郁并未发觉越云泽的脸色又苍白了些,还沉浸在新鲜和快乐里:“云仙,你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就是太安静了。有时候,你会不会也觉得闷?”
“闷?”
越云泽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他抬眼望了望案上的笔墨纸砚、未下完的棋局,还有满满的书......
而召之即来的琴、要摆弄的花草、以及随时要处理的天下公务,这些是苍郁暂时看不到的。
为仙者肩负守护天下、降妖除魔的众人,却并未领一文钱俸禄。
苍郁马上明白了,吐了吐舌头——有这些陪着云仙,他怎么会闷呢?
只有自己这种没追求的,才会动不动觉得无聊。
不对,自己怎么会没追求呢?
自己追求的正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云仙呀!
她又看了几眼架几案的书,发现有的字体自己不认识,刚想要请教,忽然,脑海里闪现出百合门中看到的那本书上的字——“冰鹰涅槃,死而后生。”
她吓得身体晃了晃,赶紧提醒自己,别想那些不吉利的,云仙不是好好的在跟前呢么?
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分开,还是好好珍惜相处的时间吧。
“云仙,大名鼎鼎的荏苒花树在哪里?”她差点忘了问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笑眯眯地说,“云仙不是曾经答应我,要请我喝荏苒花茶的么?”
越云泽看着她拽着自己的袍袖轻晃,没有意识到她这是在撒娇。
可是除了他,在这世上,她现在还能对谁撒娇呢?
在这偌大的归心殿和仙界,除了云仙,她跟谁都不熟,连话都不敢说。
真是盼荏苒花茶盼了好久了,曾经那么羡慕白鼎的口福。
不过云仙说过,新摘的荏苒花泡出来的更香,哼,那白虎帝可就没有这个待遇啦。
越云泽任由她揪着袍袖,答曰:“哦,我差点忘记这事,就在后面院子里。”
越云泽刚要说“我带你去看”,突然,脸色微变,眼神里也掠过一丝不安,但均极其轻微,没有到引起苍郁注意的地步。
苍郁等了片刻,不见云仙迈步,便催着问:“可以带我去看看么?”
越云泽很想说“可以”,但此时,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嗓子里有股腥甜的味道涌了上来,那必须是血,但他硬是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心中感到疑虑。
“师父!”
偏在这时,越云泽的几位弟子——山客、瘦烛、轩墨,快步走了进来,关切地问:“师父怎么样了?我们听说......”
越云泽打断他们说:“我没事。”
几位弟子听说师父受了重伤,心里都预计得很严重,等此刻见到师父,都觉得比想象中好了很多,至少表面看起来并无大碍,都放了心,转而注意到苍郁的存在:“想必,这位就是许姑娘吧?”
几位弟子都不自觉地,在心里拿她与前师妹彼岸做比较,只因她们两个都是与师父走得最近的女人,且都是一副年轻女子的模样,长得都很讨人喜欢。
苍郁仿佛突然从快乐的梦中被唤醒一样,又不自觉地局促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打招呼才好,恨不得躲到云仙身后不出来了。
要说这两年,世面见得也不少,可这见了两个以上生人就紧张的毛病,老也改不掉。
越云泽还记得她在众仙面前尴尬紧张的样子,颇感同身受,因为他自己就是不爱寒暄的人,于是替她解围道:“都是我的弟子,寒暄就免去罢。”
苍郁心中暗自开心,她就不喜欢这么隆重地打招呼,以后私底下交流,会轻松很多。
只是她觉得有点奇怪,这些弟子对师父说话的口气,仿佛不像分别了近两年呢。
她哪里知道,在她平常休息、打坐等时候,越云泽在她身边设好结界,常常回到仙界来指点弟子,平时也有其它方法的沟通。对这些弟子来说,师父仿佛从未离开过。
这时六旬刚好也进来,他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再过来看看,万一师父有什么需要呢。看到这么多人都在,便对众人说:“都回去吧,师父一定累了,让师父好好休息一下。”
这正合越云泽的心意,还是六旬最懂他。
越云泽顿了一顿,吩咐道:“六旬,你也带许姑娘,去挑一间房休息罢。荏苒花,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是。许姑娘这边请。”
苍郁心中虽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在云仙的目送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六旬离开了。
为了防止苍郁害怕和六旬担心,越云泽一直装作没事,刚刚突然感到头晕,胸痛,天旋地转,幸好众人并未留意。
直到此刻,避开旁人视线独处时,终于不必再强忍硬撑,越云泽不禁醉酒般踉跄倒退几步,碰倒了两把椅子,赶紧勉强扶住桌案,可是不小心又碰倒了案上的笔筒,十余支毛笔尽数落下,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
他无暇去捡,只觉头痛欲裂,身上乏力。
想到冰床上去歇着,竟发现片刻之间,浑身已经痛到走路都东倒西歪,脚下像踩着棉花,这一点点距离,竟扶墙扶柜,挪得相当艰难,而且看不清楚路。
一步一歇,好不容易才回到卧房里去,慢慢躺下来。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打算唤任何弟子来照顾。
如果想叫弟子来的话,还是有很多种方法的。
上了阔别多日的孤玉冰床,头一次感觉寒彻骨髓。
原来,他竟发起了高烧!
自开始修仙之后,已经几世未曾染疾。奇怪,服下六旬那十枚补气丸之后,不是已经大好了么?
正在此时,有人在大门外扯着嗓门喊:“云泽,我来了啊!”
越云泽正难受得紧,但还是强自撑起半个身子,尽力装作精神充沛地冲门外答:“忘年,我正要......”
他本想以“我正要入定”来支开来访者,可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晕眩袭来!
门外的付忘年不费吹灰之力就听出云泽有恙,手一抬,门就“呼”地大开了。
他快步进去,四下查看一番,先看见倒了一地的椅子和撒了一地的毛笔。
赶到越云泽榻前,付忘年盯着他惨白的脸颊惊问:“云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越云泽唇无血色,满脸倦意,吃力地半撑在榻上,似乎连一旁近在咫尺的薄被,都没有力气拉到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上:“有些累,休息一下就好了,找我什么事?”
付忘年迟疑着说:“哦,我就是听说‘天下之心’一战,你气血大亏,想来看看你。看样子,你果然伤得不轻。”
“咳咳......”
越云泽轻咳了几声。
“真是世事难料,真没想到,仙界找了那么久的‘天下之心’,居然在那种不经意的地方出现,更没想到,魔无上竟然刚好在那里出现,而逆天行的最后一片,居然也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