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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悠长而痛苦的梦,梦里我溺在冰冷的湖水中不能动弹,极目一片漆黑,四肢因为冻僵而毫无知觉,绝境中我依稀看到一双男人的手,一双修长的、我熟悉的手,我拼了命地向他伸出手去,盼望他拉我一把,然而那双手接触到我的刹那,忽然用力一推,我整个人便随着急流的漩涡沉了下去,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漠然立在原处,离我越來越远……
这梦长得犹如颠沛的一生,当我终于一个跌撞苏醒过來,发现天已经黑了,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我感觉喉咙很痛,痛得让我不能张口呼喊,身子和梦中一样无法动弹,刺骨的寒意如同回到了那晚的寒冰之上。
“你醒了!”是楚凡的声音,听了便让人安心,循声看去,他就站在不远处与我对望,身边挂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我欲挤出一个笑容來,却恍然发现自己被牢牢绑缚着靠树而立,只轻轻一动,浑身的绳索就紧紧勒到身体里。
“这是哪里……”话一出口,我先被自己唬了一跳,声音沙哑难听,像是两片干枯的树皮摩擦出來的音调。
楚凡眉头微皱,道:“你要喝水吗?”说着就动作起來,黑暗里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呼喝:“够了,别忘了你的本分!”
那熟悉的声音如同一句咒语,我瞬间回神,那一梦之前的种种情状都从记忆里流泻出來,让人措手不及,是了,我先前在水心的屋子里,告诉应弘我发现的种种证据,然而应弘他突然……
应弘原本远远地坐在一张长桌后,这会儿站起身子缓缓走到我身前的光亮里。虽然羊角灯光线昏暗,我依然清晰地看到他双眼中的血丝,我想问问他为何要对我出手,蓝水心现在在哪儿,我怎么会被绑在这里,可是我终究什么都沒问,我已经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他对我的不信任,无论蓝水心使了什么手段,结果只有一个,我败了。
我努力用沙哑的嗓子问道:“那字条上……写的什么?”
应弘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冷言道:“写的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袁堂主!”
袁堂主……这三个字好似惊天一个霹雳,武断地给我安下了罪名,我探知了蓝水心的真实身份,目睹了她和有琴弛的对话,拿到了她伤人的证据,然而我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她彀中,在她的引诱下一步步踏进危险的沼泽,真相大白时,她站在岸边浅笑,我却泥足深陷,替她背了这个黑锅。
“原來不是垫脚石,是替死鬼……”一念及此,我不由得苦笑出声,我低估了蓝水心,她不但是个深沉的谋士,更是个嫉妒的女人,她从一开始就想置我于死地。
“你笑什么?”应弘厉声喝问,我自嘲的笑意原來不经意间惹恼了这位帮主大人。
我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五官,这张铭刻进我心里的容颜,紧锁的眉头,因愤怒而颤抖的长睫,每一处都让我无比熟悉,我还记得他曾用那对深邃的双眼注视着我,对我说:“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我承诺永远信任你……”
我再次无声地笑了,仅仅是个蓝水心,就将那看似沉重的承诺打击得溃不成军,我笑我自己太幼稚,太自以为是,竟真觉得能把握住应大帮主的一颗心,真以为他能对我另眼相看,我挣扎着道:“找到了你一直想找的奸细,我在替你高兴啊!”
应弘眯起眼睛盯着我,似乎想看出我究竟有几分真心:“你承认了!”刚才一直不曾留意,他此番开口,我忽然发现他嗓音竟也是嘶哑的,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我仰起头,拼着最后的尊严傲然道:“我沒有什么可承认的,是我太傻,以为你口中的信任是发自肺腑,应帮主,我不求你看在往日什么情分,只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好好想一想自始至终这些事情,不要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领口一紧,被应弘死死拽住,他压低我的头,迫使我看着他:“沒错,我已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太久了,你居然骗了我这么多次,如果不是今天让我看到你和有琴弛的私会,逼得你自露马脚,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把我当成傻子!”
我被他压制得呼吸不畅,却由这压迫激发出了更大的怒火,那些我前思后想的、不敢吐露的猜测,这会儿也不管不顾地倾诉出來:“我把你当成傻子,你还真是太谦虚了,你何时做到过对我不设防,你口口声声说,你怀疑蓝水心,才用结亲來试探她,你在她面前,是不是也这样说我!”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我由心而生出一股苦涩,几乎咽住喉咙不能言语,却依旧振奋起最后的精神与他对视,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自始至终,我和蓝水心都同是你的怀疑对象,你对我的试探沒有一刻停止过,所以刚刚蓝水心一个小小的把戏,你就立刻定了我的罪,完全不给我辩驳的余地!”
我大口喘着气,只因自己都要被这推测逼得不能呼吸:“我终于看明白了你,你对我的情意全都是障眼法,全都是手段,全都是伎俩,我是不是骗了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信哪个不信哪个又有什么关系,你总是要跟我撕破脸的对不对,因为那些承诺、那些感情,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应弘咬紧牙关,浑身愤怒地发抖,他高高扬起右手,却又在即将落下來的刹那生生停住,我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笑道:“怎么,被我戳到痛脚,连最基本的脸面都不稀得给我了吗?”
“哼!”应弘捏紧拳头,额上的青筋在灯火下一根根看得分明,他沉声道:“袁锦心,你还不悔过吗?你若是求求我,我说不定……”
“说不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我一条生路!”我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应弘,应帮主,应二爷,你怎么就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我根本沒有罪可认,你断定我是那个盐帮的内应,只能证明你太蠢,所以,我也一点沒有求你开恩的打算,我沒有什么好求你原谅的,而且……”我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也永远不会再原谅你了!”
应弘身子微微一震,他看着我愣怔片刻,不怒反笑:“好,好,好呀!”他当真气得急了,脚步都有些踉跄,我眼见着他环视四周,视线定格在长桌上,那里放着一条乌黑的长鞭,鞭上带着密布的倒刺,阴测测的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迹。
楚凡在一旁冷眼看了许久,这时三两步冲到桌前,挡住应弘的去路:“老二,使不得!”
“走开!”应弘不耐烦地推开他,劈手夺过鞭子,转身便高高地向我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