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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秦二柱进了这屋子,他目光就一直落在喜宝身上,秦妈妈瞧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后,转身出去了。
喜宝小心翼翼地捧着布,像是献宝一样小跑着往秦二柱处去,然后笑嘻嘻地送到他跟前,仰着头看他:“二柱哥哥,你看,新的呢!”她心里美滋滋的,脸上自然是笑容灿烂,“娘说要我给你做件新衣裳,我可开心了,我愿意给二柱哥哥做衣裳。我要带着去江府做,年前一定可以给你做好的。”
她一脸真诚地看着秦二柱,语气很肯定,像是在承诺着什么。
其实她是这样想的,新衣裳年前做好了,到时候过年的时候二柱哥哥就可以穿上。过年的时候她也会穿上二柱哥哥给她买的漂亮新衣裳,书中说的礼尚往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秦二柱木讷,话少,他倒是想跟喜宝多说些话,可是愣了半饷,也只憋出几个字:“吃饭吧……”眸子飞快地瞟了喜宝一眼,鼓足勇气又道,“针线活伤眼睛,你别太累着,衣裳我不急着穿。”憋了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又说了一番话,“喜宝,等来年开春铁铺生意好了,我就多揽些活,到时候可以养活你跟殷姨,你就别再去江府了。”
闷葫芦难得说这么多话,说完后他自己也觉得尴尬。
他是喜欢喜宝,也看得出来殷姨认可他,可像现在这样直白的话他还是第一次说出口,肯定难为情。
况且,瞧喜宝那副懵懂天真的样子,怕是什么都不懂的。那么,她愿意给自己做衣裳,怕也是想报自己恩情罢了。想到这里,秦二柱刚刚热起来的一颗心立即又冷了大半。
想想也是,她们母女不过是落难至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呢。
其实喜宝有些心虚,她卖身江府的事情,也就只有秦妈妈知道。所以,她本能地不想在母亲面前过多提及江府的事情,于是眼珠子飘来飘去的,吱吱唔唔地不肯接秦二柱的话。
秦妈妈又过来叫他们吃饭,站在屋子门口瞧见了,立即说:“都别愣着了,再不吃饭,可都要冷了。喜宝,快扶着你母亲出来。二柱,你也出来!”见自己儿子木着一张脸出来了,秦妈妈拧他耳朵,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穿成这样进去,叫旁人瞧见了,没的要害了人家女孩子清誉。以后没事,你少进那个屋子,知道了吗?”
秦二柱打铁时都是只穿件短袖汗衫,方才听得说喜宝回来了,他等不及加件衣裳就直接进去了。现在经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越礼了。
“娘,我肚子不饿,不吃饭了。”他情绪有些低落,看了他娘一眼,“我先回屋子睡觉去。”说完转身就走。
秦妈妈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既为傻儿子终于开窍了感到高兴,也为喜宝如今为人奴婢的事情感动遗憾。
他老秦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可秦老爹在的时候生活也算富庶,在整条街上,也算有威望有身份的。就算现下大不如前了,可老二将来也不能娶个丫鬟不是?
况且,她听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手脚都不大干净,跟丫鬟们都有些不大正当的关系。这个江六少,怕也是个登徒浪子,若不是瞧中了喜宝,刚刚怎会派人送她回来呢?
还带着那么多天香楼有名的吃食。
若不是她在巷子口撞见给拦着了,这事儿叫殷妹子跟二柱瞧见,怕是要露馅。
想到此处,秦妈妈已经下定决心,她决定要让喜宝以后少在二柱跟前晃悠。
吃了晚饭后,喜宝端着刚刚煎好的药去给娘喝,喂着娘喝了药,她又打了热水帮娘洗脚。
喜宝认认真真地伺候着自己娘亲,等歇下了来,方想到江璟熙跟她说的话。
她答应了娘每晚都回来,所以娘才没有怀疑她的,若是跟娘说以后不回来了,娘知道了真相怕是不会再要她了。
一想到娘可能会生气,喜宝就心疼,立即抱住殷秋娘,依偎到她怀里使劲蹭。
殷秋娘轻轻抚着女儿头发,笑得慈爱:“怎么了?”
喜宝委屈,都快要哭了,愣是忍着没哭,只哑着嗓子道:“喜宝想娘了。”
“傻丫头。”殷秋娘心里酸酸的,也抱住了女儿,“喜宝大了,总是要离开娘的,现在只离开一天就这样,以后若是嫁了人可怎么好?”
“才不嫁人呢!”喜宝还当真了,急道,“就不嫁人,一辈子嫁不出去只陪着娘才好呢。”
“休得胡说八道!”殷秋娘气得都笑了,“咱们宝儿可是爹娘的心头肉,你爹虽然不在了,可娘必然不能再委屈了你。”顿了一下,问女儿,“宝儿,觉得你二柱哥哥人怎样?”
喜宝很乖,也没有真正理解娘的意思,于是想了下就说:“二柱哥哥人很好,就是话不多。秦妈妈也好,他们都好。”
殷秋娘笑了,心想,女儿到底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只得作罢。也想着,女儿还小,等再过两年谈这事儿也不迟。
秦妈妈撩了帘子,手上提着一壶茶进来,笑说:“母女俩都说些什么悄悄话呢?”将茶壶放在桌子上,对喜宝说,“来,天气冷,给你娘倒杯茶喝。”
喜宝很乖地应着就去了,给娘一杯,给秦妈妈一杯,最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静静坐在了殷秋娘身边。
秦妈妈看了喜宝一眼,对殷秋娘说:“妹子,喜宝这丫头可真是个乖巧的,懂事听话得很。”
殷秋娘笑得浅浅的:“这些日子,叫大姐操心了。喜宝这孩子虽然乖巧,可有的时候也磨人得很,大姐跟她都在江府里做事儿,可得替妹子管教管教。”
秦妈妈见说到正题上了,眼睛亮了亮,方道:“我左不过是做些粗活的,喜宝识字,可是成日跟小姐们一块处的,左右也不能碰到一处去。江府现如今未出阁的也就七、八、九三位小姐,都是大家闺秀,有涵养得很,妹子放心。”
殷秋娘笑着点了点头:“也是,是喜宝这孩子有福气。小的时候就有算命先生给喜宝算过命,说是会过几年苦日子,但会苦尽甘来的,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
秦妈妈道:“是啊,跟着江府小姐们一块处,还能多读些书呢。妹子,我是这样想的,倒不如叫喜宝直接住在江府得了,每天来回地跑,我瞧着都心疼。”
喜宝端着热茶的手紧了紧,她还没跟秦妈妈说过江璟熙不让她再回家的事情呢,秦妈妈怎么知晓的?
“这……”殷秋娘有些犹豫,她如何不心疼女儿?只是,这样不回家好吗?
喜宝手心里全是汗水,漆黑乌亮的眸子一直盯着娘亲的脸色瞧,她就怕娘不同意,于是紧张得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
秦妈妈握住殷秋娘的手,叹了口气道:“这么大冷的冬天,她还风里来雪里去地来回跑,你瞧她的脸颊跟手,冻得都快烂掉了。”撇开别的不说,她倒是真的可怜喜宝的,“你不心疼,我可心疼,这孩子越懂事就越讨人怜。”
殷秋娘极力忍着没哭,可她心里实在太苦。她拼死拼活地熬着身子培养着张天佑,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还害得喜宝什么都没有。
“也好。”殷秋娘声音有些颤抖,可还是忍着不落泪,“左右有大姐你给照看着,我也放心。”又对喜宝说,“你要乖乖地听话,虽然江家小姐们好相处,但你也得守着本分,能跟着多识些字也是好的。”
喜宝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娘放心,我会乖乖听话的。”
秦妈妈瞧着喜宝这毫不犹豫的态度,心里对自己的猜测也更肯定了几分,怕是江家六少真是瞧上了她。
第二日一早,江璟熙是在头痛中醒来的,他只觉得头疼欲裂,于是迷迷糊糊地哼了声。
外间浣纱听见了,问道:“六少,可是醒了?”边说边朝里屋走来,撩开床帘,见江璟熙闭着眼睛坐在床上,她朝外唤道,“茗茶,品萱,进来伺候六少更衣吧。”
站在外面的两人应了声,然后一人捧着盆一人端着漱口水就进来了。
茗茶跟品萱两人今年都十六岁,是浣纱一手带出来的,行事也都颇为稳重,甚得四夫人器重。
浣纱年岁大了,也是到了该放出去的时候,所以她早两年便开始带着茗茶跟品萱两个。
现在六少爷身边,除了浣纱,便就属茗茶跟品萱有些身份。
江璟熙虽然酒喝多了头疼,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朝两位丫鬟摆了摆手,问道:“喜宝呢?”
茗茶跟品萱两个对望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决定不做声,就装作没听见。
江璟熙倒也没放心上,眼瞧着两个丫鬟要过来给他穿衣了,他又想到昨晚何君傲说他跟丫鬟如何如何的事情,便挥手道:“我自己有手有脚,不必你们伺候着穿衣,你们出去,我自己来。”
浣纱闻声进来,给茗茶跟品萱两个使眼色叫她们出去,然后自己过来伺候。
“我是想着自己迟早是要走的,所以才叫她们两个试着伺候六少,六少若是不喜欢她们,何不早早打发了再选好的?”浣纱这话是帮着茗茶跟品萱指责六少的,但也知道分寸,“你一早醒来就找喜宝,叫这些日日伺候着你的怎不寒心……”
江璟熙昨夜确实喝多了,此时还是懵懵的,听浣纱又提了喜宝,哑着嗓子问:“她人呢?还没回来?”蹙着浓眉,有些不高兴,声音沙沙地说,“这丫头皮痒了,竟这么不识抬举!”
浣纱替江璟熙穿戴好,望了他一眼,方说:“怎么没回来?你昨夜喝醉了是被人抬着回府的,这事儿叫老爷夫人知道了,现下喜宝被拿去问话了。”
江璟熙听了一愣,也不多说,抬腿便朝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