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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她无比感谢自己曾经为了看着爽就随便造了个这么扯淡的剧情出来,至少能让耿芝先有把趁手的剑用着,便对耿芝道:
“阿芝,我把这副板子先拆了可好?我觉得里面有东西。”
耿芝自然是对她要干的事从来不反驳的,只是下意识地有点心疼,毕竟要好多钱呢:“拆完了你装得回去么?”
唐娉婷手起剑落:“装不回去就装不回去吧,给你看个好东西——”话音未落,她便整个人都僵立在当场了:“!”
话音戛然而止。
耿芝凑上去一看,发现这是一副实心的木板,看着唐娉婷的脸色青了白白了红,便安慰她道:“好啦娉婷,不就是看走眼么?别慌,我又不会笑话你,再抬一副板子过来就是。”
唐娉婷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耿芝的话语一样,整个人都怔在那里,入了魔似的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没有呢,应该有的啊!”
她所执着的,并不只是一把剑,而是这把鱼肠剑所代表的,她对这个世界的知情权与掌控度。
上天梯之时,她就感觉到自己已经明显地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所排斥了,而眼下这个小细节与她记忆中的相背离,更是增加了她的不安和忐忑。
要是连剧情都把握不准了,什么都不知道了的话……
耿芝还会一心一意地信赖她,和她一直在一起吗?
一念至此,她的心头不禁瞬间大恸,就好像赖以为生的主心骨被抽走了似的。正当她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想得几乎要走火入魔了的时候,突然听见耿芝问道:
“娉婷,你身上有多余的钗环首饰么?”
唐娉婷赶忙翻了下乾坤袋,递给她一个金丝线绣的荷包:“有一点。”
耿芝面色如常地给温玉的尸首梳理着头发,重新挽了个堕马髻,插上翡翠八宝簪和点翠发梳,将一对东珠耳坠戴在她的耳朵上,又将干净的白布垫在棺材底,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就好像之前她做过很多次的那样,才直起身来道:
“等以后我还你。”
唐娉婷赶忙摆手道:“阿芝真是太客气了,跟我还这么生分干什么?”
耿芝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眉头下意识一挑,看向那副棺材,皱眉道:
“是我的错觉么,为什么感觉这样妖气更重了一点?”
唐娉婷心下一惊,赶忙凝神看去,发现那些之前那些缠绕在温玉身上的丝丝缕缕的黑气,在温玉被放进新的好棺材中之后,便陡然变粗了,宛如一条条黑蛇,张牙舞爪地似乎要从她身体里冲出来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耿芝将温玉的尸身从棺材里半抱半拉地弄出来之后,那些肆虐的妖气却又变回了正常的样子:“这幅棺材有问题!”
两人一起看向班主,可怜这头发花白,一辈子大错不犯小恶却不断的人已经被吓狠了,一时半会只能结结巴巴地重复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啥都没干啊”这两句话,耿芝和唐娉婷对视一眼,决定亲自前去查探一番,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了不暴露身份打草惊蛇,耿芝将新学的隐藏修为的符咒精心画了两道给唐娉婷和自己,两人结伴向棺材铺走去,结果刚出门,唐娉婷就死活要回去拿东西:“阿芝你跟我回去一趟好不好,真的有要紧物事忘了带了啊!”
耿芝觉得自己的底线真的是在一点一点地后退,可是看到唐娉婷双手合十,小声求她怎么说都跟着回去一趟的时候,心瞬间就软了:“好吧,快一些。”
半柱香之后。
“……说真的我觉得这个戴着没用。”耿芝弹了弹头上的幕篱边沿:“又碍事又挡眼。”
唐娉婷心满意足地发现周围偷看耿芝的人数瞬间少了下去,觉得幕篱这玩意儿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器,以后出门就要带上一打:“阿芝这么好看还是挡一下吧,太阳这么毒,晒黑了怎么办?”
耿芝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了下已经布满了大半边天空的乌云:“哦,原来娉婷是怕太阳晒着我啊,好生感动。”
唐娉婷立刻改口:“哦,其实我是怕风沙吹着你。”
两人不一会就来到了棺材铺子前,唐娉婷将腰间长剑用拇指一推,“噌”地一声,一截雪亮的剑身便微微露了出来,轻声对耿芝说:
“我进去查探一番,你在外面给我掠阵,别放跑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说完之后她想了想,连忙改口道:“如果你打不过,那放跑了也没什么,还有我呢,别死撑。”
耿芝点了点头:“进去吧,莫担心我,我身上还有金刚护身符呢。”
唐娉婷在意识里疯狂地敲打着系统:【有什么东西能让我瞬间就感知到阿芝的状况和所处位置吗?】
系统冰冷平板的声音毫无情绪起伏地响起:【滴,系统查询中,请稍后……经查询,之前获得的特殊任务物品朱色珊瑚钗可以满足宿主的要求,只要朱钗还在耿芝身上,宿主便可千里传音,感知状况,瞬间传送。】
这真是个好东西啊,幸好我已经把它送给阿芝了!唐娉婷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喜滋滋地回了神,提着长剑手握符咒便向棺材铺子中走去,自然也就没有听到系统的最后那句话了:
【珊瑚钗为一次性终身绑定物品,特殊意义为定情信物,请宿主慎用。】
耿芝正在外面严阵以待,生怕从棺材铺子里蹦出什么怪物来,神经紧绷之下,从她身后传来的一声轻笑,也放大千百万倍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姐姐,你是不是在等人?”
耿芝猛地转过头去,力道大得都要把自己的脖子给扭了,就看到那个路上撞到了她的女子正怀里抱着一个蒙了花布的篮子,楚楚可怜地看向她,低声提醒道:
“最近世道不安稳,姐姐还是不要一个人在外面的好啊。”
耿芝不方便直接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一是低调行事,二是避免打草惊蛇,便稍显冷淡地点了点头,姑且表达了对她的提醒的感谢,并没有跟她说话。
女子倒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之前进去的那位姐姐跟您很亲密呢,真好啊,我也想有这么个姐姐照顾我,看着就让人羡慕。”
耿芝拿这种自来熟的人向来没办法,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便笑了笑,点点头,姑且算作默认唐娉婷是她姐姐了。
女子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姐姐为什么不说话,是嫌弃我衣衫破旧,不愿与我多交谈么?”
耿芝刚想开口,却在张嘴的一瞬间福至心灵,觉得凑上来的这个不停说话的女子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古怪的气息,便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边偷偷借着抬起袖子拭泪的假动作,两指并拢,在自己眼皮上一抹——
开天眼!
瞬息之间在她的眼里,面前这位娇怯怯、嫩生生的小姑娘就变成了一个人形的怪物,她身上那精工细作的流云百蝶衫也立时化作了百结破衣,娇嫩的肌肤瞬间变成了一层糙树皮也似的坚硬老皮,在正常人类应该是头的那个位置一片平滑,只长了一张嘴,而那长长的,流着涎水的舌头便正是从这里伸出盘在地上,本来涂着蔻丹的尖利的指甲原来是锋利的,沾着暗红色血迹的利爪!
耿芝下意识后退一步,心神动荡之下天眼被强行关闭了,她看着眼前这位还在笑意盈盈对她躬身道歉的女子,深深感受到了一种不能言说的恐惧。
女子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拉耿芝去她身边,将篮子上盖着的花布好似无意地揭开了一边:“我和姐姐一见如故,想送点东西给你,还请姐姐赏个脸,不要推辞了罢?”
篮子里装着的,赫然是无数珠宝首饰,龙眼大的珍珠,帝王绿的翡翠,新炸好的金灿灿的钗环镯子。要是换个普通姑娘来保准就要被这些珠光宝气的奇珍闪花了眼,乖乖就站到她身边去了,完全不用脑子去想一想为什么这些珍贵的东西会被草草放在一只普通的篮子里。
耿芝心下一阵阵的发冷,考虑到她现在装着的这个“哑女”的角色,她无法开口推辞拒绝,可是正常来说,谁能抵挡的住这么多值钱玩意儿的诱惑呢,她推辞的时间久了,就算是傻子也会起疑的,正当她在想要不要发动一张五雷咒,然后撒丫子跑进去找唐娉婷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阿芝,你怎么了,好像十分惊慌的样子?”
“这里面有迷阵,我一时大意中了招,暂时出不去,你在外面招一张五雷咒给我引路可好?”
耿芝大喜之下口头一松:“我……”
话音未落,她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拉着她袖子的女子眼神一变——是真的变了,正常人类圆形的眼珠开始逐渐变淡,最终完全隐没在眼白里,她的头开始向脖子中缩回去,最后连脖子带头完全是一片平滑了,只有一根舌头从嘴里伸出,两颗全都是眼白的瞳仁在锁骨处睁开来,发出喋喋的怪笑:
“哟,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灵修,竟然能看出我真身来,还敢在我面前装哑?”
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在极度惊恐之下反而会显出一种超然物外的冷静来,从言语到肢体动作再到头脑都会前所未有地冷静、清明,而耿芝正是在极度惊骇之下,完全地冷静下来了。
刚刚唐娉婷说了什么来着?哦对,她在里面中了迷阵,需要有人在外面使五雷咒为她引路。
敖因的舌头已经到了地上盘了一圈又一圈,鲜红的舌头上积着恶臭难闻的舌苔,涎水滴滴答答地流的遍地都是,天色乍暗,不知何时她已经深陷结界中了,就在这孤立无援、最是险恶艰难之时——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乌云密布的天空生生被五雷咒撕出一道口子,汇聚在一起,有手腕那么粗的神雷从阴云缝隙中轰然劈下,耿芝长剑出鞘,即使是一把再普通不过了的飞剑,即使她会的只有姽婳剑法的第一招叩金门,即使她灵气稀薄,只是个担了名,连尘缘还未尽数断去的小朱雀,对这些大妖来说耿芝就好比是一块刚出炉、热乎乎、香喷喷的点心——
她还是仗剑迎上了那尖利的双爪与长长的舌头,连带着那一张强行催动的五雷咒一起,将这十大妖魔之一的敖因撞得,竟站立不稳,退后了一步!
年轻气盛有哪里好?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种孤胆英雄的刚介与一往无前,这种朝气蓬勃,坚守正义的本心……哪里都好啊。
敖因吃痛之下,发出一声怒吼,这道吼声明明没有声音,安静得让它那大张的嘴都显得有些可笑了,而周围的沙石却一瞬间被震成了飞尘,树木摧折,落叶簌簌之下,耿芝踉跄着退了半步,嘴里便弥漫起了血气。
然而耿芝的眼神却完全不是强弩之末的样子。
她脑海中响起了一声悠远的清音,黄钟大吕,铿然鸣响,万千符文倒转灌注之下,她手中的长剑上灵气翻涌,细细听来,似有潮声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