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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棚顶上的稻草掉得差不多了,透出了一块又一块残缺的天空,天色不想想象中的那般阴沉,当太阳高升,水汽被蒸腾,四野都泛着炎热。已经包扎好伤口的祁承轩正在给厉景琛处理伤口,身子一动,身下的木板床就发出“吱嘎”一声呻、吟,木板床上面铺了一条发霉的草席子,天气一热,整个窝棚都散发着霉烂的味道、陈年累月堆积下来的酸臭味,现下还夹杂着血腥味和金创药的味道。
在多种味道的包围下,祁承轩吸了一下鼻子,鼻尖依然可以闻到厉景琛身上清爽的香味,也不知道是什么香,那么让人魂牵梦绕。
祁承轩手上没个轻重,厉景琛吃疼的“嘶”了一声,与他对战的那个黑衣人功夫十分了得,但却不适应在飘荡的船上打斗,下盘不稳,手上就失了准头,但就算是如此,厉景琛也没有讨到任何好处,手臂上被开了一条口子、肩头被拍击了一下,还好没有震碎肩胛骨,后来又被砍了一刀,伤口几可见骨。这是身上两处最重的伤口,其他零零星星的就不说了,后背的伤口看不见、肩头上的伤口自己也不方便上药,要不然也不需要祁承轩动手。
厉景琛伤得严重,祁承轩一开始是让厉景琛先处理伤口的,但厉景琛推拒,坚决让祁承轩先来,伤药带得不错,勉勉强强够用。
劫后余生,厉景琛心中有着逃脱一死的怅惘和疲累,四肢百骸一下子都空落落的,有一只手在身上动来动去,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紧了紧,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被碰触的地方传来,陌生的触碰、异样的感觉,厉景琛仰起头,微眯着眼看向天空,身体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也不想去阻止。
祁承轩给厉景琛处理完伤口后,看着光裸在眼前的脊背,肌理分明的背脊上几条红痕十分的刺眼,祁承轩的眼睛都红了,手不自觉的碰上了伤口,指尖摸到滑腻的肌肤,有一道电“嗖”的的蹿进了心里。
不想去压抑自己,祁承轩粗野的拥抱着厉景琛,厉景琛的顺从更加让他激动,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手上的动作粗暴却也不失温柔,历经生死,还去拘泥那么多干什么。
从濒死的纠缠中感受着生命的存在,窝棚下的吱嘎声,成为了另一种天籁。
厉景琛迷蒙着眼睛,一时的纵容,后果他不敢想、也不想想,数年的陪伴,他对厉景琛的感情也早已不同,不是皇子、不是同伴、不是兄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将祁承轩放在哪一个位置,所以只能够选择远离。此刻,奋力的撞击,已经将先前所有的设定都打破,命运进入了另一个拐点。
干旱后大雨,就算是晋州附近地区的旱涝的程度不严重,田地上的作物也荒了,祁承轩也不认识田里面那些东西究竟怎么吃,食物他只认识盘子里的样子,冒着被抓获的危险摸到了河边,他记得在水草丛里面看到过水鸟蛋。
祁承轩也算是好运气,搜捕的人刚走了一拨,让他捡了个空子,循着记忆的方向找到了两颗鸟蛋,祁承轩傻傻的笑了一下,年轻的脸上哪有半点往日的稳重。就算是有宫里面教导人事的嬷嬷教导过,祁承轩的第一次难免毛手毛脚的,一时冲动的时候不知轻重的还伤了厉景琛,祁承轩很懊恼,却并不后悔。
厉景琛平时表现得太过疏离,让想要掌控一切的祁承轩没有了信心,只有彻底的占有了,才能够放心。
窝棚里面有一个破罐子,祁承轩找鸟蛋的时候顺便带出来了,冲洗干净后灌了水回去。厉景琛的包袱准备的还算是周到,火折子被保存的很好,扯了一把窝棚上的稻草,费了一番功夫的点燃。
蹲在简陋的灶台前,祁承轩抓着两只鸟蛋犯了难,“这怎么吃啊?”能够算计人心的心思此刻却拿两颗鸟蛋没了法子,他吃过水煮蛋、蒸蛋羹、各种炒蛋芙蓉蛋,却不知道这些菜是怎么从生鸡蛋变成了菜的。
纠结了半天,祁承轩直接把蛋送进了火堆里,拍拍手,他就从包袱里直接拿出了四个黄桥烧饼,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一。四个黄桥烧饼被撕碎,有甜有咸的做了一锅面饼汤,闻着,呃,算是不错吧。对于饿肚子的人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送进火堆里的鸟蛋受不了烈火的炙烤,“啪”的碎裂开来,沉沉睡着的厉景琛吓了一跳,睁开酸涩的眼睛又看到一张花猫脸,心更是跳得厉害。仔细看,花猫脸是祁承轩,一脸傻笑的看着自己,这样的祁承轩是厉景琛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相处这么多年,他就没有从祁承轩的脸上看到过真正的笑容,心蓦地柔软,长叹一声,在回去之前就这么着吧,也给自己一次放纵的机会。
“醒了,我做了面饼汤和鸟蛋,这就给你拿过来。”祁承轩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兴匆匆的跑出去将破罐子端过来,稳当当的放在木板床旁边,这才火急火燎的跳脚,“烫,烫,先放一会儿,面饼汤等会儿吃,我这就去拿鸟蛋,我都闻到香味了。”祁承轩含着手指,含糊的说了一声就又跑了出去,从火堆里面扒拉出鸟蛋,一个已经彻底的碎了,只有一些渣渣,还有一个半裂着,揭开蛋壳,里面竟然是一只没有孵出来的小鸟,脑袋、羽毛看得清清楚楚,祁承轩厌恶的扔掉鸟蛋,虽然听说有一道菜名叫毛蛋,吃那些没有孵出来的小鸡,但祁承轩本身十分的厌恶这些,只可惜好不容易找到的两个鸟蛋给厉景琛养养身子,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挫败,祁承轩期期艾艾的走进了窝棚,有些难为情的对厉景琛说:“鸟蛋是坏的,我们还是吃面饼的,你想得真周到,出来的时候还带了这些,景琛你就是我的大宝贝,要不是你,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用什么来填饱肚子了。”
厉景琛虚弱的扯扯嘴角,眼睛干涩难受,喉咙火烧的疼,身体上的不舒服让他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但看着现在的祁承轩,他还是想笑,作为记忆的一部分,他只想永远珍藏现在的一切。
祁承轩说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厉景琛的不对劲,一抹额头,滚烫,他的心猛的往下缀了缀,从指尖传来的热度,甚至比刚才的破罐子还要烧灼手指上的皮肤,反应过来,连忙翻找着包袱,除了金创药,只有一瓶固本培元的药丸略有些用处。
祁承轩连他们在那里都不知道,窝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找个大夫都是千难万难,喂了历经吃了药,又勉强他吃了一些面饼汤,又甜又咸的面饼汤有着说不上的味道,破罐子此前也也不知道是放什么的,一股子老咸菜发酵后的酸臭,合着黄桥烧饼的味道更是怪异,但祁承轩还是全都吃了,还几次三番的喂了厉景琛吃了一些,厉景琛烧得昏昏沉沉,做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将干净的衣服都套在了厉景琛的身上,祁承轩胸前挂着包袱,身后背着厉景琛寻找着出路。
要活着,大家都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谁都无法从他手里面夺走东西,老天也不行。
晋城外灾民数量庞大,就连距离晋州城十里外的永年乡也成为了灾民的聚集地,还有源源不断的灾民往这边赶,大家的目标都是富庶的江南地区,听说晋州城有稀粥馒头吃,有棚子遮风挡雨,简直就是梦想中的天堂,要去那里,一定要去,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喝上一口浓香的米粥。
有些人在恍惚的梦中睡去,就再也没有醒来,软倒在地上的尸体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在哪一个角落传来了亦真诡异的肉香,江老汉护着自家的小孙孙,挡在老婆子的身前,浑浊的老眼警惕的看着四周,他们走得是早,但老的老、小的小,行程满了许多,不出两天丰城那儿的堤坝就被冲毁,大批失去家园的灾民逃了出来,江老汉一家三口很快就淹没在难民堆里,他们的行李被抢了、驴车被拆了、连拉车的老骡子都成为了其他人的盘中餐,要不是江老汉有些力气,他们一家三口都无法囫囵的走到这里。
眼看着晋州城就在眼前,穿过了晋州就是广陵,他们的儿子啊,到了那儿就好了!只是到了永年乡,江老汉的老婆子病了,耽误了行程,滞留在了这里。
队伍中一阵骚乱,有两个年轻人闯了进来,背着人的年轻人一脸煞气,衣衫不整也难挡满身的贵气,他身上的年轻人面色苍白,显然是正病着,两人身上都带着伤。
江老汉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开口喊住了青年,“小伙子别往里走了,永年乡被土匪占了,人数很多,还吃人,别进去了。”
说是土匪,也只不过是一群凶悍的灾民,以往不是游手好闲的懒汉就是街巷上厮混的流氓痞子,这样的人往往比普通人活得更好,灾荒竟然还给了他们机会,占地为王,当起了一方的“霸主”,永年乡里原先的居民闻风都早跑了,空空的镇子反倒是便宜了这帮子土匪。
祁承轩看了一眼江老汉,抬腿还想往里走,前路却被几个男人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