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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丽晶被闵尚宫杖责罢了便被抬进了离刑房不远的一处厢房,锦瑟虽设计令她受了刑罚,但万不会在事后阻拦太医为她医治而落下把柄,故而太医早便等候着了,她的丫鬟芳橘为她上了最好的金疮药。那药洒在伤口上便如在伤口上撒盐一般,疼的她牙齿打颤,一层层虚汗不住往下淌,伤口被处理好她已被疼痛折磨地昏倒醒来,醒来再晕倒地来回几趟。
好容易上好药,她趴在榻上简直便形同一只将要断气的癞皮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可她此刻却顾不上这些疼痛,只撑起最后一丝气力令芳橘将太医请了进来,她盯向太医,气若游丝地道:“我这伤……这伤可会留下疤痕……”
方才芳橘将外头被鲜血浇湿的绸裤扒下,她只觉她的整个皮肉都被连带着扯了下来,那闵尚宫可没在她身上少下功夫,她知晓皇后的人此刻还不敢取她性命,可皇后会不会就是打着毁她娇躯的主意呢?这会子落下疤痕左丽晶只恐会影响了大事,要知道皇帝的身子虽是有了病,但少说也还能活个两年,而且此刻也还没到卧病不起的状态,若她身子有损招了皇帝的厌恶,兴许这一点事儿便能成为压倒骆驼的稻草,此刻是关键时候可不容出现任何闪失啊。
太医闻言见东平侯夫人盯着他的目光几乎是哀求的,像是他若说出坏消息来,她立马便会死去一般,他心中不由诧异,女人爱美是正常,像东平侯夫人这般年纪还如此在意容貌,实在是有些叫人好笑。更何况,东平侯夫人此刻该在意的实不该是会不会留疤这样的小事,只因……
念着这些,太医目光不觉滑到了东平侯夫人盖在被中的腿上,道:“夫人虽是皮开肉绽但若伤口结痂之后注意莫乱抓乱挠,待伤疤脱落之后再用两盒玉肤膏想来是不会留下伤疤的……”
左丽晶闻言狂喜,谁知她刚松神倒回到榻上,太医便又道:“只是夫人的右腿筋骨是被打断了,需要趁早续接固定才行。”
左丽晶听罢先是一愣,接着才猛然睁大了眼睛,饶是她不通医术也知筋骨断了再接不易,又见太医神情不对,她心里便咯噔一下,果然便听太医又道:“方才为只是隔着衣衫粗粗为夫人检查了一下,却觉夫人伤的不轻,一会子等医女来了,由她们再为夫人细细摸骨,我才好给夫人治疗。”
见左丽晶已没力气询问,芳橘便代为问道:“大人,我们夫人的腿续接了骨头,能完好如初吗?”
太医闻言却道:“若是长身体的小姑娘,接骨之后恢复的好,兴许还能恢复地和常人差不多,可夫人这般年纪,能接上骨头已是不易,若想恢复如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左丽晶闻言只觉五雷轰顶一般,脑子轰地一下便空白了,胸腔中的空气也似一下子被抽干了,这太医居然说她会成瘸子,更甚至她可能成废人再也站不起来了!这叫她如何能够接受?!
她觉着自己就要被这个消息打击地再度晕厥过去时,外头隐隐却传来了请安声,竟然是太后和皇帝都来看她了,左丽晶空白的脑子一个精灵又转圜了过来,一边芳橘却道:“皇上来了,奴婢这就禀告皇上和太后,请他们为夫人做主!”
芳橘说着便欲往外奔,左丽晶却厉声道:“站住!作死的奴才谁叫人自作主张!”
芳橘见左丽晶满面阴厉,五官都因情绪激动而扭曲了起来,映着那散乱的头发,苍白的面孔,吃人的眼睛简直宛若厉鬼,她吓得噗通一声跪下。
左丽晶却在心中不停地呐喊着:我要成残废了,成瘸子了!不行,不能叫皇帝知道,不能!
她内心惊恐地嘶喊着,血色的目光便也盯向了太医厉声道:“关于我的腿你万不可告诉皇上和太后!”
她言罢见太医愣住半响不语,便又压着声音尖声道:“你听到没有!”
太医只觉她莫名其妙又不可理喻,他好歹也有官职在身,她东平侯夫人又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他大吼小叫的,故而闻言他的面色也沉了下来,道:“欺君之罪,在下可担不起!”
左丽晶这才察觉失态,忙哀求地急声又道:“方才我一时激动情急,王大人见谅,王大人也知道我被惩是皇后娘娘的主意,太后会来东宫是何意王大人也该明白,若太后知道我的腿好不了了,岂不是要见怪于皇后,王大人难道是想叫太后和皇后不睦吗?!”
王太医不明白左丽晶为什么非要遮掩此事,她难道不该由着丫鬟去告状,然后再讨要公道吗,怎么会反其道而行了呢。只是左丽晶既然不肯他透露此事,他也不愿搅合进太后和皇后的那些破事儿中去,闻言便没再吭声。
东平侯夫人有伤在身,皇帝自然是不好进来探视的,也不合适,他是借着陪伴太后而来,太后进了厢房,皇帝却移驾到了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中,他到底放心不下令太监请了王太医来,王太医得了左丽晶的劝,便道:“夫人到底是女子之身,微臣不便细查,已用最好的金疮药由丫鬟为夫人处理了伤口,也把脉给夫人开了些补血治伤的药,只是夫人产后体虚,本就失血严重,现下更是元气大伤,只若细细调理,当还无碍性命。”
皇帝听罢这才放下心来,隔壁厢房之中左丽晶却正满面委屈和伤心地瞧着太后,道:“姑母怎也这么想,倘使太子妃真是被侄女所害,侄女今日又怎会拖着残体前来亲自吊唁?何况那陈公公是太子的心腹又怎是侄女能驱使的了的?侄女实在是不知太子妃为何要向我发怒,兴许她是怨侄女生下凡儿,令太子失宠于皇上,早知如此,侄女当年应该就守着东平侯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凡儿他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胡说!凡儿是哀家的好孙儿,是将来唯一有资格继承大位的天之子,你即便是他生母也无资格说此等话。今日被人捏住把柄,动了重刑你怎就不知教训,还是不分上下尊卑!”
太后疼孙儿左丽晶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她也是知道不管太后怀疑什么,只冲着她是她最疼爱的孙儿的生母这一点,太后便什么都能不计较,原谅与她,故而她才会说出方才那些话来,此刻被太后斥责,她心头一松,咬唇道:“晶娘错了,姑母教训的是。今日晶娘冒犯了太子妃,皇后娘娘大怒要惩罚晶娘,原是应该,更何况皇后娘娘已法外开恩,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绕晶娘一命了,晶娘以后岂能不受教训,一定改改这直性子。”
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还把她打成了这个样子,左丽晶这是在说皇后根本没将太后放在眼中。太后自然也听的出左丽晶是在挑事,令她不喜于皇后,然而今日皇后强势处置左丽晶的行为也确实令太后觉着皇后不敬于自己,着实很不喜,她不由冷声道:“行了,你好好养伤,今日你冒犯太子妃,太子妃是皇后的嫡长媳,又是她的嫡亲侄女,她发作于你原是应当。”
左丽晶闻言便惶惶的垂头,不敢再言。然而她心里却清楚,太后嘴上的都不过是场面话,心中只怕已对皇后起了打压之心。太后不喜皇后原便不是什么秘密,当年金家所出的母后皇太后在世时处处压她这个皇帝生母一头,皇后也不将她放在眼中,只敬母后皇太后这个嫡母,这一直都是左太后心中的一根刺,今日皇后又不将她放在眼中,太后又怎能不怒火翻涌?
太后一向不喜欢太聪明的人,而聪明人往往是不会令人窥探半点心思的,像她这样言语挑事在太后这里不过是小孩玩的把戏,太后听了非但不会怪她,反而会认为她好操控,越发喜欢她,而她的话自然也会起到作用。左丽晶在太后面前一向便扮演着这样一个有点小聪明,但却仅止于此的角色。
而左丽晶出世时太后已进宫多年,侯府出了个性情偏执的嫡女,这样的事安远侯老夫人自然是不会告诉太后的,故而太后自以为熟知左丽晶这个侄女,实际上左丽晶却一直都在藏拙。
太后见她低着头再也不敢多言,又见她唯唯诺诺的模样映着那张惨白的脸可怜的很,和皇后对自己的态度截然不同,心中舒坦,又怜惜于嫡亲的侄女,便又道:“给太子妃守灵一事便等你伤好以后再说吧,皇后那里哀家去说。”
左丽晶闻言大松一口气,且不说她如今伤势,守灵的话必定要将半条命搭在东宫,只她此刻心中的惊惧和害怕便叫她无法在东宫多呆半日,在这厢房中她已觉着阴森可怖,战战兢兢了,更何况是去太子妃的灵堂守夜?
她是亲眼瞧见太子妃显灵许她索命的,原本还猜疑是有人陷害于自己,可现在得知太后和皇上令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查过太子妃和棺木什么都没发现,她便越发肯定太子妃的冤魂是真的没走,守灵简直是要她的命啊!
“太后慈悲,谢姑母体恤晶娘。”左丽晶真心谢恩,她言罢却又道:“姑母,晶娘如今被打成这把模样,实在是放心不下凡儿……”
太后听闻她的话眸色一闪,道:“你是担心皇后察觉了什么才会这般惩处于你?”
也许他们的秘密皇后和太子等人已经知晓了,太后和皇帝还不曾怀疑此点,是因为他们不知她的伤势情况,只以为皇后仅仅是让她受了些皮肉伤,皇后历来疼爱太子妃,太子妃惨死,而她却冒犯了太子妃的遗体,皇后恼恨非要如此惩治她泄愤那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左丽晶自己却清楚,她还受了内伤,她的腿再也好不了了,皇后倘使不是知晓了什么,又怎会下这样的狠手?
“姑母相信晶娘,晶娘最胆小,怎会又怎敢做出谋害太子的事情来?今日之事晶娘实在是遭人陷害的,太后也知道,晶娘最是胆小,所以才会失态冒犯太子妃。晶娘虽不知刑部和大理寺为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曾查出来,可晶娘心里坦荡啊。太子妃的死和晶娘无关,太子妃没道理吓唬晶娘,一定是皇后知晓了什么,这才故意陷害于我,我如何都没关系,可他们若是对我的凡儿下手可怎么办……”
太后见她神情坦荡,眸中又满是对儿子的担忧,心中便真有所动,后又摇头道:“若他们察觉了,今日当不会这么就叫人受这点皮肉伤便放过你才是啊……不过即便发觉了什么也没关系,凡儿身边高手如云,王府更是铁桶一般,侍卫们都是最勇猛忠心的,又有哀家和皇帝护着,倒要看看谁敢伤哀家孙儿一指!”
哪里就只受了皮外伤啊……左丽晶心中有苦说不出,可她却万不敢告诉太后她的腿废了,太后如知晓,皇帝便也知道了。她对皇帝没信心,若是他知晓她成了瘸子,只怕当下她便要失宠了。
她的腿是皇后的人打断的,那个该死的闵尚宫一定对她的伤势一清二楚,可此事只要太医不说,她相信皇后也不会说出去,只因说出去不过令皇帝更恨她一些,令世人更觉她得理不饶人罢了。此事瞒一日是一日,等她的腿伤好了瞧瞧情况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