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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死亡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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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音响起,宴厅上方的梁上,数十根七彩的丝绢缓缓飘下,绚丽缤纷中,顾菲烟如九天仙女盘旋而降,一落地,便是飞快旋转,手中的丝绢飞舞,绢尾的朵朵立体绣花,漫天飞舞,那样美仑美奂,引得宴上掌声不断。

    忽地,琴音一变,变成缓而幽怨的二胡音律,顾菲烟一声长吟,娓娓清唱,仿佛诉说一个传奇——

    那一年,离家,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直至遇到有情郎,结下百年之约。

    那一年,风云突起,婆婆葬身蒙山之上,夫妻被迫离散,她独自诞下子嗣,为避瘟疫躲入深山,无依无靠,遇有缘人相助,接她出山,待她如同亲人。

    唱到此,伴舞者递上一壳清酒,她自饮一杯后,嘴含酒壶耳棒,缓缓后仰,以高难度的姿势倒了一杯酒,而后,双手呈起,缓缓至赵老夫人身前,双膝跪下,以舞台戏曲的唱腔道:“老夫人,当年蒙您赵家照顾,顾菲烟方有今日,请受我一拜。”

    众目睽睽下,赵老夫人脸上有光,乐呵呵一笑,干脆利落地饮下,又虚扶一把顾菲烟,慈笑道:“这杯我喝了,烟儿呀,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这老太婆,莫要多礼。”

    “烟儿遵命!”顾菲烟嘴角一弯,笑不达眼际。

    从赵老夫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敬过去,连饮六杯后,至赵卓镶时,顾菲烟似不胜酒力地挑了一下嘴角,声音娇而无力:“赵大哥,如果当年没有你见义勇为,菲烟或许早已是深山枯骨,这一杯,祝赵大哥早日觅得良人。”

    简如风功力深厚,目力非凡,他看到顾菲烟第一次举杯一饮而尽时,唇边裂开一丝嘲弄的笑,心头沉甸着浓浓的忧虑。

    她究竟想干什么?他隐隐觉得今日的顾菲烟神情不对,话更隐晦。

    可她能干什么呢?在酒里下毒?不可能,皇帝所赴的宴会,每一道菜都经过重重把关。

    目视着远处顾菲烟一杯接一杯地给赵家人敬酒,心头不安加剧。

    明明知道不妥,可他一时之间找不出任何头绪。又无从阻拦,现在的顾菲烟根本不听他半句的劝。

    宴中议论之声悄起,隐隐潜入素月公主和顾大将军的耳朵,两人皆露出难堪。

    苦在发作不得,毕竟顾菲烟不曾诉过一句她离家的原因。

    未曾想,顾菲烟敬完赵家后,姗姗步至顾大将军身前,又是双膝一跪,“父亲大人,公主殿下,女儿年幼不懂事,私自离家,多年不归,让父亲大人、公主殿下担心,这一杯,烟儿自罚。”言毕,一饮而尽。

    下一刻,为顾将军和素月公主倒酒,敬上一杯后,琴音忽地一拐,拉出一种诡异的刺耳之声,霎时,雷鼓声声响起,伴随着密集而婉转的音律让人感到心跳加速。

    顾菲烟在空中几个紧密的跳跃,至帝王阶前,双膝又是一跪,鼓声嘎然而止,众人以为该是向帝王敬酒时,顾菲烟忽然伏首地上,双肩簇簇耸动,抬首时已是泪流满面,“皇上……当年素月公主下嫁,父亲强行下令让民妇远嫁给西北,民妇不从,只好逃出顾家,从此沦落天涯…。想如今,不过是几载,当年父亲为民妇挑选的如意郎君早已化成一堆白骨,他的妻子,他的儿子皆死于流民之手,想来…。”眸光一转,带着讥诮落在素月公主脸上,“民妇大难不死,还是得感激自已当年的选择…。因为,她让民妇遇到了夫君…。”言至尾声,轻若自语。

    “大胆,竟敢在御驾之前胡言乱语!”素月公主勃然大怒,却被皇帝拦住,“诶,皇姑录稍安毋燥,让她说也无妨。”顾将军把持兵权多年,年轻帝王对此积怨已深。

    顾菲烟缓缓抬起手中的杯盏,双目微阖,如同喝着清水般将酒连着泪一起饮下。

    杯落,顾菲烟眸光渐落到简如风身上,视线相交,不知是酒后致冷汗直冒,还是心疼太过,只觉一阵天晕地眩,眼前的景物开始四处浮动,头颅里像炸锅似的一团混乱——

    她冷——

    冷从心脏泛到四肢,颤栗从四肢百骸辗转到五脏,疼痛象利爪剐着她的心,撕成碎片——

    曾经那温润如玉的少年!

    曾经那婉约如水的少女!

    如今,一个雌伏于男人身下——

    一个成了红杏出墙的蛇蝎女人——

    此时,宴堂已然炸开,顾菲烟抚住闷痛的胸口,咬着牙,倏地盯住赵卓镶,太阳穴处突突而跳,细细密密地汗在额间浮起,咬着牙,“民妇与夫君失散,又遇瘟疫横行,赵公子热心相助,接民妇去赵府暂且栖身,半年中,赵家上下,明里暗里无一不表示,希望民妇舍弃音讯全无的夫君,嫁给赵公子……”

    赵卓镶倒抽一口冷气,突然有一种被人死死掐住死穴的感觉。

    赵佳月倏地站起身,“胡说八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兄长为帝都青年才俊,又是赵家世袭的世子,怎么可能想娶你?这都是你千方百计想嫁入赵家,故意传出的流言。”

    赵夫人更是气得全身发抖,“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远的不说,就说今日你设宴,说是缺人手,我赵家马上派人前来相助。可你?简夫人,不求你知恩图报,只盼你不要以莫须有的罪名中伤我赵家。”

    “烟儿……”简如风见她如风中残烛,顿感不妙,身体一晃,便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顾菲烟。

    简如风搭上她的脉博,脸色一变,迅速拍拍她的脸,疾声道:“别睡着,接着说话!”

    同时,点了她几处的穴道,将内力输送了过去。

    顾菲烟只觉胃腹翻江倒海似的,身上的冷汗不停地冒出,手脚愈发变软,腹中一阵痉挛,反胃,猛地呕吐,一股逼呛的酒水便夺喉而出,直接吐在了简如风的衣袍上。

    “烟儿别睡!”简如风声音透着一股紧崩的冷致,用力掐着她的脸,命令:“说话,睁开眼睛,接着告诉我们,赵家怎么欺负你,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我们都听着。”

    “委屈”逼入心尖,疼得她再次睁开双眼,“皇觉寺中,民妇亲耳听……赵佳月说,赵家是受……姚族族长所迫,不得不牺牲赵家长子,色诱……民妇,让民妇与夫君……离心,好成全姚族族长痴恋我夫君之心……”

    强撑着道出最后一句,顾菲烟只觉得自已连意识都变得僵硬。

    时间静止,空气里连尘埃也停下来,四周呈现出诡异的静谧,唯一能感觉到的耳畔不停有人在呼唤。

    场面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连帝王也坐不住了,牵扯到谁都可以当做看戏,但提及姚族族长,谁敢置喙半句?

    “公子……公子……”远远传来的妇人的啼哭声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静!

    简如风心头重重一跳,只见,宴厅门外,妇仆一边哭喊一边抱着一个婴儿冲了进来,慌得连口齿都不清,“公子…。小公子他……他咽气了!”

    “什么?”简如风倒抽一口凉气,盯着顾容月一张乌青色的脸,全身的血液叫嚣着逆向奔涌向大脑,疼涨至爆裂——

    “公子,小公子咽气了……”妇仆泪流满面,抱着婴儿,双膝跪下,“下午还好好的,夫人走时,小公子一直在寝房里睡,奴婢不敢吵醒,只是觉得睡太久不好,担心小公子晚上不能安枕,所以,进了寝房想抱小公子出来透透气,谁知道……”

    话未说完,手一空,怀中的婴儿已被简如风抱了过去。

    简如风颤抖的指尖轻触在婴儿细嫩的颈上……那里,悄无声息!

    血脉如溃堤般瞬间倒流,挤压着周身的血管神经,而后,轰地一下炸开,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另一边,赵老夫人突然两眼一翻,向后翻倒,赵候疾声唤了一声“母亲”后,脸色惨白,按着胃腹全身发抖,赵夫人一口白沫吐了出来……

    “疼……疼!”赵佳月疼得紧紧抱住兄长的手臂,花容失色,呜咽着:“兄长,我……。我要死了,酒,洒有问题。”

    赵卓镶僵直着身体,全身簌簌发抖……。

    场面已然惊乱,甚至有人开始喊“捉刺客”。

    素月公主着顾将军异常的脸色,连连惊叫,“酒里有毒。”

    福至心灵般,双眼倏地蜇向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顾菲烟,果然,她嘴角挑着凝着一丝淡淡如云烟的笑,冷冷陌视着一切——

    “是顾菲烟的酒有问题,她酒里有毒。”她对顾菲烟始终有不喜,所以,方才一杯敬酒,她只是小饮一口,但——

    足以让她胆颤心惊,她拉过一旁侍候的宫女,压制住心头的惊悚,下令:“马上让侍卫去皇宫通知太医,就说有人下毒,要谋害皇上。”

    皇后虽惊惶,但还是很冷静地反驳,“公主,宴席上的酒菜上桌前,每一道都经过试毒太监的口,层层把关,怎么可能有毒?”

    “酒无毒,但喝了酒再吸了烟火散发出来的味,就难说了,这把戏倒让朕想起当年琴美人的死。”高台上的帝王显得很冷静,他出身宫庭,自幼服用一些抗毒的药,再则,他注意到所有出现中毒者皆喝过顾菲烟亲手倒的那一壶酒。

    “简儿……”一声长啸从远方传来,震得宴堂上所有人的耳畔齐鸣,下一刻,宴堂的门口出现一个高挑男子,

    一袭精绣黑缎绸衣,外罩雪白狐裘,那双隐着琥珀魅光的眼睛,潋着一股令人心颤的杀戮气息,环视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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