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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外的嘈杂渐渐平息,半个月的围城,东门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开启,一片黑暗中露出全副武装的士卒手中明晃晃地兵器。
源源不断的司隶勇士并排从城门鱼贯而出,摩肩接踵。各个腰悬环刀,一脸肃穆。
八百步弩列阵在前,走在最前的汉子身量普通,一脸桀骜。
甘宁回过头,看着城门策马走出的将军,沉着地点了点头,扬着手中环刀向后虚摆,先锋勇士分为三队,环刀直指,众人缓慢,坚实地迈着步卒向前推进。脚步落在地上无比轻巧,他们没有铠甲,全身上下的铁器只有掌中环刀与腰间木矢上的箭簇。
轻快,致命。
城中骑卒在城外列阵,马越微微颔首,皱着眉头望着阵前,一言不发。
城门关闭了,像从前的十余日一般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臭,这些日子死在城下的汉军士卒尸首都没能收拢,生怕被叛军反攻,眼下快到三伏天,恐怕这场战役结束,刚刚从灾荒中缓过劲来的司隶又将被瘟疫侵袭。
他已吩咐县中官吏在战事结束将尸首收拢一并焚烧,但他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关羽率领的九百有余的重步兵立于阵中,轻步卒上前给予敌军第一次袭扰,随后骑兵冲阵,当重步兵抵达敌阵时,将会带给敌人第三次冲击。
三次,足够冲垮敌军,践踏出一条血路了!
天空中一轮毛月亮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黑夜像一面布幕不见星光,没人能看清数百步之外敌军营寨除了那寥寥可数的火把之外还有什么,八百勇士在前进!
甘宁向前走着,或许是头扎翎羽的汉子生性狂傲,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柄环刀在手中舞出刀花,尽管面容严肃,但身后的步卒看着统领军侯的模样十分清楚,他们的军侯可没有一点紧张。
邻近营寨了,还有百十余步,甘宁一扬手,身后八百汉子经过短暂的骚乱停了下来,皆摸不出头脑,这是刚好能够发动冲锋一鼓作气的地方,偏偏他们在这里停下了。
甘宁歪着嘴角带着笑意,二百步,敌人的守备当真如此松懈吗?
他边从身后解下大弓边猫着腰向前走去,远远地望见营寨内箭楼上的哨兵,此时那身影正背朝着他们不知在做些什么,甘宁当下张弓搭箭向其射去,锋锐的箭矢被近三尺的长弓激射出近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正钉在那哨兵的后脖颈上,当下连叫声都没有便已命赴黄泉了。
甘宁没有丝毫骄傲,接着又是数箭,直将营寨中数个箭楼上的哨兵统统射死,做完这些,甘宁才再度摆手,给自己麾下兄弟打了个手势。
就这么一会,被他射翻的值夜哨兵足有十人之多。
轻兵阵型中开始有人摆弄着火石打火,将身旁伸过来的火把引燃,转眼间营中便亮起来数柄火把,传递着火光将众人张弓搭上的箭矢引燃,箭矢上都包裹着浸了油的布匹,一点就着。
他们止步的地带非常危险,二百步,是两军交锋第一次冲突出现的位置。
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科技背景,战争的主要指导思想永远都只有一个——让敌人死在进攻的路上。二百步,是远程弓弩抛射的极限位置。
甘宁的心提了起来,那些被他射死的哨兵在不久的时间就会被人发现,如果敌军率先发现他们,将直接决定冲击营寨的胜败!
桀骜的目光冷冷地顶着一片木栅之后的箭楼,他们面对的不是营门,而是被木栅重重包围的寨墙,这样避免了敌军发现他们的危险,但是同时,也将加大进攻的难度。
当他们冲至最前,第一道防线便是要在营寨木栅墙中打出一道缺口。
他们没有攻城兵器,一切都要依靠人力来冲击寨墙,他们需要时间……抛射的火矢,恰恰能带给敌军混乱的时间。
甘宁心头有两个进攻路线,其一是依靠火矢造成的混乱将敌军营寨拆掉,但他十分清楚,这需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上——敌军的营寨木栅不能太坚固。他敢选择这一条路的根据并不是率先有过探查,只是觉得敌军围城下寨太过仓促,应当没有时间去以圆木为寨。第二条路则是射出火矢之后突进至防备甚重的营门,强势冲锋入营,不过这样一来士卒的存货就难以得到保证。
所以甘宁选择第一条路。
时间在粗重的呼吸中溜走,晚风拂面,激得甘宁一身寒毛炸起,敌军营中还没有什么动静。仓促之下回首,麾下步弓手已经引弓向天,箭矢上燃着火焰,他们准备好了!
咬着牙,甘宁扬刀而起,向着前方用力一挥,只听身后一片嘣弦之音,接着便是大片箭矢的破空之音,那是八百支燃起的箭矢在空中穿行,燃烧的箭簇在空中穿行的声音是如此地悦耳。转眼间便如天降火雨落在敌阵的头顶。
乱了!
敌阵中发出的咆哮让二百步外的甘宁想要残忍地放声大笑,环刀一摆,背后又是一阵张弓搭箭的声音,这一次速度快得多,不需要再射出火箭了,几乎在十息之内,第二次箭雨射了出去,全数落在敌军营寨之中。
“穿透他们,击溃他们!”
“吼!”
紧握长弓,八百先锋轻兵跟随他们悍勇的先锋大将快步走向敌军,行至百步,弯弓上箭,再度射击。
他们看不见敌人,却能听见敌人的哀号,这令每一名勇士的心头都燃起沸腾的血液。
敌人看不见他们,却能感受他们的进攻,这令敌人军心打乱。
八百勇士快步跑了起来,整个阵型没有多少混乱,直奔敌军木栅推进着。
营寨中,已是火光冲天,越墙而入的火矢点燃了敌军的帐篷,哀嚎声不断地刺进耳朵。
甘宁奔至木栅下,伸手推在碗口粗的木枝结成的木栅上,用尽全力,木栅被推着弯了几寸位置。
木枝上绑着布匹,挥刀之下劈开,猛地一脚踹了上去,一根木枝断掉,露出内里燃烧的帐篷与四散奔逃的敌军,甘宁笑了。
木栅不算结实,至少是人力能够冲破的!
奔跑的士卒冲了上来,各个挥刀而上,手推脚踹,整片木栅出现弯折,甘宁率先一脚踏在木栅尖端,接着十余个身量健壮的汉子踏在木栅上,接着更多的士卒攀了上去,木栅终于折断了一部分,接着更多的士卒扑了上去。
终于有敌军发现了围墙被敌人冲破,站在烈焰燃烧的帐篷中怒吼,却发现周围袍泽都在四散而逃,根本无人有心防守。
火焰,令人畏惧,但也会令人疯狂。
数百号先锋勇士冲破了超过百步的木栅,八百勇士冲锋而入,提着环刀左冲右劈,疯狂地将敌军从燃烧的军帐中拖出来补上一刀,甘宁冲锋在前,腋下夹着环刀提着弓矢向着逃窜的敌人射出箭矢。
疯了,士卒们见人就砍,很快便冲出数百步,便遭到了敌军有组织的阻击,那一轮火矢抛射的覆盖面已经出去,尽管兵荒马乱仍旧仍旧有数百人是展开攻防。
僵持之中,数百骑兵顺着先锋打开的缺口冲锋而至,在敌阵中策马扬刀,很快冲出新的缺口,马上的军士持弩射击,三十步内鲜有敌手。
乱了。
将士们随着冲锋打翻军帐外的火盆,骑兵在嘈乱中左冲右突,数名将领刀劈矛刺,接着作为后军的重步兵冲入营中,身披重甲的勇士奔跑而出,这些披挂着司隶最优秀重铠的勇士在多数充斥着无甲布甲轻甲的叛军阵中所向无敌,锋利的南阳将作打制的刀刃劈砍在甲胄上只能留下一溜儿火星,根本无法伤到他们。反而他们的刀剑斩在敌人身上却难以留下性命。
马越策马而行,负伤的徐晃与坐镇中军的赵瑾华雄跟随在马越左右,跟随在先锋军的身后踱步而行,一杆大纛在身后随风招展。
主将不需要上阵冲锋,他只需要坐镇在大纛之下,让奋勇的袍泽拼杀之余看到他们的辅国将军就在他们身后注视着他们,就已经起到一名将军的作用了。
战线在推进,马越已经能望见敌军的中军大帐,前方还有数百敌军抵御着马越的进攻,中军大帐周围已经环绕着近百敌军,保护着他们的主将。
隔着重重人海,马越见到了一个穿戴华贵却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眯起眼睛,马越看着他的敌人笑了。
“那个,是兖州刺史,刘岱?”马越歪着脑袋轻笑一声,敌军尽管人数众多,夜袭之中却已是军心打乱,难以阻止有效的抵抗,已经节节败退,这个时候只要刘岱溃退下去,敌军便不攻自破了。“赵瑾,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降下大旗逃跑?”
赵瑾默不作声,他知道马越不想杀掉刘岱,毕竟是汉室宗亲,这个身份可要比什么士族厉害的多。
战线继续推进,两方距离已经接近百步,刘岱的亲卫都已经开赴战场,可那刘岱居然没有一点撤退的想法,恰恰相反,马越看到刘岱握着长弓,引出一支箭矢向着自己搭上弓弦。
“华雄,斩了他!”
咆哮声中,一骑黑马驮着为战场而生的怪物腾跃而出,长刀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数颗头颅飞起,宛若一道流光冲向中军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