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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旻的眼眸有些微微皱起,目光流露出不解的意味,他有些惊讶和困惑。不是觉得她的要求有什么不合常理,摘星星这种话从南月口中说出实在是太合常理了。她要的太平常才会使他感到不正常。
完颜旻看不清也摸不透的是,南月说这话时脸上灿烂的自信,安宁的意态,还有那种一下子集中他血脉的,带一点点略微撒娇意味的威胁。
是威胁。
完颜旻从那种生机与狡猾共存的温柔嗓音里听出了千变万化的情愫。有笃定,有军师般的睿智,有询问,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很远很远的怅然。但那种最占主导地位的情愫绝对是威胁。
完颜旻甚至相信,如果这件事他不同意,南月会有一万种方法坐观他的失败,以此作为惩罚。
名义上,南月在为他出谋划策。可完颜旻总觉得他被南月带入了一场套局。他正不知不觉地被牵制和慢慢沦陷,而解开这套局的钥匙,只有一把,紧握在南月手里。
南月被完颜旻打量得有些心虚,她拿手在他眼前晃:“喂,怎么样啊,想好了没有。星星,能不能给?我摘得到星星,你的子民就有救哎。”
她笑得奸诈,像是完全掌控着主动权的样子,嘴唇因为刚抿过茶水显出鲜艳的湿润,有种欲滴的瑰丽。
完颜旻跨上前一步,猛地抓住她一只手腕:“说清楚,莫耍花招。星星与救灾有什么关系。”
“放开!”南月有些羞辱地把手臂从完颜旻手中抽出:“才夸你聪明你就榆木,我不过要以皇城为中心在整个北冥建造观星台。”
整句话像打弹珠一样蹦出来后,完颜旻开始为自己刚才的鲁莽感到些许歉意。
“皇后是要以造这么大一座建筑为机会,招募江安一带的灾民做劳工,从而实现那个激活泉水的‘源头’?”
“看来你还没有笨到极点嘛。”南月愤愤地揉着手腕,那上面俨然一片红。
她皮肤本细腻,为研制药材取血的新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很是不好受。
百草纵使有使伤口快速愈合的特殊功效,但南月为试药取腕血太勤,还是使表层皮肤变得极脆弱。
完颜旻被南月一句话呛得脸白,看到她手臂这样又不禁有愧。竟没有再逼问,只等她自己往下说。
南月倒也不是矫情之人,她不过是想晾一晾完颜旻,谁让他高傲又自以为是得可以。
“对,我就是要以古书上的蛛阵图为原型,建造一座在北冥任何地方任何角度都能垂手摘星辰的观星台。劳工以江安一带正饿肚子的游民为主,但核心部位我要苏和监工。”
一字一字珠玉一样吐出,南月说得胸有成竹理直气壮。
“蛛阵图?那是蛮荒时代的火若羊皮上刻下的古图,至今早已销声匿迹,莫非你有蛛阵图的原图?”
“没有!”南月矢口否认。
怎么把师父的宝贝给说了出来,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偷看到的。
这下糟了,怎么跟完颜旻解释。总不能说她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师父,他的藏经洞里藏有各样奇奇怪怪的古书,别说蛮荒时代,师父的枕头下面,就是白冀时代的书也有啊。
南月忽然表现出的尴尬越来越让完颜旻觉得不可思议。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最开始的时候,她能只以一身轻功就孤闯玲珑塔,再后来完颜旻发现她懂医,在南府偏苑住了十几载的庶女怎么会懂医?她住的地方他不是没见过,甚至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处破落的院户叫“风弃隅。”那样的地方能养出一个蕙质兰心的医女?还有,她的体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过了五阶。似极了七煞体质——完颜旻自己过五阶用了十年。
而今她又有蛛阵图。
看那个表情她定是不打算承认的,但她一定了解过蛛阵图,而且应该还了解得很详细。不然不至于真刀真枪地这样在整个北冥修建这样一座浩大工程。
“修建工程,为何不选利国利民的军事堡垒,偏偏选这样一座没有实用而且可能性未知的空架子?”他的声音有些冷。
蛛阵图完颜旻了解过,那确实是上古的一些奇人异士为了满足自己潇洒而天花乱坠的畅想,设计出的一种构造极为复杂精巧的观天楼阁。
蛛阵图名为蛛阵,意味着九九八十一座观星楼按照天上星宿对应的位置,以主楼为中心,像蜘蛛网一样排布在广袤的山川大地之上,互相环扣呼应。常人无论站在任何一处,都能借助地理位置的天然优势,观赏到最奇幻瑰谲的天相。
“喂,好歹我是你的皇后,不会连这点小小的要求,你都给不起吧。”
她就是要任性一回了,就是要在她的锦绣江山之上,建一座供她玩耍游乐的摘星台。她自小便有一个愿望,就是在生辰之日,能坐拥一片足以忘记尘世的飘渺地方,望透一世的星光。
完颜旻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南月一眼,不知究竟什么样的想法划过了脑子,竟终于开口:“就按你说的,在北冥最秀丽的山川之上,建造九九八十一座观星台。”
说着,他从她身边擦过,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耳语道:“皇后的喜欢朕无以为报,但一座蛛阵,朕还给得起。”
完颜旻走过的时候,南月觉得自己像只被击中腹部的刺猬,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全身的刺,被他毫不留情地拔掉,瞬间疲软。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有盔甲的人啊,在南府生长了这么多年。
“小姐,皇上今日怎的不在……”
传铃端了洗脚水过来,撞到完颜旻出去,连礼都未来得及行。
进了寝殿问南月,才发现她一声不吭。
“小姐和皇上,又吵架了?”传铃将水端到南月脚边,不太敢大声地问。
“没有。传铃你不要再跟我提他,完颜旻是天上的神袛,我高攀不不起。”南月面无表情地答。
“小姐,我一直觉得,皇上其实对小姐很好……只是今日,怎么好像去往白熹宫的方向?”传铃怯怯地问,她再了解南月不过,知此时此刻不说话的南月是碰不得的。
一只被拔了刺的刺猬,稍碰一下,就很容易血流成河。
“早点休息,明日我要去练兵场找苏和。”
“小姐还是避避……”传铃欲言又止。
“避什么?传铃,怎么你说话我也开始听不懂了?”南月只觉今日诸事不顺,心里难以顺畅起来。
“小姐自小是被老先生当男孩子养的,自然不大顾忌这些,但是免不得宫中有许多闲言碎语。”
“什么闲言碎语,都随他去好了。”南月几乎想笑。
越是闲的人,越是有多得难以计数的话。后宫的那些女人又在编排她什么,她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
“小姐以后即使要见小郡王和苏大夫,也还是找一个隐蔽些的地方好。”传铃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