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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午,太医来了。
请的是张庭玉,来的却是宋魁,慕成凰倒是一点儿都不奇怪,熹妃对自己怎么也不会放心的,说自己发热,熹妃多半会怀疑自己是装出来的。
慕成凰现下当真是头昏脑涨的,宋魁在进入景澜宫的时候折腾了好一会儿,左衔使很负责地将药箱里检查了个底朝天,这样也好,免得宋魁带了什么要她命的东西进来,宝鹃引着宋魁进来的时候,慕成凰的已经迷迷糊糊的了,不过她强撑着不适的身体支起身来,故作惊讶的样子道:“张庭玉张太医呢?怎么不是他来?”
宋魁躬身道:“张太医现在日日都在寿康宫陪侍太后,委实抽不开身,微臣来,也是一样的。”
这个理由看似正当,可裴太后的身子骨早就是天师郭天离亲自在照料了,张庭玉虽然在寿康宫陪侍,可每日也都只是随同郭天离进进出出而已,哪有那么抽不开身。
慕成凰点了点头:“也是,宋太医医术高超,又是照料过本宫的母妃的人,本宫自是放心。”
听到慕成凰提到如妃,宋魁的眼神似飘忽了一下,不过很快地收了回来,纵然隔着一六扇紫檀木雕花屏风,慕成凰却似乎还能感受道宋魁的那抹不自然,慕成凰垂下头,微微抿了抿嘴唇,道:“本宫身子也不知怎么了,从昨日下午便是开始觉得不适,半夜开始发烧,严重的时候,还呕吐不止。”
一旁的文枝立刻附和道:“是啊,昨日公主将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没东西吐了,就开始吐白水,最后吐的都是些酸臭的水,宋太医,这到底严不严重。”
若是发热倒还好,多半是感染了风寒,可若是开始呕吐,宋魁心里头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这不会是时疫吧,可嘴上却是说着:“现下天热,想来是不是公主贪凉,用多了冰块,屋子外头热,里头冷,公主进进出出,一冷一热,最容易伤风感冒,微臣先替公主诊过脉。”
文枝替慕成凰将丝线绑在了脉上,又将丝线替宋魁牵了出来,宋魁悬丝诊脉,宝鹃在一旁看着,却是揪心,昨日公主让她推迟去请太医,便是为了防止熹妃来这么一招,在院子里头淋了一晚上的冰水,果不其然,这早晨便开始高烧不退了,为了躲过太医的眼睛,自家公主着实太拼了一些。
宋魁看着一旁的宝鹃那眼中担忧的眼神,加上这诊脉的结果,这五公主倒还真是着了风寒,虽然不是时疫,却是重度的风寒,有些棘手。
宋魁开了药,又说了几句安慰慕成凰的话,无非就是公主身体无恙,好好调养便好之类的话,可是出了寝殿,却是对慕成凰的两位贴身宫女文枝和宝鹃吩咐道:“你家公主这病是不轻的,你们最好日夜轮守,有任何情况,便让人请我过来,另外,这开的药一定要一滴不漏地喝下去,公主可能身子难受,没有胃口,难以下咽,也要想办法灌下去。”
文枝和宝鹃纷纷点头,好好地答应了,宋魁长舒了一口气,熹妃只是派了他过来给慕成凰治病,并没有说让他对慕成凰的药或者病情动什么手脚。
宋魁出了景澜宫的门,左衔使自是要来问慕成凰的情况,他是皇上的人,这里头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要和皇上一一禀过。
宋魁还是如实的说,不顾倒是没说得那样严重,只是说五公主感染了风寒,他这几日都要过来问诊,左衔使自然是懂他的意思,便是答应,待禀过皇上,日日都会给宋魁放行。
不出两个时辰,这第一副药便是煎了过来,这不是慕成凰小厨房自己煎的,而是直接从太医院里煎好了送过来的,送药的也是太医院的煮药小太监,慕成凰认得他,他是跟在宋魁身边的小药童。
宝鹃接过了药碗,黑漆漆的中药散发着浓重的草药味,光是看着都觉得苦得不行,宝鹃瞧了这小药童一眼,看着他眼神一直往寝殿里头瞟,呵斥了一句:“看什么?”
这小药童立刻低下头道:“是宋太医吩咐过,一定要看着五公主亲口喝下去才行。”
“知道了,”宝鹃语气严厉地道,“宋太医又不是没吩咐过我,我自然会亲口服侍公主喝下去,让你亲口看着公主喝?难道你是想绕过屏风,冒犯公主,逼着公主喝药吗?”
这太监立刻跪下求饶道:“不敢不敢,奴才不敢。”
“不敢便在这儿等着。”宝鹃方走了几步,又是回头,突然朝着大门旁边的朱砂红的圆柱子一指,“瞧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给我站在这儿等着,若是眼睛再敢乱瞟,挖了你的眼睛。”
宝鹃的泼辣是出了名的,这小太监之前也是知道的,只好乖乖地站在那柱子旁边,可是这样一来,里头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几次想稍微挪挪步子,却都不敢挪得太大,而且再怎么挪,充其量也就只能看到里头的那扇屏风。
宝鹃端着药绕过屏风,又是回头看了一眼,狠狠地瞪了这小太监一眼,这小太监忙是将身子又缩了回去,再不敢挪步子了。
“公主,药端来了。”宝鹃喊醒了一直睡着的慕成凰,慕成凰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闻着这药味便是想吐。
“倒了。”慕成凰说话都像是用气发声的,听起来十分虚弱。
宝鹃迟疑片刻:“要不,喝半碗也好,宋太医走的时候还吩咐了,公主的风寒十分严重,不喝药,会出事的。”宝鹃蹙眉,自家公主为了这一箭双雕的计谋,未免也太折磨自己的身子骨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必呢。
慕成凰于头昏脑涨之际微微睁开了眸子,她只觉得头顶的帷帐一直在飞快地旋转,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没有一点儿生机,没有一点儿活力,像一具活死人躺在床上,可她的意识是坚定的。
“倒掉,全都倒掉。”慕成凰语气很是坚决,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宝鹃无奈地起身,自己先是尝了一小口,才是将药都倒在了慕成凰床边的一处盆栽里,这也是为了避免若是宋魁日后改了药方,药的味道变了,而慕成凰这边却毫无察觉,问起来也容易露出马脚。
过了许久,宝鹃才是将空碗端出来给那小太监,还不免又斥了一句道:“这药太苦了,和你们宋太医说,公主喝得太难受,下次送药,想办法送些好入口的。”
这小太监躬着身道:“这……良药才苦口不是。”
听了这话,宝鹃像是要炸毛了一样,扬起手作势要打那小太监一样,那小太监一躲,宝鹃也没将手追上去,只是道:“不管,”宝鹃冷哼一声,“公主身子本来就不舒服,还故意拿这样苦的药来,这不是诚心害公主吗?”
天呐,这是什么世道,送治病的药都成了害人家了,这小太监又说了一堆好话,才是平息了宝鹃的怒气,送走了这小太监,文枝刚好过来,手里头端着一杯事先准备的蜂蜜水,递到宝鹃手里。
宝鹃忙是饮了一大口,又咕噜噜地一饮而尽,抹了抹唇角道:“还有更甜的没有?那药真不是一般的苦,我就喝了那么一小口,一小口。”宝鹃用拇指往小拇指那尖尖上一掐,就掐出了一个米粒般的大小来,示意她当真只喝了一点点。
文枝从怀里头掏出一块冰糖,往宝鹃的嘴里一塞,问道:“当真有那么苦?”
“就是,”宝鹃使劲嗦着冰糖,“也不知这宋太医是怎么想的,之前鹦鹉也发热感染风寒,那张太医开出的药可是甘甜入口的,连开的药都这么苦,难怪比不上张太医。”
一说到张庭玉,文枝的脸唰地就是红了,她忙是撇过脸,岔开话题道:“那你端着空碗出来,那小太监不会起疑吗,咱们公主可是最怕苦的了。”
“所以我将他狠狠地骂了一顿。”宝鹃终于觉得口中的味蕾恢复正常了。
文枝微微蹙眉,又道:“只怕,这是宋太医故意的,咱们公主防着宋太医,可是宋太医,也是在试探公主呢。”
文枝朝寝殿里看了一眼,寝殿里安安静静的,文枝却似乎还能感觉得到慕成凰在床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无力和难受,又道:“公主身边离不开人,你已经守了一上午了,换了我来守下午,你好好睡一觉,咱们晚上好轮班,对了,再将鹦鹉和朱雀都喊上,反正外头都有侍卫,也不愁没人看门,让她们俩看着内院,外院的事情,就交给小夏子吧。”
吩咐好一切,纵然没有慕成凰亲自管着这些人,倒也算是井井有条,送药的小太监回了太医院,过去向宋魁禀明情况,宋魁看了一眼这空碗,眉尖一挑,似有不信地道:“这……都喝完了?是五公主亲口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