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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作者:抹茶芝士控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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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泰宫。

    原本朱红色的长廊,已经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两旁的气死风灯散发着柔和的橘色光芒。

    姜素敏回到长泰宫后,并没有马上就到正殿招待吴氏,反而绕到东侧殿去看看自家的两只小东西。

    “咿呀——”殿门被轻轻地推开,冻僵的门轴不可避免地发出一些响动。

    姜素敏踏入东侧殿,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裹着奶香的暖意。她看着殿内有些昏暗的灯光,还有内间早早放下的隔帘。看来,那两只小家伙应该是乖乖地睡着了。

    守在内间的郭姑姑察觉到动静,便疾步走向门边。看见主子的到访,她恭敬地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娘娘。”

    姜素敏微微颔首,声音刻意压低了些,“阿佳和阿建,有都睡了吗?”

    “两位殿下都睡着了,”郭姑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先前娘娘不在,王爷倒是哭闹了一场,哭累了,就睡着了。”

    哎,姜素敏暗暗在心里叹气。她就知道是会这样,小磨人精哪有这么乖巧的时候呢。她掀起帐幔,侧身坐在床边,仔细地打量着两只睡着的小家伙。

    明熙小公主从来就没有睡得不香的时候,今晚也不例外。只见她四仰八叉的躺在大床上,原本应该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被子,如今就只剩下一角挂在她起伏不断的小肚子上。

    相比起姐姐,小太原王的睡相倒是斯文秀气了不少。可能因为哭闹累了才睡,他紧闭的大眼睛有些红红的,小眉头也微微皱起,一副受尽委屈的小模样。

    姜素敏先是轻手轻脚地为女儿盖好被子,然后才伸手分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额头。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满满的,仿佛心脏都已经融成一滩温泉。

    片刻后,她从床上起身,整理好被掀起的帐幔。她看了一眼张嬷嬷,眼神里带着罕见的厉色,“公主夜里好动,总把被子踹开。你们这些照顾小主子的,就要及时侍候好,盖好被子……不然,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姜素敏知道,时人都是重男轻女的,再加上阿建的身子弱、性子挑剔,阿佳身子强,还比较大大咧咧,这两个乳母不多不少都肯定有些偏颇。虽说阿建会撒娇,她便抱得多一些。但是,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她心里的疼爱也是一样的。

    她这一次发作,不仅有些恼这乳母的疏忽,也有借机敲打的意思。

    能够被选进宫里的,都是一些聪明人。

    何况,张嬷嬷还是被洪涛选上的,察言观色自然是一流,自然听明白主子的意思。她立刻伏倒在地上,低声地应诺。

    在东侧殿耽搁了这么些时间,姜素敏也没有回去后殿换下这一身品级大妆,径直前往正殿,招待吴氏这位客人了。

    “儿媳见过姜母妃。”

    姜素敏才刚踏入正殿,就看吴氏抱着儿子冲自己屈膝行礼。她连忙上前两步,一把扶起吴氏,“阿吴快快起来,不必如此多礼。”

    吴氏看见姜母妃依旧是那身宫装,再加上人是从殿门进来的,便以为她伴驾至今才回来。在心里咂舌“她真受宠”的同时,吴氏更是在暗地里提醒自己,一定要把握好今晚的机会与之交好。

    此时,原本伏在母亲肩头的皇长孙扭过身子,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陌生人。

    姜素敏对上那好奇的小眼神,忍不住调皮地眨眼微笑。

    吴氏原本正想着怎么打开话题,现在看儿子这样“配合”,自然就是顺水推舟。她偏头看着儿子微笑,“阿鹰,你看,娘娘多好看啊,”手里试探地把儿子向前倾了倾,“咱们让娘娘抱抱吧。”

    宫里的女人多了,称呼也是一个大麻烦。皇后身为后宫之主,被所有皇孙称呼为“皇祖母”是理所当然的。像已经仙逝的董贵妃这样的,有直接的亲缘关系,也可以被亲孙子称呼一声“祖母”。至于姜素敏这种高位嫔妃,称呼起来就十分尴尬,只好用“娘娘”来浑叫着。

    姜素敏看着这孩子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模样,也升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微笑着向他张开双臂,学着吴氏那样称呼,“阿鹰,让本宫抱抱可好?”

    也许人长得漂亮,天生就是占便宜一些。

    皇长孙格外配合地抬起小手,顺着母亲的力道前倾,一下就扑到姜素敏的怀里。被抱稳以后,他还仰头看着姜素敏,露出婴孩特有的无齿笑容,嘴里咿咿呀呀的,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

    看儿子这副模样,原本担心他要甩脸子的吴氏,心里既是高兴又有些微酸。她忍不住想,有些缘分就是这样奇妙的,如果那天姜母妃没有伸出援手,阿鹰根本就来不到世上,所以亲近些也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这么一想,吴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伸手刮了一下儿子的小脸蛋,“阿鹰这么喜欢娘娘,不如就留在宫里吧。等你长大了,还可以陪你皇姑姑和皇叔叔玩耍……”

    姜素敏看她笑得真心,也面带笑意地接过话茬,“不用等长大,现在就可以一起玩耍啊!只不过啊,要是阿鹰玩得不愿意回家,阿吴可别哭着说要把儿子接回去……”

    彼时,皇城的上空,绽开了一朵朵璀璨的烟火。

    京城里的百姓也不在家里窝着了,纷纷跑到大街空旷的地方,抬头欣赏着这一年一度的绚烂。一时之间,大街小巷都是人们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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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京城的所有人,都沉浸在除夕夜的欢乐与祥和的时候。在那条遥远的小渔村中,却上演了一场惊险的追逐与逃亡。

    “后面的快跟上!千万不能让这两个畜生跑了……”

    这带着方言的官话、匆忙的脚步声、树杈被强行分开后断裂声……

    如果说陈幼安的眼中透出的是凝重,那么晋王的眼中所隐藏的,更多是无措和疑惑。无论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们的脚步都不敢有丝毫的犹豫。

    他们好似两只被群狼追捕的猎,慌不择路地拔足狂奔着。一头扎进林子后,他们本能地挑拣那些容易通过的缝隙,不断地、迅速地在树影重重间穿梭。

    不久前,他们二人守在茅草屋跟前左等右等,直到天黑透了才等来迟到的晚餐。他们掀开麻布一看,那个不大的小篮子里,有一条热腾腾的咸鱼干,估计是特地为除夕夜准备的加餐。

    和往常一样,陈幼安率先投喂那只小恶犬似的小孩儿。

    地瓜、窝窝头、贝肉干、咸鱼干……一口一口,那小孩儿狼吞虎咽着,还时不时伸长脖子,好让堵在喉咙的食物顺利地咽下去。

    早已饥肠辘辘的晋王,看见这一副吃相,也觉得有些馋了。说来也好笑,自小锦衣玉食的王爷,竟然还有对着咸鱼流口水的一天。他把手里捏着的、用树枝削成的简易筷子,往衣裳上蹭了蹭,然后举箸伸向了篮子。

    就在此时,那吃得正香的小孩儿忽然倒地。

    陈幼安反应非常迅速,立马回头打掉了晋王送到嘴边的咸鱼肉。然后,他上前两步,把趴伏在地上的小孩儿翻了过来。

    借着微弱的星光,他们二人都能模糊地看见,那小孩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眸子的深处是被瞬间定格的饱足感。他的胸膛已经不见丝毫的起伏,口鼻处有一些液体潺潺地流出。

    晋王脸色倏地一变,忍不住凑近,拿手触了触孩子的口鼻。虽看不清这究竟是什么液体,但是湿乎乎的、温热的、黏黏的。把手指送到鼻尖,他的身子僵了僵,那是人血特有的腥味儿!

    他扭头看了看被掀翻在地的吃食,心下一片冰凉,刚刚他差点儿就吃了那毒食。他皱紧眉头,扭头看了一眼同样面沉如水的陈幼安,他们与这些村民无冤无仇,这……究竟是为何呢?

    陈幼安的心中早有预感,像这种偏僻、封闭、贫穷的地方,什么民风淳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晋王那样大大咧咧地露出钱财,总有一天会引得那些豺狼虎豹都摸上门来。

    赵二估摸好时间,便去验收自己地成果。岂料,他刚走到那破茅屋的附近,就看见这“误中副车”的一幕。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捞起那小孩儿的尸体,便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他一边跑,还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杀人啦!杀人啦!那两个外乡人杀人啦!”

    这一嗓子犹如石破天惊,打碎了这个小渔村长久的宁静。瞬间,不少人都打开门来,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就看见村长家的赵二,抱着一团黑影,踉踉跄跄地跑在村道的中央。

    “啊——”

    一声短促、粗嘎的嘶吼,在夜里听着,显得份外地渗人。这人的角度独好,恰好对上小孩儿那双死不瞑目的大眼睛。

    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村民,打开门探头观望,“这大晚上的,吵吵啥子咧?”结果,一下子就看见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黝黑的血水不停地从小孩儿的眼角、鼻孔、嘴角流出,因为小脑袋是颠倒着的,血水蔓延开来,模糊了他的面容,只余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那是赵二家的大侄子啊,作孽哟,那些畜生连小孩儿都不放过……”

    谁家没有孩子呢,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儿呢。

    村民们纷纷出来察看,只见那无力的小脑袋随着赵二的步子一甩一甩的。顿时,各个眦眸欲裂,杀气腾腾。

    赵二觉得有门儿,便趁机撺掇,“叔叔、婶婶……今日是我家大侄子死了,明天指不定就轮到谁家啦……难道还要留着那两个畜生,去杀你们的孩子吗……”

    他这一番话,效果是显著的。

    那些气愤难忍的村民已经抄起家伙冲出去了,嘴里嚷着:“把那俩畜生抓起来,给大侄子报仇……”

    本来有些犹豫的村民,也折回家中抄家伙。

    陈幼安看见赵二这一连串的动作,心中不禁警铃大作。人才刚刚死了,收尸的便立刻跑出来了,这肯定是有预谋的。赵二一套动作下来,这里的村民很快就会变得疯狂。对他们二人而言,这个小渔村就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陈幼安查了这么多的案子,自然知道在有些偏僻的地方,村规和某些约定俗成的规条都可能凌驾于律法之上。他们二人如果被村民抓住了,就算当场被打杀了,官府也只会不了了之。毕竟,他们“杀了”人家的小孩儿在先。

    因此,现在、立刻、马上就要离开这里!

    陈幼安疾步返回屋内,取出了那两个每天都收拾妥当的包袱,然后伸手一把拽起晋王,想要从村口离开。

    可惜,已经晚了。

    出离愤怒的村民已经奔向晋王与陈幼安,定睛一看,呔!这两个畜生竟然还敢跑。

    他们不禁愤怒地挥舞着手里的鱼叉、木棍、砍柴刀,“快点儿来人啊……这些畜生想跑啦!”

    晋王与陈幼安刚刚迈出去两步,就看见前方有刀光闪烁——大批的村民正在聚集。一时之间,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前方的村道都被村民堵住了,就算再多二十个他们捆在一起,也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放眼望去,小土坡过去的那头,是悬崖,是大海。

    此时此刻,他们唯一的生机,就是逃入地形复杂的林子。

    于是,便有了一开始那一幕。

    霎时间,狂风大作,微弱的星光被飘来的乌云覆盖,树林里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渐渐地,陈幼安有些体力不支,从原来与晋王并排,变得落后了几步。

    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经过时,他提脚不及,被凸起的树根绊了一下,脚踝发出“咔嚓”一声,整个人踉跄地摔倒在地上。他倒地的同时,还压倒了旁边的灌木丛,发出一阵不同于树叶摇动的清脆声音。

    这是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个明亮的信号,为后面追逐而来的村民指引了前行的方向。

    “听!在那边!在那边!”这是赵二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点距离。

    晋王也听见身后的动静,猜测陈幼安可能摔倒在地了。他回头看了看,只看见了一团漆黑,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人影,陈兄应该是摔倒在后头的什么地方了。

    前途未知,后有追兵,晋王有些烦躁地在原地踱了两步。

    刚刚从地上艰难爬起的陈幼安,脚踝一疼,又一次踉跄地摔倒在地,旁边的灌木丛也被带得哗哗作响。

    “听见了!对!对!就是在这边!在这边!”村民的脚步声,又靠近了一些。

    陈幼安能够见微知著,破了那么多的案子,就是因为他从来都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他的掌心按着湿润、松软的泥地,心里有些绝望,母亲,长姐……他怕是要丧命于此了。

    突然,他的一条胳膊被人用力地拉起来,“王爷……”

    “陈兄,你还好吧?”晋王的声音压得极低,把陈幼安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来,咱们快点走!”

    陈幼安抿了抿嘴唇,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的脚下,力求不要再拖后退了。

    只可惜,他的想法很好,现实却是残酷的。

    先前,他们行动自如、动作轻盈,加上夺得了先机,才领先村民们一步。如今,本就不熟路的人,还拖着一个伤残。行动不便之余,一路上还刮蹭得枝叶哗哗作响,等于告诉追兵自己的方位。

    “我阿爸好心好意招待你们,谁知道你们竟连小孩儿都不放过,老子要杀了这两个畜生为大侄子报仇!”

    忽然,天空中电闪雷鸣,树林里被照耀得如同白天一样亮堂。

    此时,追与被追的双方发现,彼此距离仅是隔了几丛灌木。

    晋王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赵二的眼神,那里头有得意、有贪婪、还有说不出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