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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乔期从不敢想,她会有一天再回到这里。
这个曾经邻着喜欢捉弄她的杜阿姨和表情一直温柔至极的简叔叔的家。
这个曾经住着厨艺很烂但超级喜欢做饭的乔老笨和厨艺很好但很少下厨的池大懒的家。
这个曾经汇聚了很多的欢声笑语,让她以为世界上的美好也不过如此的家。
她足足离开了六年。
再回来,六个欢笑的影子,只剩下相安无话一对。
简池两家的房子都是之前在研究所的时候单位提供的,独门独户,面积不大的二层半小楼,外观对称的设计,跟人一样亲昵的关系。
池乔期曾以为这座房子会被研究所收回,或者被转手卖掉,最终落到一个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人手里,把里面所有乔朵珍爱的家具和池锦原费力收集的奇石当成二手货或者废品处理掉。
她不曾想到,这所房子,会像一个久经不见的朋友一样,在原处,原模原样的等着她。
等她久游之后回来,等她重新打开那扇熟悉的门,等她看到这里面不变的一切。
等她像六年前一样的说一句,我回来了。
客厅里一切的摆设还是池乔期离开时的样子,甚至,那个临走前被她摔碎的烟灰缸的碎片,还留在桌子上。
那是池锦原很喜欢的一个烟灰缸,临出门,池乔期跑去茶几上抱她的小玩具,转身的时候背包把那个茶色的烟灰缸扫落在地,磕掉了一个角。
那时候忙着赶飞机,一切都来不及。乔朵怕错过起飞时间,平抚她说,“没关系,等回来的时候拿东西粘一下,反正你爸眼睛近视看不出来。实在不行等到了那边你再买一个给他,妈妈给你报销。”
乔朵的话似乎还停留在耳边,而她的那份侥幸似乎还仍然存在着。
只是到最后,他们谁都没能再回来。
房间的门还是跟记忆中一样,挂着乔朵手工装饰的小牌子。上面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刚进门的左手边上,是一块很大的镜子,从天花板到地板,占了整整一面墙。
仍是一尘不染。
池乔期曾站在这面镜子前,无数次的把自己仔细的审视。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这是乔朵教她的方法,用镜子去检查自己身上可能会存在的伤口。
在那几年的时光里,似乎成了习惯。
而这个习惯,随着乔朵的离开,也渐渐的被淡忘了。
这些年,池乔期淡忘的事情太多。
甚至,细细一想,她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这些年,周围的一切变了太多。
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池乔期的痛感。
那么始终如一的,不存在着。
她是个跟别人不一样的孩子,这一点池乔期一直都知道。
别的小朋友打针会哭,抽血会哭,磕着碰着都会哭。
而她,总是在打针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在跌倒之后拍拍土再爬起来继续跑。
别的家长会很羡慕的跟乔朵说,你家孩子真勇敢。
而乔朵也会尽量表情自然的接受这份赞扬。
所有人都以为是池乔期懂事,但池乔期和乔朵都明白,这种勇敢和懂事,不是自愿的。
池乔期很小的时候,曾经问过乔朵,为什么,她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她记得乔朵是这样回答她的,“宝贝,因为你不一样,所以上帝才派妈妈到你身边来保护你。如果你跟别的小朋友都一样了,那妈妈就只能去保护别的不一样的小朋友了。”
所以,在乔朵走之后,池乔期一直安慰自己,是因为她长大了,坚强了,可以扛得起这个世界了,所以乔朵去保护别人了。
这样的安慰,池乔期知道很苍白,却一直支撑着她,度过这六年,对她来说,最艰难的岁月。
整间房子的水电都还通着,冰箱和橱柜里仍然像以前一样被堆满着。
餐桌上花瓶里,一朵白色雏菊安静的开着。
这一切,似乎在传递着一个信息:这不是一间死气沉沉的房子,而是一个有生命迹象的家。
一个只要她回来,就可以继续生活的家。
这份让一切继续的心意,池乔期承认自己很是感谢。
晚饭是去一家小餐馆吃的。
很小很小的地方,但是能找得到十多年前的味道。
两碗海鲜卤面,几盘特色小菜。
菜做的并不精致,环境也有些简陋。这一切简单的像是一对外来务工的夫妇,在过街通道旁摆了一晚上摊后,将要回出租屋前的凑合。
但简言左无论是从表情,还是动作上,都没有丁点的嫌弃。
甚至,还认真的把一碗面吃到就剩一口汤。
池乔期略略有些惊讶,回去的路上,有些随意的感慨,“我还以为,你会吃不惯这种地方。”
说完了,才觉得这句话有多不合适。
非常有距离感的话,甚至,会有一丝她本没有的讽刺在里面。
十足的破坏了原本已经有些缓和的气氛。
实在不适合他们现在。
池乔期不由得有些懊悔自己的唐突。
让她没想到的是,隔了几秒,她突然听到简言左认真的回答,“我一直很想念。”
想念他们之前的每一个随意的时刻。
那时候,他不像现在这样被耀眼的光芒环绕,她也不像现在这样带着层层的戒备。
她是他万分珍惜的池壳壳,而他是她仰视羡慕的暖哥哥。
他见证了她成长的每一步。
从连需求都不会表达,成长到可以自己去实现梦想。
她的想法总是很多,但却不被别的小朋友而认可。于是她也会低落,会因为尝试了很多次却总是失败而沉默不语。
于是,在之前的那些日子里,他扮演了她的隐形圣诞老人。
葡萄籽儿丢进花盆里光靠浇水就能长出葡萄藤来么?
当然能了,而且真的会结出小葡萄来呢。
牛奶单靠放进冰箱里就能做出来很好吃的冰激凌么?
当然可以,而且跟外面买的味道一样哦。
氢气球真的会带着明信片一起飞到地球的另一端么?
当然会了,而且还会带着那边人的回信飞回来呢。
把纸条装进许愿瓶抛到河里所有的愿望就会实现么?
当然能行,因为她以上这些的愿望就都实现了啊。
只因为她有暖哥哥。
她有梦想,他就全力帮她实现,实现一个个在别人看来都算不得梦想的梦想。
她会闯祸,他就跟在后面收拾,悄无声息的把事情解决在最小的影响范围里。
那段时光里所有的事情,在现在看来,并不精细,甚至有些粗糙。
吃的不考究,玩的也不高端。
却快乐的真实。
不设防,不掩饰。
简单的,好像现在只能存在于想象中的情景。
而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就像这之后,他所有的想念。
简言左突然在路口把车调转了方向。
“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一片位于市郊的葡萄园。
占地面积并不大,品种似乎也很单一,打理的却异常的井井有条。
深秋时节,葡萄已经采摘的差不多,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有零星的几株挂在藤上,只是串儿有些小,葡萄粒也并不怎么大。
池乔期趁简言左不注意,偷偷的摘了一串,捏了一粒进嘴,甜的眼都弯了。
品种是她最喜欢的玫瑰香,很适中的味道,甜度也够。
似乎怎么吃都不会腻。
池乔期把手里的这串吃完,眨巴着眼睛又去藤间摘了一串,这串挂的稍微有些高,所以得手的瞬间,越发外露的笑。
简言左看在眼里,语气颇为无奈,“这回不怕别人看到了?”
“啊,对。”池乔期慌忙把赃物藏在背后,“被发现是要交罚款的么?”
简言左点头,认真的皱眉,“这片葡萄园主人的脾气不算太好,要是知道有人不请自来,恐怕罚款都算轻的……”
“那你不早说。”池乔期信以为真,着急忙慌的给手里的葡萄找藏身之处。
扔了太可惜,身上也没有可以藏的地方,折腾了这么久,估计早被旁边的监控拍下来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
正急的跳脚,池乔期突然听见简言左破功的轻笑,顿时恍然大悟。
刚刚差点被吓出来冷汗的紧张顿时发散,池乔期皱着眉头对着简言左不满的指控道,“你骗我。”
“没骗你。”简言左的微笑渐深,眼神宠溺的看着她嘴边的一抹轻微的红,“你看,你的脾气真不是太好。”
池乔期愣在原地很久才算转过弯来,迟疑的出声问道,“这里是……”
简言左没回答,牵起她的手,一路走到一排排葡萄藤的外面。
栅栏后,是间木屋,简单的架构,却好像藏着什么宝贝。
也的确是宝贝。
进门的一瞬间,池乔期脑袋里萌生的,就是这样一个感叹。
这一间并不怎么大的木屋,是葡萄酒的培养室。
大大的橡木桶规则的在两侧陈列着,室内弥漫着一股干净而明晰的味道。
走廊并不狭窄,一路走到头,是一排小小的木质楼梯。
池乔期扶着把手一步步的挪下去,在楼梯的最下面摸到了开关。
开灯的一瞬间,似乎是到了动画片里主人公寻到了宝物的最后关头,稍一开箱,宝物的光芒就充斥了周围的全部。
但是,这里并没有。
明亮的灯光下,整齐的木质陈列柜上,一瓶瓶的葡萄酒安静的平躺着,像装着一个个不同的梦。
并没有宝物价值连城的光芒,却比所有的光都让池乔期觉得炫目。
“玫瑰香不适合酿陈酿型的红酒,所以这里面的大部分,只能是看看而已了。”简言左走到一排的架子前,拎出一瓶来,“今年的时候还早,这是去年的,味道可能有一点散,但不影响喝。”
说完从架子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两只酒杯,朝着池乔期晃一下,“要尝尝么?”
池乔期一向馋酒,遇到这种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应声比哪一次都要干脆的多,“当然。”
有池乔期的地方,消耗总是特别的快。酒杯反反复复的空了几次,酒瓶也很快见了底,
池乔期摸着瓶身,稍稍有些回味,“真是好味道。”
“新鲜的味道会更好。”简言左把杯子收起放到一边,“这批只剩下澄清和稳定性处理,也不会再等太久。”
简言左的话极具诱惑,池乔期的精力却没在他的解说里。
皱着眉打量着瓶身上的标签许久,池乔期终于忍不住的出声,“这个画,不是我……”
触及到简言左肯定的眼神,池乔期剩下的话已经不用再问出口。
丝网印刷的标签,泛黄的纸质,图案和年份清晰的留在上面。跟任何的红酒酒标似乎没有任何的不一样。
而单单是每家红酒都不一样的图案,却让池乔期在瞬间有些恍惚。
细小的感动沿着池乔期的身体一点点弥漫开延。似乎是刚刚酒的回甘,有种微甜的情绪出现在她的胸腔。
再一品,却酸涩至极。
原来,这片葡萄园的大小和格局,这间木屋的位置和外观。
早已经注定在她幼时的画里。
“你还记得之前你的那株小葡萄苗么。后来被乔阿姨移到了后院,经过好多次的枝插,成了挺大一片的规模。”简言左淡淡的出声,“现在的这些,就是整体移栽和枝插繁殖的成果。”
池乔期彻底怔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所以,这片葡萄园的主人,是你。”
简言左最后的这句话,就像是汇集了刚刚所有感动的催泪弹,神准的击中了池乔期的泪点。
带着简言左所有的铭记,真真切切的抵达了池乔期的内心。
再也不需要多余的话。
也再也不需要多余的情绪。
只是这样一瞬间,池乔期清晰的听见内心里的冰壳一点点碎掉的声音。
那是她花了六年功夫累积起的怨恨,她曾以为是铜墙,是铁壁,却只被他看似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击溃了边防。
她想起叶策曾经跟她说的一句话,“乔,面对才可以忘记。”
这一刻,池乔期知道自己读懂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是一个寻梦人。
她在寻找某些东西,却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时隔六年,她终于找到了。
那种让她不停的向前,不停的寻找的东西,叫做温暖。
她曾以为自己会找不到,也很多次的险些放弃了寻找。
可今天,她在简言左的话里,找到了自己找寻的全部意义。
她面向简言左,或许也是在面向自己的出声,“我也很想念。”
虽然她明白,她需要汲取更多的温暖去彻底融掉那些怨恨和不满,可能会花尽她一生的时间,但她愿意去尝试。
因为想念。
回应她的,是一个拥抱。
是一个包含着无尽想念和熟悉的拥抱。
在这样一个弥漫着酸甜酒香的空间里,他们终于遇见。
或许,这就是简言左这些年来,为之坚持的全部意义。
他倾尽一切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时刻。
虽平常,但值得。
简言左的嘴角一点点的翘起,最终弯成一个迷人的弧度,“壳壳,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很认真的去照顾过一个人。
掏心掏肺,倾尽所有。
不为别的,只是想他好。
后来真的错过后,再回想,觉得自己做的也不过如此。
没有多惊天动地,也没多感人肺腑。
于是明白了,世上的所有事儿,只要走过一次,再回首时,便不觉苦。
也不觉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