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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此处,已无法再谈下去,但苍梧仍觉得自己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
“夫人,辞去长老一职,还是多想两日吧。”
他的意思是要她好好想清楚,自己犯的错,何必拖幻司府一起下水,犬妖族没有连坐之罪,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紫藤举起酒杯,放在手中把玩,目色清冷,“心意已决。”
她不会后悔,就是要死,她也会搅得整个犬境不得安生。
这是他欠她的。
苍梧猛地收紧脸颊,悄然握紧地拳头显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怒意。
紫藤感觉到他的气息有少顷地顿挫,她早已想好了要鱼死网破,他再说也无用,见他动气了,心中不免漾起一抹快意,他从未对她上过心,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当她不存在,这还是第一次挑起了他心里的波澜,她无意识地扯开了嘴角,绽开了微笑,看似高兴,可只有她知道心里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苦味……
苦得她已尝不出一丝甜的味道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她曾经以为有,以为通过努力,残缺也是可以修补的,但事实是再怎么期盼,再怎么诚心,残缺的东西依旧是残缺的,随着时光的流逝,残缺最终会变得面目全非。
“夫人从来不是愚钝的人……”
“夫君是在赞扬我,还是批判我……”她把玩够了酒杯,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酒是他最喜欢的,醇香中还有一丝蜜糖的甜味,可是她尝不出来,入喉的皆是苦涩。
好苦,好苦!
苍梧紧蹙着眉头,看着她又倒了一杯,一杯饮完,又一杯,脸红了,可眼中没有一丝乱,她清醒着,但再试图逼自己混沌。
“够了!”他按住酒壶。
紫藤诧异道,“夫君这是何意?”
“赏月品酒是雅事,夫人如此贪杯,不好。”
“怕我醉了缠你吗?”她吐了一口气,酒气清甜,也混进了她身上的香气,她轻抬起手,眼波娇媚,食指碰到了他的下颌。
苍梧一颤,身体反射性地往后躲避,“夫人自重。”
“自重?”紫藤咀嚼着这个词,“自重,你竟要我自重,我是你的妻子啊。”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的婚姻,他如何还能说出自重二字。
难道对她的羞辱还不够吗?
“夫人喝醉了!”
“我没醉!”她啪的一声捶向亭中的石桌。
苍梧眼睑下的眼珠微微动了动,沉静的眸子,慢慢地,一点一点抬起来看她,直到眼眸里都是她的身影。
呵呵,这又是第一次呢。
他的眸子里终于有她了……
紫藤眸色里藏尽了世间所有的哀伤,明明恨得那么深,可是仍然克制不住地用眼睛紧紧地追随他,在她眼里的他,永远都笼罩着一圈淡淡的光芒,在这样的光芒下,除了他,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以往,每次像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她的脑中便会空白,眼中只有他身上的那一片光芒,可是现在她不会了,正用仇恨的意志控制着自己,不会再沉沦下去。
不知何时,月亮被云遮去了光亮,昏暗里,她端着酒,他睁着明眸,眼神毫无掩饰地对撞在了一起。
“你一定要这样继续下去?”苍梧抿起薄唇,沉默地凝视着昏暗里的她。
紫藤的唇上有几道被自己咬伤的裂口,她笑时,抽疼不已,可是再疼,都比不得他给予的疼。
“夫君难得邀我赏月,难道还不许我多喝几杯?”
“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分明已经疯魔了,再不阻止,她恐怕会变本加厉。
“难道说的不是赏月?”
“紫藤!”他厉声喝道。
此时此刻,他与她不再是夫妻,是敌人,横在面前的只有两种东西。
一种是可以预料的伤害,他给的,另一种是意料之外的背叛,她送的。
纵然他在想法弥补这种背叛,但似乎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横亘于她与他之间的是一道由岁月沉淀后,不断扯大的伤口。
“夫君,为何突然生气?”酒杯没酒了,她便抢了酒壶,就着壶嘴喝了一口。
有时候,她好想回到初见的那一刻。
春光明耀,柳絮轻舞,海棠葳蕤,悠悠的琴声……一会儿纵横激昂,一会儿又肆情不羁,就是这琴声吸引了她,透着过昏暗,美好的记忆在脑海里漂浮。
那时她一眼望去就是抚琴的他,指尖缓缓抚过琴弦,挑动,拨转,声声入了她的心。
啊,对了,她甚至还记得当时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丝缎的衣衫轻轻摆动,洁白如雪,长发一丝一丝,在阳光闪着光芒……
一眼误终生啊。
可惜,那时的春天早已经过去了,而她的心也早已没了春天。
美好的过去就像是一只漂亮的花瓶,一铁锤下去,就会粉身碎骨,想去捡,弄个不好还会扎得自己鲜血直流,这样的疼她一次又一次承受着,直到心凉了,麻木了,血也终于不会流了。
忍了好久的热泪,霎那夺眶而出……她吸着鼻子厉声斥喝:“不满意,你大可以休了我!”
苍梧只觉得她像个疯妇,再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他挥袖准备离开。
三日之期,他不会变。
但是三日之后,她若不愿自首,那么就休怪他无情了。
只是这三日,他必须要想好应对紫英的办法。
“你去哪里!”
紫藤疾步上前,伸手想扯住他,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苍梧,你站住。”她嚎叫。
苍梧停住了脚步,幽幽转身,眼底清冷,“你好自为之吧。”
他没有停留,径自朝书房走去。
这一刻,紫藤站在花园中,顷刻间觉得好冷,她与他真要断了。
曾经以为只要一直等下去的话,任何事都会开花结果,但是实际上她的期盼和愿望是一张画了美妙风景的薄纸,经不起一丝的折腾,顷刻就会破损,变成不堪入目的垃圾。
“哈哈,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爱情,幸福,全都是拿来骗人的,没有人会可怜她,过去是,现在也亦然。
好,如果这就是他要的,她就陪他玩下去。
她不会后悔,也不会害怕,这是他们欠她的,她要他们用痛苦来偿还,她痛过多少次,就要他们痛多少次,拆分零割的痛苦,心肺撕裂的痛苦,她都要他们一一尝到。
哈哈哈……
她早已是个坏女人了,命中注定,只能在漩涡中浮浮沉沉……
爱情,那是什么?
她不屑一顾……
朝着夜空,她扬起了手……
一只紫色的鹦鹉轻扑着翅膀,在她头顶盘旋。
“告诉白羽,他要是想得到神农鼎的话就再帮我一次……”
头顶的紫色鹦鹉听后,展翅高飞,瞬间就消失了踪迹。
梦醒之时,流云散尽,剩给她的只是一场空。
人未老,心却已沧桑,只剩下恨了。
**
深夜,卜芥睡得正香甜,猛地一阵拍门声传进他的耳膜,将他惊醒。
“又怎么了?”
管家在门外回道,“大人,是苍梧长老来了,要见您。”
“苍梧?”卜芥一听,立刻起了床,这么晚来见他,莫非是身上的伤有问题了,他披上袍子开了门,“人呢?”
“在书房。”
卜芥即刻赶往书房,走到半路,想起医药箱没带,又让人回去取。
到了书房见苍梧安然无事的坐着饮茶,一点没有被伤势困扰的模样,他恼道:“你别告诉大半夜来此是找我喝茶的。”
“自然是有事要和大人说。”苍梧放下茶杯,做了个让他关门的手势。
卜芥将门关上后走到他跟前,“说吧,最好是重要的事,不然你背上的伤别想好了。”
苍梧知道他的气性,恼归恼,但不会真赶他走,“请大人附耳过来。”
“麻烦!”卜芥将脑袋凑了过去。
片刻后,他大叫,“你把紫藤激怒了!?”
“嗯!”苍梧语气平静。
“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她都这样冥顽不灵了,你就不怕她再犯事?”
“我要的就是她再犯事……”
卜芥惊了惊,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紫藤是奸细的事,是苍梧推断出来的结果,但苦于没有任何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抓人,更不能惩处,难就难在这里,偏她在那场浩劫后再无动静,他们就是想栽赃陷害都找不到机会,但若是她又和白羽联络了,他们便可以在暗中伏击,来个一网成擒。
“你确定她会……”这是很关键的一点。
“她不会简单收手,之前毫无动静是觉得不需要,没人会怀疑她,但我已把话说得那么明了,想她不会再无动于衷了。”
卜芥点头,“她性子是挺烈的,不过……这种时候傻子都知道不能轻举妄动。”
苍梧叹道,“她太恨我了!”
这样的恨怕是已能滔天灭地。
当年的事,卜芥也是知道一点的,情这个字沾上了果然没好处,更觉得自己独身一辈子的决定是正确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
总要有个计划,不只要防着紫藤,也要防着白羽。
“以静制动!”
“就这样?”
“她会与谁联系,又是通过什么方式,至今我们都没有查到线索,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做?”
卜芥觉得这事大有隐患,“你之前不是说白羽会弃了她这颗棋子吗?”
“嗯,是说过……”
“那如今……”
“因为我想到一件事。”
“什么?”卜芥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神农鼎!”
卜芥惊叫,“和它有什么关系?”
苍梧笑道:“这还是大人提醒我的。”
“我?”他什么时候对他说过。
“大人是巫师,那白羽就不是了吗?”
神农鼎是所有巫师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以用任何东西来换取,卜芥之前还腆着脸皮要魅罗帮忙,为了能摸一下神农鼎,他连自尊都不要了。
但是……
卜芥摇头,“白羽和我不同,他虽是个巫师,但更想要的是权势。”
称霸山海界不就是白羽的终极目标吗?
“不,他一定会要。”
“为什么?你怎么能这么笃定?”
“因为我查过,他有必须得到神农鼎的理由。”
卜芥真的很佩服他,做任何事前都会有周详的计划和考量,智囊一称,绝对实至名归。
“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是这事你应该和魅罗说,找我做什么?”他又帮不到他。
“这件事只能大人帮我。”
“啊?”他搔搔脑袋,有点不明了,猛然间又想到了什么,思定后大叫,“你不会是想我去问丫头借神农鼎吧?”
苍梧笑眯眯地饮了口茶,“正是!”
卜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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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紫色的鹦鹉飞舞盘旋,因为有结界它出不去,但可以用鸟叫来传递声音。
这是夜隼族常用的传递信息的方法。
鸟叫就和虫鸣一样,再嘈杂也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只是听到的人需要逐一筛除无用的信息,暗藏在犬境集市的黑翼,听到了传来的鸟叫,脸色立刻凛了凛。
神农鼎!?
他眯起了眼睛,将获得的消息一字不差地记录在纸上,再放进竹筒里,身边的一只红头鸽咕咕的叫着,等腿上绑上竹筒后,它展翅高飞。
传递完信息后,黑翼回了几声鸟叫,听起来和寻常的鸟鸣没有任何区别。
街上又几个喝醉的犬妖族族人打着酒嗝,听到鸟叫后,还赞了一句好听。
夜漫长,但谁也没法现这隐在暗处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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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黑透了,暗沉沉地罩住了在海面上漂浮的蓬莱岛,多吉坐在海边,毫无睡意,把玩着手里拔来的草,他心心念念地要回犬境,正一天天掰着手指倒数回去的日子。
不远处的洞内,烛光影影绰绰地亮着,针羽抱着灌了白泽血的水壶,也是无心睡意,她倒不是想去犬境,而是等着蜀都回来。
他已三日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想到这个,她的怒就不打一处来,狰狞了脸色,用妖力粉碎了跟前一块巨石。
不回来也罢,等她拿到雪舞剑,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多吉在外头呆得无聊了,跑回了山洞。
“针羽姐姐,你怎么还没睡?”
“不困,你不也没睡?哼,别来管我。”
她最近脾气不好,多吉没敢再招惹他,去了右边,翻出被子,准备铺床睡觉。
“哎呀,被子怎么湿了。”
针羽走了过去,一瞧还真是湿了,“海上湿气大,你老藏着,也不拿去晒晒,怎会不湿。”
他是男孩子,哪懂这些,以前在黑鼠村睡得是稻草,脏了就换,没晒的讲究。
“那我今晚怎么睡?”
犬境在海边,气候温暖,但海上就不一样,到了夜里也是很凉的。
“睡我的吧。”针羽慷慨的让出了自己的被褥。
“姐姐呢?”
“我还有!”她的储物结界每次出门都会装得满满的。
“谢谢针羽姐姐。”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明日我们去集市,买些木材,搭个小屋比较好,老睡山洞,也闷得慌。”
多吉铺好了床,躺在上头问,“针羽姐姐还会盖房子?”
“盖房子有什么难的。”她博学多才,什么事都是看一眼就会了的。
“好啊,那我们干脆盖个大点的,等姐姐回来,给她个惊喜。”
“她又不会常住,盖大的干什么,重要的是精致。”
“嗯嗯!”多吉点头,“听姐姐的。”
“那说好了,明日我们去集市,多买些木头回来。”
“可是我没钱啊。”
“我有啊!”出门在外怎么能不带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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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两人便去了犬境的集市。
犬境的集市什么都有,两人不仅买了木头,还买了不少蔬菜和水果,买好了便打算回去,偏偏事情出了岔子,针羽说要去买件衣服,让他在水果摊等,他很听话,但水果摊的老板闲聊时谈起了雨默,每个字都恨不得能将她千刀万剐。
多吉听后,忍无可忍,和人家杠上了。
他面貌已改,别人根本认不出,但言辞间处处袒护雨默,把附近的摊贩都给得罪了,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巡逻的侍卫赶了过来,雨默的名字在犬境就是个禁语,谁提谁就等于惹了众怒。
于是,多吉被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