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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们彼此靠紧对方,虽然连话都没有多说,却好似找到了心灵的港湾,得到了风暴中的平静。
黎昕醒来的时候,姬昊空还在。对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经过一夜的恢复,姬昊空眼中已经没有了脆弱和眼泪,有的只是身为君王的威严与睿智。
如果不是他的手还环着黎昕的腰,如果不是他高大健壮的身体,还可怜巴巴蜷缩在黎昕怀里,昨晚他剥开坚硬外壳露出的弱懦,对黎昕来说,就像经历了一场虚幻的梦。
“黎昕,你的床该换了,太小了。”姬昊空道。他微微一动就觉得肌肉酸疼,明明是一个人睡的地方,硬挤下两个人,他壮实魁梧的身躯,蜗居在此处,就像被塞进一个狭小的箱子里度过了一整晚,本来不会这般,不过他怕压到对方,只能委屈了自己。
黎昕斜了对方一眼。这地方两个人平躺完全睡得下,是对方睡觉的姿势太奇葩!也不是他逼着对方过来的,是对方赖着不走。
不过一触及姬昊空的双眼,想到对方刚经历丧母之痛,黎昕怕自己的话,勾起对方昨晚的伤心记忆,便闭口不谈了。
“这张床我一个人躺很宽敞。”他不打算换。
“可是朕睡的不舒服!换一张大的吧!”
黎昕听了瞪眼道:“你还打算常来?”
姬昊空点点头:“黎昕不欢迎?”
呸!得寸进尺!回答他的是黎昕的白眼。
此处的脉脉温情,没有感染到皇宫中的其他地方。深宫中,江白容要被赐死或是守陵的传闻愈演愈烈。宫中见风使舵,扒高踩低的人从来不缺少。若说以前还有小姐妹在她宫中坐坐,现在个个都不过来,生怕被她牵连做伴,顿时门可罗雀。
江白容封嫔的诏书,迟迟不见,更加印证了这个传闻。对未来不明的恐惧,让江白容风光不再,度日如年。在巨大的危机下日渐消瘦,更显得楚楚柔弱。
宫女打扮的人,再次跪在她面前,禀报道:“主子!皇上这次是真有意将您送去给姜太后守陵!”
江白容脸色气得煞白道:“姬昊空亲口说了吗?”
“是的……”宫女打扮的人,抬头安慰道,“主子,好在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诏书一日未下,您还有机会,姬昊空恐怕也为此在犹豫不决,得让他回心转意,继续留在宫中!”
“本宫当然知道必须留在宫中!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江白容险些咬碎了银牙。这消息证实,虽没让她殉葬,却也好不了多少。远离权力中心,就算她活着又有什么用?在她看来守陵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她绝不能被送走!
江白容心中悔恨,她棋差一招,当初怎么就自信满满,直接将《十六天魔舞》此舞的名字,原封不动报上去?哪怕改成《天女飞升舞》也好。
姜太后若是随天女飞升,还能说成是吉兆。这天魔实在不祥,就算她巧言令色,也难堵上别人的悠悠之口。搞得自己现在被动,下不来台!
“为今之计,只有两人能救本宫了!”江白容叹息道,眼中闪过坚毅之色,“去打听贤王姬子骞这几日有没有进宫?本宫‘救’过他一命,该到他还债的时候!他身为姜太后的长子,只要能帮本宫说情,必然比旁人有用,此事有望转机!”
“可是主子,贤王与皇上不合,此番必遭姬昊空猜忌。”
“顾不得其他了!”江白容厉声道,“本宫在宫中一年半有余。姬昊空碰都不碰本宫!现在丧期,他这个孝子更不会去翻绿头牌了。本宫指望不上他,唯有对贤王下手。好在本宫早早布下的局。”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陷入回忆中道:“本宫原来的计划,也是挑起这对兄弟的争斗。姬子骞多疑,当初本宫派人刺杀他,危急时刻救下他,就是要让他对本宫印象深刻。这样本宫进宫更加有依仗,他见本宫成了皇帝的女人,自然不会对本宫起疑。只懊悔自己没早下手。他所喜欢的琴棋诗歌,本宫都有钻营,想要刻意引诱,还怕迷不倒他?”
宫女愤愤道:“主子计划得好好的,只是出了黎昕这个变数!他三番两次坏主子的好事。表妹更是成了贤王侧妃,据说很得宠。”
江白容眼神一□□:“黎昕这个变数,用得好可以成为本宫的助力。只可惜上次害他没成,只搞垮了卫贵妃。不然在他落难时,本宫拉他一把,还能让关系更近。至于贤王……他风流的习性不改,本宫不信曲意迎合,投其所好,还比不过温宜春那个乡下野丫头,贤王正妃的位子,不是还空着吗?”
“主子英明!”
窗外雨水不绝,淅淅沥沥,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势头。
黎昕走在去大晋宫的路上,突然看到赵虎从远处快步过来。
“黎总旗!”赵虎见附近没人注意到他,最后一段路是小跑过来的。他喘着粗气给黎昕行礼。
黎昕见他来得匆忙,知道对方肯定有事找他,停下来等对方到了眼前,将对方扶起来问道:“赵虎,有什么事慢慢说。是不是关于江婕妤的?”
赵虎点点头道:“是江婕妤让我来找您的,她那么好的人,皇上要把她送去给太后娘娘守陵!现在圣旨虽还没下,但是宫里到处都在传,江婕妤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了!”
“竟有这种事?”黎昕吃惊道。肯定是那支舞惹得祸。
姬昊空将对方支开,理由再正常不过。看到江白容就会想起姜太后死前的那舞曲,心中难免不舒服。
赵虎哀求道:“黎大哥,是江婕妤让我来的。她想求你救救她!去守皇陵的嫔妃没有活过三年的,都被折磨死了。”
“……”黎昕颦眉。活生生一条人命,这个忙,该不该帮?
对方救过他一命,他也曾说过有事可以来找他。那时候他跟姬昊空还没现在亲密,可是经历了前几日对方的脆弱和依赖。江白容的求救,对他来说就变成了烫手山芋。
这两个人,他都不想要伤害。帮了江白容必定会让姬昊空难受。可是不帮江白容,到底是一条人命,岂不是忘恩负义?
黎昕想了片刻,对赵虎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去探探皇上的口风。”
“谢谢黎大哥!”赵虎开心道。
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小子。
黎昕摸了摸对方的头道:“你在江婕妤那边过得怎么样?看你为她的事情急着求情,看来她待你极好。”
赵虎不好意思地笑道:“江婕妤是个心善之人,从不打骂下人。只是……”
“只是什么?”
赵虎道:“只是她身边的悦儿姑娘经常溜号,她也从不责骂,放任对方出去偷懒。江婕妤有时候就是心太好了。”
黎昕点点头。
此刻赵虎口中的悦儿姑娘,一身宫女打扮,跪在江白容面前道:“主子,贤王今天进宫了!正在朝阳宫中缅怀姜太后。”
江白容迅速起身,看着窗外的天色道:“要下雨了。悦儿,你去多拿一把伞,我们这就去外面走走。”
“是,主子!”
贤王姬子骞还不知道被人算计,从朝阳宫出来,没走多远就下起雨。他连忙躲在附近的亭子里避雨,让随从去拿一把伞来。
烟雨朦胧中,一道窈窕的身影,撑着竹骨伞款款而来。她身段纤柔,握着伞柄的修长手指白如美玉,清如芙蓉出水。
“你是?”姬子骞被对方楚楚动人身姿和皎若秋月的气质吸引。
女子盈盈一拜,露出她冰清玉洁的容颜,唤道:“给王爷请安。”
姬子骞认出了对方。
江白容——
雨下了一整天,黎昕正心不在焉的与姬昊空下棋。
成帝本就是个臭棋篓子,心思同样不在对弈上,黑白棋子哪有黎昕好看?
“黎昕有什么想要对朕说的?”姬昊空开口道,他看出黎昕有心事,几番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黎昕放下手中黑子,开口道:“臣想要说的事,涉及宫闱……”
姬昊空微笑道:“你与朕无话不能言,但说无妨。难道……黎昕吃醋了?”
并没有!
黎昕羞恼,为什么说起宫闱,对方会觉得他吃醋?对方在乱想什么?
黎昕有时候真想扒开对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念头!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道:“是江婕妤。她遣了身边的人找我求情……”
黎昕话还没说完,姬昊空便问道:“赵虎?”
“想不到皇上还记得此人。”
姬昊空微笑道:“他是朕调过去的,朕记得他跟你有旧。只要是和你有关系的人,朕都记得。”
如果不是姬昊空脸上“快来夸朕”的表情太明显,黎昕会因为这番话微微感动。
姬昊空落下白子,坦诚道:“将江白容送去守陵的消息,是朕放出去的。不过朕没有打算送她去。她既然求到你这边。黎昕不妨卖她个人情。”
黎昕感激,诧异问道:“皇上既然无意送她去,为何要放这种消息吓唬她?”
姬昊空嘴角轻轻勾起冷笑道:“朕想要看看她会做什么。那天寿宴黎昕也在,可看见她跳的那支《十六天魔舞》?”
黎昕点点头,暗忖皇上是因为心中不满,才吓唬江白容,让她担惊受怕几天?
可是以他对姬昊空的了解,对方不是个会随意迁怒别人的君王。
姬昊空道:“那支舞是母后幼时所见,由外国舞姬巡演,连教坊司的众多官员和舞者都不曾听闻。江白容一个养在京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宦千金,怎么会知道这支舞,还跳得这么好,黎昕就不觉得奇怪吗?”
黎昕一愣,他从没怀疑过江白容的身份。可是姬昊空这句话,让她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
姬昊空道:“自围场那次刺客袭击,她恰巧在场,朕就对她有所怀疑。朕放出消息,就是想要逼他,让她慌张起来。这样才会露底牌。”
他顿了顿道:“希望是朕多疑。在洗脱怀疑之前,朕不会让她去守陵。黎昕你是第一个求到朕面前的,朕还想看谁是第二个。”
这时候舒公公走进来,在姬昊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姬昊空神色诧异。等到舒公公退下去,面容阴沉道:“好个江白容,朕真是小看她了!黎昕你可知道,第二个为她求情的人是谁?”
“是谁?”
“朕的大哥,贤王姬子骞!”
姬昊空说完,眉宇间凝成一股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