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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汉城的官道上,几日前的一场暴雨经数日的晴日暴晒,道上虽不见泥泞,却依然显得的有些潮温。
宽不过十尺的官道中,驻朝总理大臣卫队的官兵,在排成整齐的三列纵队,将官道占去了大半,掌着洋号的卫兵,举着总理大臣的节旗,节旗飘荡着,近千三百名卫队官兵都肩着英制李氏步枪,顶着头顶的烈日朝着汉城方向行进着。
部队行军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每个钟头行进不过十华里,百余华里的路程,差不多在走个十来个钟头。
虽说此时已经行军六个小时,卫兵的官兵一个个的却依然精神抖擞的昂首阔步行进着,全没有一丝疲惫之感,甚至那精神头总会因为路边朝鲜百姓的跪拜,而越发精神起来。
“天朝上国!”
但是对这四个字没有任何感觉的唐浩然,此时也不禁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全是缘自于路边的朝鲜百姓——在见到卫队后,他们总会远远的跪拜下来,甚至还有一些朝鲜儒生用并不算流利的话语恭道。
“恭迎天使!”
天使!
虽说这个词于唐浩然的心底等同于“鸟人”,可这会却依然有些飘然,或许朝鲜王与新贵们自立之心与日俱增,但对于朝鲜百姓以及许多儒生来说,“事大主义”以及“尊华思想”自朝鲜李朝始,五百余年间早就刻入了其心间。
既便是朝鲜人心怀“崇明贬清”之心,视满清为蛮荑,自许“小中华”,亦无妨其“事大”之心,毕竟现在的朝鲜可不是百年后的朝鲜,没有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去中国化”,那些棒子又岂会那般得瑟。
“大人,你瞧,这朝鲜人可真的极为恭敬!”
同坐于马车上的李光泽,看着那些跪于路边甚至连头亦不敢抬起的朝鲜人,他的心中全是一种从未曾体会过的自豪与得意。
“嗯!”
点点头,唐浩然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朝鲜百姓的身上,他的视线却在周围的田野上!
三千里江山!
现在自己已经踏上了朝鲜的三千里江山,这片江山未来的命运将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甚至于中国的命运将再一次同朝鲜紧密结合在一起!
如果自己成功的话,朝鲜将会成为推翻满清统治的“大后方”,自己将在这里创办工厂、发展工商业,同时训练新军,为推翻满清的统治打下最坚实的基础,而现在,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大人,若是朝鲜人皆如他们一般恭顺,那诸事即可立定!”
感受着朝鲜人的恭顺,视线往骑于马上的朝鲜小吏看去时,李光泽把声音微微一压,提及了在过去的两个月中,一直在谋划的那件事。
“朝鲜之事大,早已深入人心,大人有“天官”之名,自可权行之,以我来看,即便是有些许人反对,只须行以铁腕,自可无虑!”
朝鲜的恭顺使得李光泽整个人不禁有些飘然,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恭敬与顺从,便是在国朝百姓的身上亦难感受得到,国人于官府至多只是畏、而谈不上敬,可朝鲜却截然不同。
“我等今日于朝鲜所享之恭顺,不过只是享皇明之余荫罢了!”
唇角微微一扬,唐浩然望着视线所及处的山河,三百多年前,若无大明匡卫之恩,这世间又岂会有朝鲜,这也就有了数百年间朝鲜人的崇明之心,这种崇明除去“事大之心”外,更多的是源于“再造之情”。
“大,大人,这……”
李光泽却被唐浩然话中的“皇明”给吓了一跳,他连忙朝左右看去,像是害怕大人的言语被传出去似的,而他显然忽视了一点,跳出大清国的地界后,唐浩然再也无须像过去那般的注意言辞,如果说在京城的时候,他还需要刻意的伪装着自己是个“大清官吏”,可自打从进入朝鲜的地界,瞧着朝鲜人的发冠衣衫之后,再瞧着身上的官服和随员的长袍,那心里不单单是被什么堵着,而是一团末名之火于胸间燃烧着,
“这里虽说是朝鲜,可咱说话得注意,万一……”
“万一……”
冷冷一笑,唐浩然的双眼微微一眯,自己现在没剪掉辫子、换身衣裳,都已经够小心的了,若是按自己的想法,至少这卫队的辫子早就剪掉了。
“不怕什么万一!”
万一……有什么好怕的!
唇角微微一扬,唐浩然随口说道。
“只怕他们没时间去过问这些事,有其它事去劳他们分神!”
话声落下的时候,唐浩然朝着周围的卫兵看去,这些穿着新式军装的官兵们,无不是一副精神抖擞之状,也难怪谁被别人这般的恭敬着,心里难免都会得意起来,从而让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于人前。
“天国上朝!”
扛着枪的吴佩孚在心里念叨着这个词,过去这个词只存在于书面上,更何况现如今,这大清国的面子早都被洋人撕了下来,可在踏上朝鲜这地方的第一时间,他便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曾得到过的恭敬。
这种恭敬是发自于骨子里的,以至于让他心生飘然之感的同时,心底又浮现出了在船舱中,长官们的那番话。
“我等身为唐大人的卫兵,于朝鲜要维持的是天朝上国的体面,千万不能坠了上邦的面子!”
这天朝上国的体面如何维持?
按照长官的说辞,就是要遵守军纪,就像这会,步姿要正,军姿要标准挺拔,不过四十来天的训练,已经让吴佩孚于身边的战友一样,养成了保持军姿的习惯,十五天养成一个习惯,更何况是四十六天的棍棒交加下的操练。
人的心态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发生变化,就像此时这一致的步伐,却让人禁不住生出一种特殊的情感,那种情感是与身边的战友浑然一体的情绪,这种感觉是从未曾体验过的,就如同朝鲜人的恭顺一般。
“绝不能丢了上邦的面子!”
吴佩孚心底这般寻思着,脚步也变得越发坚定起来,虽说铜钉硬底洋靴穿着不甚舒服,可他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似的,随着部队有如一体般的往前行进着。
肩扛步枪的祖伯颜偶尔会把视线投向旁边背负着弹药箱和辎重的苦力,这些苦力是于仁川码头招募的,他们大都是山东人,看着他们鞠着腰身,奋力前行的模样,他的心底却浮现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倒不是因为官兵的蛮横,与时督促带来的权威感。
而是因为看着他们那副怯怯缩缩的样子时,心底浮现出的全然不同的感觉,这些人不过只是平民,而他则是军人!
对,与平民百姓截然不同的军人。
而这些苦力看着自己时,那目光中的羡慕与敬畏,更是让祖伯颜颇为受用,甚至朝鲜人的恭敬也无法同同胞的敬畏相比,当他之所以会读书,不正是为了享受人们敬畏与羡慕吗?而现在苦力们的敬畏与羡慕,顿时让他有种所愿得尝的感觉。
这心底如何能不得意呢?
心底得意着,祖伯颜嘴上却是没放过这些苦力。
“快点,快点,别掉了队,”
在苦力们加快脚步的时候,祖伯颜又于一旁丢出个果子来。
“若是让大人瞧上了,没准你们也能穿上这身军装!不说三两五的饷钱,便是这身军装穿在身上,那也是一个威风!”
说者不过只是丢出的安慰话,可这话听在孙逸强的耳中,只让他心头一动,连忙加快脚步跟到那军爷的身边轻声问道。
“军爷,咱,咱真能当上大人的卫兵?”
“那得先瞧您够不够格不是,这唐大人的兵可不是好当的!”
祖伯颜拍着自己单薄的胸膛,在这营中身材瘦削的他可以说是个另类——太瘦,刮大风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要给他系根绳,否则便给刮走了,可每次考核他总能刮着边险过标准线,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走运,这么瘦的身子居然能撑过每日的训练。
“俺,俺在码头上能扛4个百斤**包……”
像是要证明自己没说假话似的,孙逸强拍着自己的胸膛说着。
“那感情好,回头若是还募兵,我就同长官说说!到时候若是你能验过兵,咱们兄弟可就是战友了!”
战友这个词是唐大人的说法,这于行伍里头吃饭的都战友,战场上的最亲近的兄弟,在战场上,除去手中的武器,最亲近的就是身边的战友。词听着新鲜,可确实就是这个理。
“军爷,那到时候俺可得好好谢谢您……”
孙逸强的话声不过是刚落,周围的苦力也跟着说到时候要去验唐大人的兵,不过大都是冲着三两五钱的足额军饷。
坐在马车上的唐浩然,并不知道自己于仁川雇佣的八百多个苦力这会竟生出了投军的念头,只是满怀期待的瞧着那夕阳,方才经过驿站时那驿丞说,再过十五里便到“碧蹄馆”了,待到了“碧蹄馆”后,大军于馆内外休整一夜,便会再往慕华馆。
明天,明天……想到明天,唐浩然的拳头不由一握,心底难免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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