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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着雪花,街上冷清清的没什么人,这雪把人都赶回了层子里,轿夫抬着轿子在雪路上行着着,虽是寒冬,可轿夫们却依然是满头大汗,甚至就连他们的额上都泛着些热气,纷落的雪花落在他们的额上,瞬间便与汗化成了一体。
“到了吗?”
又一次,掀开轿帘,刘国利冲着轿夫问道。
“大爷,快到了,也就是半里地!”
轿的回答让刘国利长松口气,可他的眉头依然蹙着。
若那唐浩然真是唐兄的后人,那唐兄于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刘国利在心里念叨着,可转念却又想到另一件事——唐浩然虽说年青,不单是当朝三品大员,且又得总督大人信任,委其总办湖北禁烟之差,如若刘家认上这门亲,对刘家倒也是件好事。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且不说唐兄无后,便是刘家也不能再攀上这门亲啊!患得患失的不单有刘国利,坐在另一个轿子里的宋玉新,随着距离唐家越来越近,他的心里同样患得患失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前程这会全都押在了这件事上,若是唐浩然确实出于唐家,与刘国利有亲,那么不出所料的话,制台大人定会委自己个差事,即便是制台大人不出面,若是入唐子然幕府,其又岂不收留自己。
入唐子然幕!
瞬间,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便于宋玉新的脑海间翻滚着,唐子然年不过二十三,便以精通西学名扬天下,现在更受张之洞重用,主持湖北全省禁烟不说,单就是其精通洋务,又岂不是朝廷正需要的人才?无论是张之洞亦或是李鸿章都离不开这样的人才,若是能投于唐子然门下,那岂又是知一县所能相比,那直隶的布政使不正是从李鸿章幕中走出,这普天下出于幕府的知府、巡抚更是数不胜数。
想到幕府中走出地方大员,宋玉新进而又官场上对捐班的歧视,种种念头便在他的脑海中翻腾着、激荡着。
“银子!”
坐在书房中的唐浩然不停的念叨着这两字。
没钱了!
禁烟局筹办处,还没开始办,银子便没有了,总督衙门那边只给了六万两,还有两万两待解,所谓的待解,实际上就是藩库里没钱,至少现在没钱,等到库里有钱的时候,再解交禁烟局,而什么时候有钱,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没钱,自然办不成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古至今,无论什么事,向来都是银子开路,而之所以把沾上这滩“浑水”为的不就是掌握银权吗?
“从那里弄银子?”
如果已经实施专卖,唐浩然到是不愁,到时候自然会日进斗金,可是现在,别说是实施专卖,就连同禁烟局的摊子还没铺开,禁烟员尚未对三镇的烟客完成登记,执行禁烟的特警还未招募,又如何能实施禁烟。
不禁烟,自然没有银子。
“老夫给你半年时间……”
半年,自己只有半年的时间!
想到张之洞的话,唐浩然甚至都开始怀疑起自己当时是不是把话说的太满了,别说是在这**成风的晚清官场,建立一个如海关般廉洁的机关,现在可好,连运营下去都变得困难了。
就在这时,小云的话声打断了唐浩然的思绪。
“少爷,家里来客人了,是赵先生!”
赵凤昌?
他来干什么?
直到客人们进了堂屋,唐浩然瞧了眼随赵凤昌来的那两人,一位是年过六旬的老者,一位是年过四旬,严冬时却仅穿着件单衣瞧着似乎有些落迫的中年人,两人的穿着、气质各有不同,他们又是谁?
在唐浩然打量着这两人时,刘国利同样盯着唐浩然,只是看着唐浩然的身个和那浓眉大眼,神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以至就连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没错,没错,一定是唐兄的后人,虽说相貌似有差异,可单就是这身个,便假不得!甚至连刘国利都没有意识到,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希望对方是唐家的后人,这样不仅可以让故友与九泉下瞑目,更会给刘家带来好处。
潜意识作怪,就在赵凤昌正在介绍刘国利时,却瞧见刘国利神色激动的泣道。
“没错,没错,你定是我那唐兄的孙儿,这眼睛、这眉毛,还有这身形,没错!没错!”
什么,什么!
老者的泣哭,让唐浩然一阵迷茫,不解的望向赵凤昌,刘国利的失态,顿时打乱了赵凤昌的全盘计划,甚至于就连香帅那边……想到东翁,赵凤昌连忙说道。
“子然,你寻亲一事,香帅一直记挂在心上,刚到武昌便吩咐为兄代为查找,幸亏当年唐家世代为善、与人结善,虽说过了几十年,不少人记得唐家的好……”
赵凤昌连吹带捧的把“恩情”全推给了东翁,至于身边的宋玉新,反倒是提也没有,不过宋玉新怕到也未曾心生怨言,他反倒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打量着这位在湖北官场上风头正劲的唐子然,这人年纪青青,便能居此要职,若是假以时日的话,那将来又岂可限量?
“……这位刘老先生,说来您与他还沾着层亲,刘老夫人便是出唐家,与令祖是亲兄妹!”
“啊!”
惊叫一声,唐浩然只觉一阵目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自己明明来自2015年,又怎么可能会同他是亲戚,就在唐浩然的诧异中。
“令尊是否姓唐单名勤,令祖讳唐书德……”
刘国利的话只引得唐浩然脑海中似乎如鼓响,这一定是巧合,书德,书德,不对,爷爷叫唐树德,他是民国三十七年生人,他是……就唐浩然于心间念叨着属于自己的亲情时,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回响着——要认!
认下这门亲,自己在这个时代便不再是无根之萍,便不需要再有任何顾忌,自己所有的身世来历便都能解释清楚,这个时代谁会去欧美调查自己,即便是欧美的大学,等到自己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们自然会争抢着补发学历于自己,那里会在意自己的“冒充”。
望着刘国利,内心涌出无数个念头的唐浩然,想到另一个时空中永世不能再相见的亲人,泪水顿时流了下来,哭声亦从他的嗓间发出,这是毫无一丝做作与虚假的情感,在他的痛哭中,刘国利也跟着哭了起来,虽是近七旬的年龄了,可情感所至那泪水却是做不得假的。
“浩然,这些年可苦了你了,你不知道,姑爷和你姑奶这几十年,日日念叨着那可怜的侄儿,当年家破的时候他不过才七岁啊,都是那该死的长毛……”
拥着跪坐下去的唐浩然,刘国利哭诉着,这几十年,刘家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委屈,他都没哭过,今天却哭了出来,不单是为了寻着唐家的后人,同样也是为了自己,从那赵大人一句一个“老先生”的叫着,他便知道刘家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从今往后再也不需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一旁的赵凤昌瞧着老少两人那泣不成声的模样,心下感慨着两人间的真情,又连声劝慰道。
“刘老先生,子然,今天这可是件大喜事,该高兴……”
在赵凤昌的劝慰下,两人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在接下的近一个钟头里,刘国利则拉着他不时的询问着这些年他们爷两是怎么在西洋熬下来的,听着侄儿被长毛掠走后的遭遇,更是接连痛骂,到最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自然是拉着唐浩然去刘家见他那位姑奶奶,一见到那位头发花白的姑奶奶,她顿时便泣不成声起来。
“没错,定是我勤儿之后,这模样和勤儿小时候一样,我们唐家有后了,大哥啊……”
在老人的泣声中,唐浩然则拥抱着老妇的身躯,虽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正牌祖宗,可瞧着那慈眉善目的老妇,唐浩然还是感觉到些许亲近。而老妇则捧着唐浩然的脸,一遍一遍的说着。
万响的鞭炮放了起来,当晚,并不算大的刘府热闹非常,连同刘家几个嫁出的女儿也都回来了,尤其那几位姨娘,更是抓着让唐浩然问个不停,而在这热闹中,看似找到了亲情的唐浩然心却依然空落落的,因为他知道相比于他们的亲情,自己不过只是需要他们罢了!
雪依然下着,下的很大,在巷子里的雪地间,一个人站在那里,虽是严冬,可他却穿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的他,不时的朝着巷口看去,刘家的亲宴散罢宋玉新便离开了刘府,心有所思的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唐宅,他知道,现在摆在自己面前有两条路可选择,选择那一条呢?
如若选择唐子然,又当如何?想到禁烟局依海关制弄的招聘,宋玉新心知自己不见得能通过那样的考试,但宋玉新却知道,相比其它人自己的长处在什么地方。
就有所思间,马蹄声在巷口中传了过来,看着走近的洋式马车,宋玉新便知道,唐坐办回来了,在这武昌城内坐洋式马车的官也就只有他一人,马车停下后,已经喝醉的唐浩然不过是刚一下车,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晚生见过唐大人!”
身后的声音差点没把唐浩然吓一跳,再一回头,只见一个雪人站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