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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1902的那个中秋,对于那激荡的几天中,中国大地上上演着什么,历史学家们有着这样那样的争论,但是有一点却是无可否认的,几乎每一个历史学家——无论是其立场如何,观点如何,都不会去否认一个事实——既东北军取得“滨海战役”胜利之后,实际上,全中国就再也没有可以阻挡东北统一中国的事实。
也正是如从那时起,对于掌握有超过两百五十万军队的皇帝陛下而言,统一只是时间与方式问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在一定程度上,于中国传统文化中,尽管我们会赞扬“愚忠”,但是实际上,传统文化却是轻视那种“孤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识时务者为俊杰”诸如此类的言语,影响着几乎每一个中国人,而国人往往极为聪明,在面临选择的时候,他们往往会作出人意料的选择。正如在那激荡的几天里,那些“聪明人们”做出的选择一般!”
《历史之择》
江宁!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时的江宁已经处于一种无政府状态——尽管军队在维持着秩序,但是这里的官员、警察大都停止办公,甚至不少人走上了街头,与青年学生站在一起。十年来,人们早已打骨子厌恶满清,无意再受其奴役,而在江宁的满城门外,江宁的上千名警察,更是手持武器,警惕着城中的八旗兵。
不过那些八旗兵面对城内的激荡的风云,除去于心底瑟瑟发抖之外,几乎无人敢言抵抗,即便是对于江宁将军崇善而言,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派人打探情况,询问两江总督刘砷一的态度,现在对于这些满城中的八旗而言,最紧要的就是刘坤一的态度。
而对于此时的刘坤一而言,处于风暴中的他,在过去的几天里,一直借病“拖”着,试图“拖”出一个所以然来,也正像他想的那样,不过只是短短两天,风云便是突变,从京城发来的电报,更是打乱了刘坤一的阵脚。
“……太后为乱民所杀,皇上于西暖阁自缢……”
听儿子把京里拍来的秘电念到这里,刘坤一只觉两眼顿时一黑,哇地又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两江总督府上下顿时一片慌乱,大夫握着他的手,半天找不到脉息,遂悄悄地将大公子拉到一旁说:
“老大人怕是不行了,快去准备一下吧。”
准确,准备什么呢?
在刘能纪着手准备父亲的后世时,刘坤一再次醒了过来,这时天色已黑。在醒来的第一时间,他开口询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东北如何?
在得知唐浩然于沈阳受万民所请“黄袍加身”之后,刘坤一沉默了半晌,好一会才说道。
“哦,终于登基了……”
在道出这句话之后,刘坤一又沉默不语了,似乎像是在想着什么,似乎又像是在做着什么决定。
“去,派人把崇善请过来,让他自己来!”
再一次打破沉默之后,刘坤一便对儿子吩咐道,那涣散的目光却又极为坚定。在他的心底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若是不来,就直接告诉他,老夫就派兵请他来!就拿他的脑袋当成给唐子然的投头状!”
刘坤一的话让众人的心一寒,但同样也让众人的心头一松,在改朝换代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作出选择,可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两江是扛不住兵强马壮的东北军,若是庄帅“负隅顽抗”的话,那么大家伙可不都得陪葬,甚至在私下里,这两日已经有不少官员与东北进行秘密接触了。现在庄帅的一句话,倒是让他们松了口气,至少,庄帅也看出了时局。
不过,为什么要叫崇善?
崇善是江宁将军,是满城内的几千旗兵的头领,不过对于那些旗兵,他们倒是没有放在眼里——虽说多年来庄帅并未将满城内的旗兵驱离,但那些旗兵却早已经是名存实亡,即便是其枪炮,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旧货,早已残破不堪。
掌灯时分,胆战心惊的崇善终于来了。此时两江总督府内外已是一片肃静,悲痛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大家无声地给崇善让路。
“老帅要见下官,只,只需言上一声,何,何需如此……”
一脸戚然的崇善,来到刘坤一的病榻前,懦懦的说道。
实际上,若不是刘坤一说派兵请他,打死他,崇善也不会来这里,谁知道这姓刘的是不是想拿他当投名状?
“坐!”
刘坤一看了一眼崇善,在心底便是长叹一口气,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都到了这个时候……罢了,罢了……
连忙坐下来,崇善望着面如死灰、双目无神的两江总督,弄不清楚其用意的他有些紧张的说道:
“大帅公忠体国有名望,好好保养。”
崇善之所以会这么说,其目的到也简单,无非是想借这句话提醒他,您老做了一辈子忠臣,这一生的名节可别毁于一旦。
可,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崇善已经知道了京城的变故,知道了两宫的下场,他之所以会来这,无非是为了保命,虽说他贪生怕死,可是他却能看得清局势,在东北的唐子然登基之后,这些个总督大人们倾国而投只是早晚的事情,没有谁能挡得住东北军的猛攻,毕竟,人家连几十万洋鬼子都能打败。
刘坤一声气微弱地说。
“公忠体国……这四个字,我是不敢当了,这大清国,现在没有一个汉臣,愿意当这四个字……”
是的,现在那个汉臣再敢当这四个字,那可就是汉奸了。刘坤一的这句话,顿时只让崇善的心头一颤,那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紧张的甚至都说不出话来,难道,难道他,他刘坤一要,要造反……
这会崇善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并在心里不断的骂着自己,骂自己是猪脑子,非得来什么两江总督府,不来这,不来这……那不还是一个死?
“庄、庄帅,小,小人……”
“你别怕,若是老夫想杀你等,又岂容你们活到现在?”
虽感到命如游丝,但刘坤一头脑还是清醒的。在这次病倒之后,他就想到许多,尽管想到的最多的还是刘家的将来,但是许是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使得他在考虑刘家将来的时候,同样也在为朝廷考虑着,不过对于京城,他甚至连想都未想,他明白,那些事情不是他所能想的,京城他管不了,也不敢管,但是江宁他却能管得了。
想办法保住这江宁城中上万旗人的性命吧!这也算是他这个当臣子的为大清国所做的最后贡献,也是他刘坤一为报答皇恩的最后一着了。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勉强撑起身子,刘坤一盯着崇善问道。
“活,活,小人自然是想活!”
“那你现在就回去,回去用你江宁将军的名义,拥立唐子然为帝……”
“啊!”
惊愕的看着刘坤一,崇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庄,庄帅……”
“怎么,难不成你想和两宫一样吗?想让这江宁的满城,像京城的满城一样吗?”
刘坤一瞧着毫无担当的崇善继续说道。
“只要你发了这通电,别的不敢说,老夫总归尽量保下你和江宁满城诸人的性命,好了,你回吧,电报,发与不发,全凭你了。老夫言尽于此……”
“多,多谢老,老大人活我数万旗人之恩……”
终于,明白了刘坤一用意的崇善,泪流满面的他跪下冲着刘坤一跪下叩了一个头后,便悄悄地退了出来,出门在总督府护兵的保护下离开了总督府。一直呆在门边的易顺鼎两人急忙进来问道:
“老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张之洞张开眼睛,看着面的幕友,相当于当年自己由一清贫秀才入幕而今日亦成封疆大吏,而今这大清国……万千话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也无力说什么了。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国运尽矣。把,把电报给陛下发去吧!”
说罢,刘坤一又闭上了眼睛。众人皆知他所指的国为何,亦知其所指的陛下为何人。
深夜,刘坤一再次从昏迷中醒过来,四周望了一遍。刘能纪知道父亲将要留下遗言了,带着众弟妹子侄走上前来,弯腰聆听。只见刘坤一一字一顿地轻轻说道:
“人总有一死,你们无须悲痛。我生平学术治术,所行者,不过十之四五,所幸心术则大中至正。为官四十多年,勤奋做事,不谋私利。到死,房不增一间,地不加一亩,可以无愧祖宗。望你们勿负国恩,勿坠家风,必明君子小人之辨,勿争财产,勿入下流……”
见父亲意似未尽,但却没有再说下去了,刘能纪含着眼泪说:
“父亲放心,儿孙们将谨记您的教诲!”
守候在四周的亲人友朋都以为刘坤一已过去了,不料,过一会,他的嘴唇又动了起来。
“实甫……”
“易先生,家父请您过去!”
刘能纪对站在刘家子孙后面的易顺鼎说道。
易顺鼎连忙走了过来,握起东翁的手说道:
“庄帅,我来了。”
“你啊,你们……都,都选错了人了……”
看着易顺鼎,看着这位少时受过湘中大名士王闿运的点拨的幕友,刘坤一的眼中似有无限的眷恋和遗憾,好久,才嗫嚅着,但已发不清声音了。
“刘家,拜托了老弟了……”
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努力地听着。待刘坤一的嘴唇闭住后,刘能纪连忙问道:
“易先生,家父说了些什么?”
“呃……”
面对大公子的问题,易顺鼎却是一阵茫然,心绪沉重的他看着躺于榻上气息越发虚弱的庄帅,再看着满屋神情凄然的人们,他的心绪越发的沉重起来,
“都选错了人……”
庄帅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想到恩师当年的教导,还有师兄弟们这些年于各幕中的努力,再到……终究,还是选择错了人啊!
为着自己的人生目标,在努力奋斗二十几个春秋后,面对这样的结果,他整个人顿时心灰意冷。但易顺鼎实在不想把他所听到的刘坤一留给人世的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经不住刘能纪的再次询问,只得低沉地开了口。
“庄帅说,这,这日月重开了……”
是啊,日月重开了!
易顺鼎摇摇头,在他走出卧室的时候,抬头望着天空的明白,心头沉重的他却又觉一松,好一会才说道。
“庄错,不是我们选错了,而是……我们都错了!”
是的,每一个人都错了,错得离谱至极,他们总以为这帝王术无非就择主而从,进而促主而成,可他们都错了,他们错就错在这里,他们只看到了帝王的“术”,而没有看到“道”,没有看到真正的人间正道!
什么是人间正道?
“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
于唇间念着这句近七百年前,洪武皇帝于此地树起的招兵旗上所写之诗,易顺鼎明白了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也明白了当年的老师错于何处,错就错在他们都没有看到一个事实——清是清,汉是汉,清非中华,何来愚忠。
“庄帅啊!”
摇头长叹一声,易顺鼎苦笑道。
“如此您焉能不负于此人之手!”
何止一个庄帅,李鸿章、张之洞,他们一个个,一位位看似宦海沉浮这么多年,看似精明至极,可却一切负于唐浩然之手,谁能想到,终其一生,却又为那一晚辈了做了嫁衣?为何会如此?
其实道理再简单不过,只是因为唐浩然比他们所有人都清楚,什么是人间正道!
心底这般沉着,易顺鼎默默的走出了两江总督府,心灰意冷的他,在出府的时候,看到了总督府辕门外到处都是神情激动的人群,此时,他听不清这些人在喊什么,同样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也许,他们是在庆祝,庆祝着新皇帝的登基,庆祝着这日月重开的一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