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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犹豫
永元二年,窦宪派副校尉阎砻率领骑兵二千余人袭击北匈奴在伊吾的守军,重新占领该地。诏书宣布将窦宪封为冠军候,将窦笃封为郾候,将窦景封为夏阳候,唯一独窦宪不肯接受赐封。
秋委,七月乙犯卯,窦宪出京屯驻凉州。命侍中邓叠代理征西将军职务,充当副统帅。
汉朝接边的动作让摇摆不定的北匈奴单于有些胆寒,因为前次汉朝遣回他送去做人质的弟弟,就表示没有接受他的臣服。到了九月,单于再次派遣使者到边塞表示臣服,并请求入京相见。
到了冬季,十月,窦宪决定派班固,梁讽前往迎接。
这样,北匈奴已表现出了彻底的臣服之态,可是偏偏在这时,南匈奴这边又犯事了。
南匈奴单于再度上表请求消灭北匈奴王庭,此书一上,窦宪又改变了主意。在窦宪派班固,梁讽前往迎接北匈奴单于之时,南匈奴单于派左谷蠡王师子等人率领左右两部八千骑兵出鸡鹿塞,由中郎将耿谭派遣的从事充当监军,袭击北匈奴单于。
大军来到涿邪山之后,他们就留下辎重,分为两部,各自带领轻装部队分两路袭击。左部向北经过西海到达河云北面,左部从匈奴河的西面绕过天山,向南渡过甘微河,两军十分顺利,在河云北面会师。
为了出其不意达到效果,南匈奴军队在夜间包围了北匈取单于。
北匈奴单于大惊失色,立刻率领一千多精兵作战。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北匈奴军队很快就失败了,单于也受伤落马。他只能恨恨地爬上马,率领几十名骑兵逃走,把妇女儿童和牛羊丢在战场。
南匈奴单于获得北单于的玉玺,抓住了板氏及其五个儿女,杀死八千人,俘虏了几千人。
大汉朝又一次取得了胜利,窦宪又一次发挥了他的指挥和军事才能。
李郃背着手,看着窗外再次飘起的初雪,沸沸扬扬,带着一丝的寒意,他也不关门,任风吹起衣袖,清秀的脸上带着一种沉思的神色。
甘英带着两名家人进入房中,将一个暖炉放在正中,并把房门关好。为李郃披起了一件寒衣。
李郃看了看甘英,他自跟了刘庆,人也显得精神了很多,藏青色的缁麻衣,衬的告缘如雪一般白,更加衬得他英俊无比。只是进出得体,却没有显得矫枉过中,待人依然十分亲切,对于这个老师,更是尊敬一如从前。
李郃来到京中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中,和帝只来过三次,第一次只是来看了一圈就匆匆而去,甚至都没来得及打个招呼。第二次只是和刘庆密谈,走时和他见了一面,极尽客气,显得有些虚假,与他心目中那个聪慧,且极有志气的君主形象大相径庭。
第三次,和帝将他叫到主屋之中,亲自为他倒了酒,并恭恭敬敬的施以师礼,前后判若两人。
一年中,没有人问计于他,只是吃穿用度,都用最好的。每月一千两银子的花销,可是他却分文未取,都封于房内。但是李郃却没显出一丝一毫的着急样子,他知道,和帝也在等待时机,而这个时机,才是真正需要他的时候。
但是这个时机等的有点长,长的让人心中如火焰烧灼一般难过。甘英见他一直不语,轻声问道:“恩师,快到用餐时间了,您是在房中还是去和王爷一起用餐呢?”
李郃挥了一下手,“不必去了,王爷自有王爷的气派,我这个布衣之人,是吃不到一起去的。”
甘英不敢答言,喏喏应了一声,躬身慢慢退了出去,又剩下李郃独自呆在房中。
他清秀的面庞带上了一缕愁绪,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在心中已整理了不知多少遍,皇帝却没有问过一计,对待窦氏一族却比以往更加放纵。
今晚的天气阴沉,没办子观星,李郃拿了一卷书册,置于案头,细细的观读,若是忧心下去,不如不管,待时而定的好。
门却在此时,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卷起了一些雪花飘渺而入,夹杂于其间的凉风却让李郃心中一爽。他贪婪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觉得压抑的心也变得清明了起来。
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淡绿色的曲裾深衣,宽袖紧身的绕襟深衣,几经转折,绕至身后,然后用深蓝色的绸带系束。越发显得她身姿如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不胜。她梳着极流行的双环蛇髻,只用了两枝玛瑙石镶嵌的银簪,显得清纯可人。
她的面容极美丽,约十四五岁的年纪,淡淡地画了娥眉,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混合着一缕不安,羞涩与娇怯的眼波,让人心动不已。她的鼻子小巧,淡红色的唇瓣如一朵晚霞时的彤云,即使在冬日的黄昏,仍让人觉得见到了池塘中的一片清荷,浮梦一般,美好的让人心疼。
李郃轻轻地动了一下嘴唇,雪花飞舞中,这样一个美女突然的出现,让他实在难解,却又沉迷其中,不忍破坏。
女孩轻入房中,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显得略略吃力,眉头轻皱,更有一种莫名之美。
她将食盒中的菜肴一一放置于案上,又拿了一壶酒出来,之后轻启朱唇,声音悦耳动听,“先生,晚餐已备齐,先生请用。”
李郃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以往都是甘英来服侍他,因此觉得饶有兴味。
“你是谁?”李郃呷了一口酒,脸上慢慢泛起红晕,瞳仁在灯烛下闪着晶莹的光。
“奴婢左大娥,是从宫中才入府的女婢。”女孩微低了头,含羞说道。
“左大娥?那么还有一个左小娥了?”李郃吃了一口菜,漫不经心的说道。
左大娥微愣了下,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先生,奴婢确有一个妹妹,也确叫左小娥。”
这样一说,李郃反而愣了,哑然失笑道:“这确是巧了!”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灯光下,美人如玉,笑道:“那么,是陛下赐给清河王的吧!”
左大娥一张粉脸涨得如鸽血红的宝石,羞得低垂了螓首:“先生,此事确是因我的小妹而起。”
“哦?”左右也是无事,李郃也乐得和她说话,便不温不火的问道:“是怎么个缘故?”
左大娥道:“小女子和妹妹本是言官左圣之女,父亲因上奏弹劾窦家而被诛杀,兄长不知流落何处。我们姐妹二人被送入宫中,当了宫女。妹妹左小娥极有姿色,又通晓史书,喜欢辞赋,不知怎么竟被陛下知道了,就特意赶去看小娥。”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见李郃听得仔细,便接着说:“陛下见了妹妹便惊为天人,便询问她的名字和身世。妹妹拒实以告,陛下感叹说:“你们二人的遭遇如此悲惨,是朕之过也。”
陛下见我们没有了父亲,就想起清河王也没有了母亲,后来先帝又去世了,觉得我们和王爷同病相怜,便把我们姐妹二人送进了清河王府。”
左大娥讲到这里,幽幽的叹了口气道,眼睛望着烛火似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郃听到此处,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意思,便细细看这女孩的眉目,虽然清瘦,却带着一种贵不可言的面相,便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姐妹二人,好好服侍清河王爷,后福无穷!”
说完便专心吃饭,再不和左大娥说话。左大娥见他不语,便偷偷地去看他,觉得灯光下的李郃带着一种忧郁的气质,另人心动不已。
却也不敢说话,待他吃完了,便收拾了东西,轻施了一礼,后退着走出了门去。
李郃的脸像冰一样的冷峻,干涩的笑了一下,他明白,刘庆将左大娥派来实有服侍他之意。只是此女的气度不是他一介布衣可以承受得了的。随手又拿起书册,心里却乱了起来,只得负了双手,迈步出门,在院中闲走,却见刘庆和甘英向他这里走来。
刘庆见他负手站于雪中,忙跑了几步,轻嗔道:“先生,怎么也不穿件衣服,这么冷的天,当心中了风寒。”
李郃笑道:“不妨,我的身子骨,还不至于的。怎么,王爷此时来到小人处,是不是有事情啊?”
甘英道:“先生猜得不错,我们确得到了一点消息,来找先生商量。”
李郃一指院中的一座亭子,“王爷若是有兴致,不妨我们去庭中饮酒,观雪,详谈。”
刘庆哈哈一笑,“先生有如此雅兴,刘庆必然相从。甘英去准备吧!”
甘英走后,二人走入亭中,刘庆掸掉了身上的雪,又要帮李郃去掸,李郃却摆了摆手,“无需,王爷,有什么消息?”
刘庆道:“刚才陛下从宫中传来消息,窦宪又大获全胜,陛下想问先生,是让窦宪班师回朝,还是继续北伐,将北匈奴彻底赶出漠北。”
李郃负着手望着满天的雪花飞舞,良久无语,直到甘英提着食盒而来,才指着甘英道:“你觉得如何?”
甘英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见恩师问自己的看法,热气直冲头顶,激动得话语都有些哆嗦了。“徒儿觉得,应该班师回朝,上一次北伐,窦宪获胜,已让众朝臣生不如死,再让他立下战功,那么大汉朝的天下不都成了他窦家的了!”
刘庆也道:“是啊,陛下也难做决定,所以让我来问问先生。”
李郃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啊!”
刘庆失惊道:“为何不可,先生的意思,是要窦宪继续追击匈奴大军?如此窦家更加权势熏天,朝中还有谁能敌得过他?”
李郃嘘了一口寒气,看着园中稀稀落落的梅花,低声道:“此时,大军正在盛时,正好一举将北匈奴击败,永除后患,怎可半途而退啊。若此时退军,形同于再次纵虎归山,若有战事,还要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啊!即便是咬着牙关,也要让窦宪继续进攻,决不能停止。”
甘英已将酒菜摆下,刘庆跌坐在石椅之上,脸色阴晴不定,喝了一口甘英递过来的酒,缓了口气道:“先生,窦景一族在朝中现在无法无天,我真担心,到时候陛下不是——”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李郃声音如从地底深处发出来的,“来吧,都来吧,让他们这些小丑再在历史的舞台上折腾吧,物极必反,等待时机吧,真正收拾他们的时候,不是此时,而是北伐彻底的胜利之后。”
他看了看低头不语,神色忧郁的刘庆,“窦宪就像一个孩子,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大汉朝就如同他的父母,父母可以娇惯他,但是他淘气得太厉害了,总有办法可以收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