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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仁说完那番话,许洪业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让她回去了。当天晚上许嘉仁就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好几次不小心碰到床上的摇线,那摇线的另一头是值房栓的铃铛,铃一响就把打盹的妙梅从梦中惊醒,急忙忙来听候许嘉仁差遣,结果只是误会一场。
许嘉仁也有些不好意思,“咱们院里的丫鬟太少了,下次我和爹爹说,再拨几个得用的人。”其实她早就该说了,只是这府中内务都是由王氏打理,包括这分派丫鬟的事。王氏是绝不吝惜给许嘉仁拨派几个丫鬟的,可是她敢送许嘉仁还不敢要呢,坚决不能给王氏往自己身边安插眼线的机会。是以,这要丫鬟的事就拖延了下来,这些时日反而苦了妙梅,许嘉仁也挺心疼她。
妙梅倒没有什么怨言,又倒了杯水给嘉仁喝。
第二天,嘉仁眼下乌青,就像个熊猫似的,扑多少粉也盖不住她的憔悴,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一定是忧思过重了。其实,上一世许嘉仁就有失眠的毛病,不过都是因为生活压力大所致,穿越到这个十一岁的女孩身上,她的失眠症倒是有所缓解。按理说在有规矩的人家,晚辈都是要向长辈晨昏定省的,可许家情况特殊,再加上嘉仁自己懒惰起不来,也就找了一堆理由不去请安。
今日嘉仁难得不想睡懒觉了,再加上心里打了小算盘,便早早的起床洗漱,对妙梅道,“去老太太院里请安。”
妙梅有一瞬间的震惊。他们家姑娘和老太太一向不亲厚,而老太太性子古怪,更是曾对府中晚辈放言“没事别往我院子瞎凑合!”是以,老爷便给老太太另辟了个幽静的院子,老太太便自己在那小院过起了世外桃源的生活,平日除了老爷谁也不会去老太太那。
许嘉仁强打精神去给老太太问安,一进老太太的院里就闻到一股子怪味,嘉仁下意识的扇扇鼻子,寻找那怪味的源头,恰好这时,老太太身边的刘妈妈从屋里出来,见到许嘉仁“咦”了一声,“五姑娘?”她那声音还有几分不确定,好像嘉仁出现在此处是一件天大的新鲜事儿。
许嘉仁没话找话,“老太太起了吧。”她必然知道老太太起了,因为据她所知,许洪业每天上朝前都要和老太太一起用饭的。
“起了,老爷也在,老奴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嘉仁一进了屋,老太太和许洪业正坐在一桌其乐融融的用早膳。许洪业见嘉仁进来了,往嘴里又塞了口东西才放下筷子,嘉仁抬眼打量,那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应该就是老太太了。
嘉仁给老太太和许洪业问了安,老太太冷着个脸,手里挟着筷子既不夹东西也不说话,许嘉仁有些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讪讪走上前去。
许洪业也没想到今天嘉仁会给老太太请安,而且规矩礼数还是那么周全,一点错处都挑不出,许洪业想到昨晚女儿对自己说的话,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有些无奈的笑笑,招呼嘉仁来坐,“五丫头,还没用早饭吧?过来一块吃吧。”
老太太这才夹了一片菜叶子放到自己的碗里,略显干巴的声音幽幽来了句,“她哪看得上这等吃食。”
嘉仁扫了一眼桌子上摆的碗碟陶罐,真是名副其实的粗茶淡饭,简直是嘉仁穿越以来见识过的最上不得台面的一顿饭了。她平时起得晚,也没有正经的用过早饭,顶多是吃点“上午茶”垫吧垫吧,可那妙梅口中简简单单的“上午茶”也要比这桌子早饭隆重的多,那精致的小点心、熬的浓郁鲜香的羹汤,完全不是这些清粥小菜能比的。
嘉仁理解的没错,老太太院里的膳食虽然走的是公中的账,可是老太太有自己的小厨房,和别的院用的不是一个厨子,老太太的小厨房只有刘妈妈能进,所有老太太的饭食都是刘妈妈亲自准备的。倒不是许洪业苛待自己的老母亲,而是这一切都是老太太强烈要求的,她说别人做饭她不放心,怕别人毒死她。
婆媳矛盾向来是影响和谐社会的重要因素,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婆婆刻薄或者媳妇不孝,而是他们由于一个男人的专属权不得不站在对立面,只有双方都大度宽和才能化干戈为玉帛,是以家庭美满、合家欢乐,但凡有一方心存芥蒂,那这一对婆媳一台戏,定能将后院搅得鸡飞狗跳。
先不论段夫人或者王氏是个什么角色,单就老太太而言,她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作为山沟沟飞出的金凤凰他妈,老太太深以自己的儿子为傲,她自己没念过书也没什么文化,但却教出了一位元将儿子,这是多么令人自豪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母亲,只有她才配享受儿子的荣勋,其他女人是万万不配的,所以不论是段夫人还是王氏,只要做了他儿子的媳妇,那就是她的敌人。
以前段夫人还在世,老太太就对段夫人百般挑剔,后来段夫人去世了,老太太又迎来了王氏,这王氏看起来哪都好,温柔体贴、大度贤惠,可是太优秀了让老太太也有危机感。老太太不过是一个乡下的无知妇人,和京城那些雍容华贵的贵妇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偶尔也会有点小自卑,觉得自己让儿子丢脸了,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用段夫人安慰自己,因为段夫人也没少叫儿子丢脸。可是段夫人不在了,老太太失去了一起丢脸的好伙伴,那王氏真是完美无缺,总是能把她的浅薄反衬得淋漓尽致,所以相比段夫人,老太太更讨厌王氏。
老太太想过无数个折磨媳妇的办法,可是王氏毕竟不是段夫人那点火就着的性子,王氏委屈忍耐,府中上下没一个人说她不好的,老太太这次棋逢对手彻底败下阵来,灰溜溜的把自己关在小院。她说不出王氏什么不好,后来终于被她逮着了机会,因为某年端午节王氏给她送了不少粽子,老太太一时馋口多吃了几个,当天晚上就闹了肚子,至此,老太太便说王氏要毒死她,所以建了个小厨房。
老太太吃不惯京城这些精致小份的吃食,便从老家把幼年邻居刘妈妈接来一起住,刘妈妈会做一些家乡的风味,老太太就彻底在吃食上返璞归真了。而这一切倒投了许洪业所好,兴许是山珍海味吃多了,他年纪大了也开始怀念小时候饿肚子时吃的山里野菜,所以时常来陪老太太吃饭,一尽孝道,二也是追忆过去。
嘉仁总算知道了这满院子的怪味是从哪来的了,她知道老太太刚刚是在讽刺她,可她并不介意,嘿嘿一笑便坐在了许洪业身边。刘妈妈上了一副碗筷,嘉仁道了谢,往那怪味的碟子夹了一筷子,又非常优雅的放在口中,吞咽后由衷赞叹了一句,“这酸菜腌的够味儿。”
许洪业有点诧异,“你还吃过菹菜?”
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嘉仁,可是嘉仁这句无意中的夸奖可谓说到她心坎里了,因为这酸菜是她亲自腌制的。她自从成了贵妇便再也没下过厨,手艺都有些荒废了,前些日子实在闲着无聊就腌了点酸菜,想不到自己宝刀未来,做出的东西还是那么值得人称道。老太太自豪的扬起了下巴,这顿有嘉仁参与的早饭难得用的很愉快。
祖孙三代用了一顿还算和谐的早膳又絮叨了些闲话,话题以几个哥儿的学业为主,老太太对孙女感情都一般,对孙子还是很在意的。
不过,她后来又问许洪业,“大丫头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
许洪业装作不经意的看了嘉仁一眼,嘉仁有些心虚的别过头去,假装自己丝毫不在意许洪业的答案。其实她确实不太在意许洪业的答案,因为从刚刚许洪业对她的态度,她就已经胸有成竹了。
“我瞅着大丫头年纪还小,我实在舍不得她出阁,还是再留两年吧。”
老太太撇撇嘴,“都十五了还小?以前咱们村的妞子到了十五岁那孩子都下了好几窝了!”
许嘉仁有点惊呆了,这是老母猪下崽么?许洪业也觉得自己老娘说的有点直白,老脸一窘,“娘,您别这么说话。”
“话糙理不糙!”老太太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用词很不妥,“你话说得好听,不就是嫌那个叶……叶老大是吧?是嫌叶老大瘸了么,其实我也觉得叶老大不行,腿瘸了也就罢了,万一有隐疾可咋整?那大丫头这辈子不就耽误了么!不行啊!这亲事我不同意,你赶紧给我退了去。”
嘉仁用帕子故作羞涩的掩住脸,心道,这老太太虽然没什么文化,可是这么多年的米也不是白吃的,看问题还是比她看的长远,连隐疾都考虑到了,真是思虑周全啊!
“咳咳咳!那儿子再物色别的人选。”许洪业虽然习惯了老太太说这种话,可是他可不想叫他女儿学了这套,忙转换话题道,“今天嘉仁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跟娘商量。闻玉的嫁妆一直是交给府里的方妈妈打理,儿子现在想着,闻玉的几个儿女也大了,大丫头二丫头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儿子是这样想的,闻玉留的那些金银首饰等到姐儿出嫁时再分,田庄铺子早些记到几个哥儿姐儿名下吧。反正这些事务迟早都要接手,不如叫他们早早学着怎么打理,也省得日后手忙脚乱。”段夫人有一笔不菲的嫁妆,她去世后,许家为了避嫌便将嫁妆交给段夫人的陪嫁方妈妈打理。
如果嘉蓉的婚事不出变故,许洪业原是想让王氏为嘉蓉置办嫁妆,那段夫人的嫁妆毫无疑问就要经王氏的手了。可昨天嘉仁跑许洪业面前说了那么一番话,明显就是以叶家的情况来比喻自己,虽说他倒不是怀疑王氏,但原配的嫁妆总不好经继室的手,许洪业听懂了嘉仁的言外之意,并且打算分一部分嫁妆安女儿的心。
老太太倒不是那贪财的人,这事也没什么不肯答应的。不过嘉仁算好了一切,却没想到岔子出在嘉蓉身上。
嘉蓉将自己分到的嫁妆交给王氏,嘉仁听说了差点没气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