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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木吸收了白前的血液,开始生长。表面抽出细软的枝条,卷曲着贴在泽木上。白前没指望那样粗糙的线条和糟糕的构图能画出什么完美的东西,单单看到这块木头起了反应,就已经很开心了。
只是没想到,泽木在长出两根细细的枝条之后,却突然冒出一点红色的火星。白前还没反应过来,泽木就忽的被火焰包围,整个燃烧起来。
白前回头看穆悦观,后者也震惊的张着嘴说不出话。白前戳戳她的胳膊,问道:“这样正常么?”
穆悦观猛摇头:“从未出现过!”
白前看地上那一团火,问:“那这是为什么?”
穆悦观像看疯子一样看他,叫道:“我如何知道!你的血液里有什么?”
白前也有些抓狂,但也不至于像穆悦观那样激动,只是顺嘴还了回去:“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搞生物!”
火还在烧,明亮的蓝色在空气中跳动。白前沉默了片刻,突然撑着扶手弯下腰,另一只手便要去摸那团火焰。穆悦观吓的连忙拉住他,怒道:“你干嘛!不想要这只手了么!”
白前还要伸手,穆悦观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首,去了刀鞘递给他。白前拿着匕首翻动那块泽木,前后都在燃烧,地上已经被熏出一团黑。
能听到泽木燃烧时的“噼啪”声,不多时,那块木头就变成了焦黑的木炭。穆悦观用刀鞘戳戳它,也没看出名堂,提议道:“去问问哥哥吧!他或许知道缘由。”
白前点头,叫万株取了托盘盛放这块木炭,带着去找穆青涧。
路上白前问穆悦观:“关于画师,还有别的东西么?”
穆悦观反问:“你是指哪方面?”
“各种,只要和画师有关的。比如说……为什么你擅长画兵,你哥哥却擅长画器?而曲家整体都以画衣为主?”
西北风燕的曲家,家风放荡,全族上下多出纨绔子弟,风流成性。据李远所说,曲家曲妙恩是为数不多只画衣却也位尊权高的人。
穆悦观想了想,回答:“我自小便爱出去玩耍,经常和那些侍卫混在一起。哥哥只得那一方天地,终日安静。大概是因为这个吧。至于曲家……或许是西北多水,所以那个地方的人都比较柔情,画出来的衣也更美艳?”
白前听着,自己在心里琢磨,突然就有了点头绪:“打个比方,如果把曲家一个很擅长画锦缎的人,放到藩溪来,会怎么样?”
“灵力会下降,画技变差。所以一般画师都不会远行,在异地做长久逗留。”
白前完全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情绪有些激动,问道:“那如果这个画师在藩溪定居,一直生活这里,他在失去画衣灵力的同时,会不会开始擅长画器?”
穆悦观皱着眉想半天,摇头道:“不知道,没有哪个画师会甘愿放弃与生而来的灵力,去冒这个险。”
虽然这么说,白前却兀自思索着自己的理论。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个观点来解释风燕曲家和藩溪穆家的区别,完全能说的通。假如这个理论成立,画师的灵力是从当地的水土中而来,那如何看待作为一个外来者的自己,就不能妄下定论了。
再反观纠缠自己很久的水土不服,也是自己与这个世界不相容的表现。这中间的过程是如何,白前也没有注意。只知道症状减轻许多的现在,自己刻了块泽木,然后那块木头真的就发生变化了。
照这个节奏发展下去,是不是只要自己长久的生活在这个世界,完全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就能成为一名画师?
白前自问,在欣喜之余又想到,自己从别的时空来到这里,就真的能完全融入这个世界么?泽木的自燃,会不会就是“自己始终是个异类”这件事实的证明?
看起来好像是找到了出口,却有更多的问题随之而来。白前长舒一口气,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穆悦观在一旁突然说道:“再测一次灵力吧!如果灵力有提升,是会在测灵的同时激发出来的!”
白前犹豫了下,问道:“测灵……会昏过去么?”
“你不是测过么?当然会啦!不过最多两柱香的时间,很快便会清醒过来。”
白前微微侧目,声音略显低沉:“不了,暂时……先不测。”
穆悦观还要问他原因,一个转角,便到了穆青涧的卧房。云越正守在门外,肩背挺直,眉目清远,像一棵沉默的树。
见到穆悦观,云越先行了礼,压低声音回道:“公子吩咐,用膳之前,不得打扰。”
话音刚落,白前听到屋内传来穆青涧的声音,疲乏虚弱,低低的问道:“是悦观么?进来吧。”
云越推开门,躬身后退,一副敬畏的模样。穆悦观不管何时见到兄长都是欢呼雀跃的样子,捧着那块烧焦的泽木就蹦了进去。白前对云越微微侧目点头,云越忙将背弓的更深,诚惶诚恐的后退避闪,不敢受白前的礼。
对于这个世界的尊卑之序,白前早有领教,只是还不能习惯。自己的礼数对别人而言,或者就是麻烦,白前尽量克制自我,活的更像这个时代的人一些。
屋内灯火通明,虽是白天,却点了一屋子的蜡烛。白前穿过外厅,看到穆青涧正拨动手轮,掉转方向去看穆悦观。他身后的位置是原先那张毫无杂纹的木桌,经过调整,高度正合适他现在坐的轮椅。桌面上摊着数十张素色锦缎,上边画满了杂乱的线条,重叠在一起。
穆青涧看到白前也跟着进来,侧扭着身子,反手盖上了桌上的锦缎,防备之心毫不掩饰。
穆青涧向云越要了杯茶,轻抿一口。穆悦观趴在桌子上看他的线稿,扭头道:“哥哥你也不用太着急了。帝君出行必定声势浩大,行程奇慢。更何况,他向西先至风燕,转而向南路过景西那里,再从南方桂古绕回来,最后才到藩溪呢。”
穆青涧摇头:“穆家全凭我给他画器才得以繁荣。若是没了泽木,穆家如何?我们兄妹如何?”
穆悦观撅嘴,小声嘟哝:“有什么关系?我还能画兵,还会养不活你么……”
“胡闹!”穆青涧大概是压力太大,脾气有些焦躁,当即训斥妹妹,“你还能在哥哥身边呆多久?”
穆悦观被兄长呵斥,顿时觉得委屈。嘴巴刚撅起来,却领会了兄长话外的含义,禁不住红了脸。穆悦观低头看地板,余光却往白前身上绕了个来回。
白前只觉得穆悦观突然看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完全没明白这兄妹俩刚刚说了什么。心里记挂着之前的事情,白前先开口打断了穆悦观的小情绪:“穆公子,你有没有烧掉过泽木?刻好之后,木头突然烧起来?”
穆悦观还在神游,闻此忙敛了神色,将托盘上的东西拿给穆青涧看。穆青涧皱着眉拨动泽木,惊叹道:“是它自己烧起来的么?怎么会?”
白前点头:“就是像你那样,刻好之后滴了两滴血,它就自燃了。”
穆青涧满面震惊,也没有什么头绪,沉思良久说道:“不如你再试一次给我看看。”
云越自觉地去取了新的泽木,还是巴掌大小,只是更薄一些,同时还递过来一把小号刻刀。白前接了泽木,眼睛往穆青涧的木桌上扫了一眼。好像这一会儿脑子还持续保持飞速转动的状态,思维以及记忆都变得更活络起来。白前看着穆青涧的刻刀,又想起李远画衣的场景了。
李远一直是画在一块青布上,画完之后便会把布工整的叠起来放好。一念至此,白前问道:“我不可以用你的刻刀么?”
白前只是又想到一种可能性,并非是想使用那几把刀子。但是穆青涧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冷哼一声,鄙夷道:“你太放肆!我的刻刀岂能交给旁人使用!”
白前摆摆手,问道:“那如果我使用别人的刀子呢,比如我用万株的工具,可以么?”
穆悦观不解的反问:“你为何一定要用别人的刻刀呢?”
白前心里有想法,被这么打岔,有些着急起来:“不是一定要用!是问你,我能不能用?这么问吧,张三能不能用李四的工具?还是说,李四的工具就专属李四?”
穆悦观仔细的想明白他的问题,摇头:“不是说李四的刻刀、画笔就专属李四,而是张三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画笔。”
就是这样!
漫画家出身的自己,最擅长的便是铅笔和G笔。只有能拿回自己的工具,用这些工具去绘画,才能真正检测自己是否能成为画师。
白前握着泽木的手收紧,紧盯着穆悦观,问道:“你找到那个黑衣人了没?”
穆悦观冷不丁被他问的一头雾水,茫然的眨眨眼:“什么黑衣人?”
“抢了我包裹的那个!”
穆悦观垂下眼睑,目光闪了闪:“没有……没找到……抢你包裹的,大概跟上山放火的是一拨。他们准备的很充分,守卫根本没发现他们。”
白前的脸色不太好,穆悦观小声道:“除了你的假腿,还有别的东西么?是什么?让哥哥帮你画出来好不好?”
小姑娘难得露出怯怯的样子,白前暗叹一口气,压了压情绪,说道:“还有我的画笔。”
穆悦观呆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穆青涧问道:“毛笔?还是刻刀?”
“是……另一种,比较特殊的工具。”白前犹豫了下,没具体说明,反问道,“画笔这个东西,是认定之后便不能换了么?比如你可以换刻刀么?”
穆青涧摇头:“不可以。”
“那磨损呢?”
“画师的画笔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不会损耗。若真的破损,那就意味着这个画师的绘画之路已经到了尽头。”
白前微微仰头,叹曰:“所以,我必须找回那个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