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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你最近来我这幕府道来得越来越勤了,怎么,在宫里待不下去了,想来我这小地方占山为王?”
左丘谷雨说着,瞧着杯中的酒,皱起了眉头,仿佛挣扎了一瞬,还是搁下了酒杯。
洛白对他那疯疯癫癫的话不感兴趣,却是被他这搁酒的动作吸引了。
左丘似乎察觉到他在看自己,于是干干笑道:“近来身体不爽,还是不喝了。”
瞅着他那干巴巴的脸色,他冷哼一声,“是近来灵鹫心情不爽,所以不喝了吧?”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长廊尽头的拱门。
三个脑袋倏地缩了回去。
左丘尴尬不已,“她最近闹脾气闹得厉害,总要让着她点儿。”
“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闹得厉害。”洛白不咸不淡道,自顾自地对月啜饮了起来。”
左丘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最近不对劲啊,怎么,是真准备退位禅让了?”
他眼尾斜斜地瞄了一眼,“怎么,你想试试当皇帝的滋味?”
左丘撇嘴,“我可没自虐倾向。”
“哦?左丘少爷这话说得蹊跷,翻手云覆手雨,这是多少人的一生宏愿,你怎生说是自虐呢?若是左丘少爷只是自谦,那大可不必,当年左丘家熔铸圣剑,乃是比六剑之主更有能力称帝之人……”
“停停停……”左丘不耐地摆摆手,然后往三个脑袋的方向瞄了一眼,“他们听不懂了,换个话题。”
洛白的嘴角僵了一僵,被听之人要顾及偷听之人的能力,这是哪国的律法?
“不要摆出那副表情……”左丘懒散地捋了捋不安分的鬈发,还是忍不住将面前的酒杯端起,抿了一口。
“如果你说这些让她听不懂的,回去她就会吵着让我帮着解释,你也知道,我读书的时候最怕吵了,所以……”
洛白叹了口气,憋闷地将酒一口倒进了嘴里。
“你知道我是为何而来吧,就不要兜圈子了。”
“还是为了那把剑?”
他“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你为何觉得我有所隐瞒?”左丘一脸不解。
“因为你提到过无涯典籍。”他面不改色,又斟满了一杯。
“可只有一册……”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他无情地打断了,“就算只有一册,也一定有线索。”
“何出此言?”
这一回,他终于将酒杯搁在了一旁。
“我派人去华扎那探过。”
“哦?”左丘高高地扬起了眉毛,显见着很有兴趣,“然后呢?”
“北召太子那边,也在派人找你曾经在束春阁读过的那本无涯典籍。”
左丘莫测高深地点点头,没说什么。
“按理说,那本书剩下的部分,当是在北召人的手里,而他们如此费心想要要回华扎手里的那本,说明那本里头必有玄机。”
“所以,你所谓的玄机,就是怎么救你那把半死不活的剑?”
“不是,而是关于当年,忘川阴泉和九曲迷踪林到底是何人所破,又是如何破解的。”
“啪啪。”
左丘摇头晃脑地鼓了鼓掌,却是笑着不说话。
洛白大惑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为你鼓掌的意思?”
“哦?那么我就要问问你,我有什么值得你鼓掌的呢?”
左丘笑笑,“还能有什么,就凭着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番推测,就已经足够我鼓上个三天三夜的了。”
“照你这话的意思,我这番说辞,完全就是无稽之谈了?”
左丘的笑缓缓地收住,没有答他,倒是用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敲起了桌子。骨节扣着石桌,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微声响。
洛白眯眼瞧着他的手,没说话,看样子,倒是在等着他开口。
“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听到他说这话,他倒是微微一怔愣。不是没想过他将如何开口,但如此开口,他还真没琢磨到。
“问题?”
左丘“嗯”了一声,习惯似的扬了扬眉毛,“问题。”
他沉默了一下,这才点点头,“问吧。”
“你要救活这剑,是要作何打算?”
他眉头一皱,“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一心想着退位让贤,那为何还要救活着剑?但是你如果一心要做稳你的江山,那我问你,你是要拿着这么一把剑去和剩下的几病剑拼个你死我活吗?”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是怕我死了?”
左丘面色不变,“我早就说过,我左丘氏谷雨没有任何谋生的本事,倘若不靠白五公子你养着,恐怕就只能饿死家中了,所以,你对我来说……”
“事关生死。”他替他说出了剩下的话,“你说过,我没忘。”
左丘顿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对,事关生死。所以,再我说出无涯典籍的内容之前,你要明确地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啊……”他手掌托腮,似乎在思量。
“对,怎么做。”左丘再次重复,口气尤为坚持。
“不是传说说,六剑全归一主时,那人便可一统青川大陆吗?”
“这话倒是真有的,而且就是从我左丘铸剑之时传开的。”
“我想探探这话的虚实。”
即使左丘谷雨与他深交已久,可也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所以这番说辞,他终究是有些不解,“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手上,似乎就只有这么半死不活的一把剑吧,只有这么一把剑,你要如何一探真假?”
“一旦轻缨恢复,我就会将她拱手交出。”
左丘的神情更加迷惑,“你到底是如何盘算的,这其余的几把剑,又到底在何人手里?”
洛白偏头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却没答话。
“不能说?”
他摇摇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左丘无语一笑,“你居然还跟我来这套,不过看来这皇帝,你是真当腻了。”
“等我将这虚衔放下,便与你在这幕府道对月饮酒,岂不快哉?”
闻言,左丘脸色倏地变得有些紧张,“这话说不得……”
他故意似的瞄了一眼后头,“看来,有人生气了,瞧这袖子甩得,脚跺得,啧啧……”
左丘皱眉望了望那拂袖而去的背影,又望了望一脸幸灾乐祸的他,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这番倒是殷勤得很,立刻将他的酒杯满上了。
“走了?”
左丘用鼻子“嗯”了一声,“你要的不就这样的结果吗?”
他但笑不语,捏起手中的杯子,和他的碰了碰。耳边奏起清脆的瓷响,兴许是天公作美,凉亭外恰好掠过一阵馥郁香风,一时间,整个庭院都暗香浮动。墙角的梅枝在风中摇摇曳曳,宛如舞姬柔若无骨的柳臂。
洛白从幕府道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十里八乡灯火偃息,尽数沐浴在的浓郁的夜色中。偶有家犬狺狺而吠,却显得这夜更加静谧。
“驾。”
车夫可以压低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铿锵的马蹄声。
他坐在暗得没有一丝光亮的马车里,闭目养神。
突然,马长嘶一声,急急地停了下来。
他的身子猛地一晃,睁开了眼睛。
“何事?”
“公子,前头……好像有人在大摆筵席……”车夫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连自己都不相信,这三更半夜的,而且是在这白日的闹市街头,居然有人在摆酒宴客。
他皱了皱眉,撩起了车帘。
眼前的情景,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红纱灯笼挂了遍地,晃得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睛。在这幢幢的红影中,一大片衣着简朴的百姓正围着摆满珍馐的圆桌边吃边笑,愉悦的笑声里夹杂着闲话家常,一副正在喝喜酒的模样。
“这……公子,幕府道只有这么一条路……”
大半夜,在路中央摆喜酒?
“怎么夜泊的百姓都喜欢大半夜在路中央摆喜酒吗?”
车夫支吾了一声,“不瞒公子,这是小的活这么大半辈子,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状。”
“哦?”他意味深长地反问,一双眸子更是精光肆掠,“第一次?”
“是。公子您看,要不小的去请主人家给咱们让条路出来?”
他“嗯”了一声,又瞄了一眼这狐狸娶亲般的酒席,放下了帘子。
“来了。”
正端着盘子上菜的苏不啼瞧着那一脸为难往这走的的车夫,迅速地在夏梨耳边猫了一句。
隐蔽在酒席中的她立刻正经危坐,一双眼睛忐忑地往马车的方向猛瞧。
“主人家。”车夫高声呼唤。
所有人都停下了说话声,往他的方向瞧去,一时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他。可这让人透不过的沉默只是一瞬,下一刻,百姓们就又转过头去,有说有笑起来,似乎完全不准备理会这个前来叨扰的车夫。
“这……”车夫一脸窘迫。
“我就是主人家。”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白净青年走了出来。
“哦……”车夫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拱了拱手,“我家公子要从这路过去,还请主人家行个方便,让我们的马车能够过去……”
“哦,原来是这事,青年爽朗地笑笑。
车夫大喜,“那就……”
可他这句“那就麻烦了”还没说完,就被青年那句声如洪钟的“小李请这位贵客坐下饮酒”可打断了。
车夫一下子愣住了。
“好嘞!”苏不啼高声答应着,一把拉过车夫,猛地将他按坐在凳子上,车夫刚想拒绝,一壶*辣的酒就被灌进了他的嘴里,他瞪大着眼睛,一边挣扎,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这些什么,苏不啼面上带笑,那管他愿不愿意,灌得更是不遗余力。
“贵客千万不要客气,咱们少爷有的是好酒好菜……”
也不知是她灌得太猛,还是那车夫原本就不胜酒力,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这下,他哪里还有功夫管车的事,直接就仰躺在地,睡了过去。
车里的洛白见车夫半天没有动静,愈发觉得蹊跷。
他撩开车帘,再次望了出去。
看了好一会儿,都始终不见车夫踪影。
他思量了一番,还是从车上走了下去。
“来了来了……”
苏不啼两眼放光,激动地那脚踢了踢闷头装吃饭的夏梨,一溜烟跑了。
而她,也终于鼓起勇气,望了过去。
好巧不巧地,他们的眼神就这么对上了。
他一愣,如木桩一般,死死地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