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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欣的母亲提了好几次,要冷欣请胡市长来家里做客,或者到外面请他吃餐饭也行。
母亲说:“你们是老同学,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
母亲说得也没错,老同学之间,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
只是,母亲所说的“走动”,明显是抱有某种目地性的,是有求于人。
这反而让冷欣不想跟胡晨阳“走动”了。
她知道,她跟胡晨阳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如果说有什么,那也只是青春年少时曾经有过的那么一点点朦胧的好感,这种“朦胧”,本就应该珍藏在心底的,如果变味了,变成了自己有求于他,或者变成了别的什么,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冷欣尽管在关注着胡晨阳,也在欣赏着胡晨阳,但这种关注和欣赏,是保持着距离的,“距离产生美”,距离也能维系美,站在远处欣赏,可能彼此的感觉都更好一些?
胡晨阳的出现,并没有搅乱她平静的生活,只是让她封闭的心灵起了些许波澜。
……
真正搅乱冷欣平静生活的,并不是她所调侃的“胡大市长”,而是找上门来的“弟弟”。
这天,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找到冷欣家,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冷医师母女惊呆了:“我爸爸是范达模。”
怕母女俩不信,小伙子还拿出了一张老照片。
冷欣先接过照片,照片上的人很年轻,也很清秀。戴幅白边眼镜,胸前还戴了个红太阳像章?
母亲接过去看了看,没有说什么,显然是默认了。
范达模,正是冷医师的前夫。也就是冷欣的生父。
范达模是一个悲剧人物。
70年代,范达模曾经是二汽三分厂的技术员,在大家印象中,他挺老实本分的,沉默寡言,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老实人,竟然会藏身于职工洗澡间的天花板上,去偷看女职工洗澡,据说。三分厂大部分女职工的裸 体都让他看遍了。
这件事之所以败露,是有个高中生此前也躲在天花板上观看女人洗澡,与范达模在天花板上“巧遇”了,后来,这男生把这事告诉了其他伙伴。有人便告诉了自己家的父母。结果有人告到厂保卫处,保卫处找范达模一审,范达模便全招了。
事情败露以后,厂里将“大流氓”范达模隔离审查,组织群众“批斗”,然后是开除公职,遣送回东北老家。
其实,用现在的观点看,范达模这种行为应该属于一种心理疾病,而不能简单归于“耍流氓”。
在这件事败露之前。绝对不止范达模一人爬上浴室的天花板偷看女职工洗澡,问题出在公共浴室的房屋结构上,后来,厂里新建了浴室,再没有什么天花板,偷看的事也就无从发生了。
范达模出事时,冷医师在二汽职工医院工作,刚刚生下冷欣不久,此后,她跟范达模离了婚,从此带着冷欣一个人过日子。
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直接骂她们或者羞辱她们,相反,二汽的职工都挺同情这对母女,但是,范达模事件带给母女俩的心理压力是无形的,这种阴影一直笼罩着她们。
母亲从不跟女儿提起父亲,而且,母亲也很少带她去二汽的职工浴室洗澡,情愿在家里烧点水洗澡,冬天也是如此。
随着岁月的流逝,只有二汽的老人还知道曾经发生在冷医师母女身上的事,“女大十八变”,冷欣出落得比母亲年轻时还漂亮,读书又好,就是性格孤癖了些。
曾经有一个二汽的职工子弟,也先于冷欣一年考上了武大,有人撮合过他们,冷欣没答应,也没拒绝,后来,那个男孩似乎是听说了什么,问过她一次:“你父亲跟你们还有联系吗?”
冷欣从此再不搭理那男孩,无论他怎么道歉,她都不再理她,后来,那男孩出国了,想带走她,她仍然没理他。
冷欣其实是知道父亲的情况的,二汽有很多北方人,有的人老家跟范达模就在一个县,依稀有人说过,范达模在农村又成了个家,媳妇当然是农村妇女,还有了孩子。
也就是说,冷欣有了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妹妹,或者还不止一个。
只是,冷欣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弟弟竟然会自己找上门来。
弟弟叫范喜,看样子也有20多岁了,挺结实的一个小伙子。
这个叫范喜的年轻人找上门来,并没有给姐姐家带来丝毫喜气,而是带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范达模得癌症了。
“医院说是直肠癌,”范喜道,“要做手术,要做化疗,要几万块钱,我们家实在是拿不出这个钱,我妈让我来求姐姐。”
冷欣听了,心情也是很复杂,望着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弟弟,想象着重病中的父亲会是什么样子?
冷欣问范喜:“你爸他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么?”
“知道。”
“那他想做手术么?”
“爸说他不想,说不要花冤枉钱了。”
听了范喜的回答,冷欣心里明白,父亲其实还是想做手术的,只是,家里穷,不想拖累大家。
冷欣又问:“你爸知道你来我这里了么?”
“不知道,没告诉他。”
冷欣看着范喜道:“如果没从我这里拿到钱,你们就不打算治了,是不是?”
范喜低下了头。
冷欣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问道:“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范喜老老实实回答。
冷欣道:“不知道你会来。我给你下点面条吧。”
“哎。”
冷欣去厨房了,范喜也跟着进了厨房,来到这个家。他当然更愿意跟姐姐在一块。
冷欣道:“你不要急,直肠癌在癌症中不算什么,存活率还是蛮高的。”
“医生也是这么说的,越早动手术越好,晚了就怕转移了。”
“几万块钱。你们家都拿不出?”
“家里前几年盖了房子,还欠亲戚一屁股债呢。”
“盖了房子?”冷欣看看范喜:“给你盖的?”
“恩,明年我就娶亲了。”
“哦,定亲了?”
“恩。”
“你还有弟弟、妹妹没有?”
“有个姐,嫁人了。”
“哦。还有个姐姐?”
“恩。”
“姐姐过得好么?”
“一般。姐没读多少书,初中毕业。”
“你呢?”
“我高中。”
“高中。然后呢?”
“然后?”
“高中毕业以后,你干嘛了?”
“还能干嘛?回家种田。”
“种田收入怎么样?”
“一般,北方缺水,就怕遇上干旱。”
“恩,南水北调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
冷欣自己也觉得好笑。提什么南水北调?南水北调也不会把水调到东北去啊。
水烧开了,冷欣下了面条,又放了二个鸡蛋,不一会就煮熟了,范喜看来是真饿了。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大口吃着,很快便把一大碗面条吃完了。
随后,冷欣和范喜重新回到小客厅。
冷欣让范喜就呆在客厅看电视,然后拉着母亲回房间商量。
冷欣道:“他们家确实没钱,为了给范喜盖新房娶媳妇,背了一身的债呢。”
冷医师道:“那你想怎么样?”
冷欣道:“他总归还是我父亲吧?”
“你就说吧,你想怎么帮他?”
“不管他的癌症是早期还是晚期,手术总是要做的,这个钱,我可以出。”
冷医师道:“不光是手术费用。至少还得做二次化疗,癌症患者要不做化疗,十有*是要转移的。”
“那就做吧。”
冷医师道:“你要考虑清楚,一但你管了,他们家把他推给你一个人,那也是很重的负担呢。”
听母亲一说,冷欣不知道怎么办了。
晚上,冷医师母女并没让范喜住在家里,而是安排他到厂招待所住。
夜深了,冷欣想着父亲的事,又想着范喜,对于这个弟弟,她觉得是那样陌生,只是,他确实是自己的弟弟,而且,她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妹妹,已经嫁人了,她连这个妹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如果不是父亲得了绝症,这个弟弟怕也是不会找上门来的。
想到这些,冷欣心里有一种憋屈的感觉,一肚子话,却不知道向谁诉说?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便打开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好想、好想跟你说说话。”
这条短信,再没有以往的调侃,而有了一种冲动。
不一会,手机响了,是他回复的短信:“听说郧阳大桥的夜景不错,一起去看看吧?”
看到这条短信,冷欣心里涌上一股热流,回了一个字:“好。”
十多分钟后,冷欣在窗口看到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了楼下,并没有鸣笛,但车灯在闪烁着。
然后收到一条短信:“下来吧。”
冷欣下了楼,走到车前,果然是胡晨阳。
上车后,二人都没有说话,车子平稳地起步,看他的动作,倒像个老师傅。
胡晨阳开车时历来就很专注,不喜欢边开车边说话,两人一路无言。
胡晨阳的车还真是往郧阳大桥方向去的,所以,冷欣终于开口道:“真的去郧阳大桥看夜景啊?”
胡晨阳点点头。
然而,车子上了郧阳大桥后,并没有停下,下桥后进入了城西 区,又走了一段路,进入一个小区,这才停下了。
原来,罗威和猴子都在这个小区买了一套房子,“猴子”平时都住在公司里,这套房子的钥匙,胡晨阳也有,以备不时之需,今天算是用上了。
房间在三楼,上楼时,楼道比较暗,胡晨阳拉住了冷欣的手,冷欣也没有要挣脱的意思。
进房间以后,冷欣环顾了一下房间,道:“这是你的房子啊?”
“朋友的。”胡晨阳道,“我住在市委宿舍,那里找我的人多,还是这里清静,有时候,我需要清静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躲在这里。”
冷欣笑道:“刚才,我还真以为你要在桥上看风景呢。”
胡晨阳道:“哎,坐在车里,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我没注意。还以为你会让我下车看呢。”
胡晨阳道:“下车?不怕让人认出来啊?胡市长深夜和冷大美女在郧阳大桥上看风景?”
两人都笑。
胡晨阳这才道:“冷老师,今天你不够淡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冷欣道:“是,家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