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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临近整座宫殿都被掩在黑暗之中,窗外廊庑上的宫灯早已经点上,斑驳地灯火从双交菱花隔窗透进来。而西暖阁内通臂长烛早已经将室内照得透亮。
“简直是反了天,这后宫争斗居然牵扯到我宫里的人,”带着沧桑地声音咬牙很道。
自从当了皇太后之后,她就再没和人争斗过,这后宫之中谁人不是想着法的讨好自己想要得到自己的青眼。可是如今当了太皇太后,居然有人敢牵扯到她的侄孙女身上。
何茉婉坐在下首不时用帕子擦拭自己的眼泪,方才皇上过来请安,说是怕人惊扰了太皇太后养病,可是却连她一眼都没瞧过。
自打进宫以来,何茉婉哪次见着皇上,他不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如今却突然将自己当透明的,说他没有迁怒自己,说出去真的是谁都不信。
太皇太后自然也看在眼中,原本她还想着这两天便宣布自己身子荣养好的消息,再把茉婉以侍疾功臣的身份推出去,就算入了这后宫那也是谁也忽视不得的荣宠。
可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她出手呢,倒是有人先出手。
这小雪是何茉婉从宫外带进来的婢女,其实按理说何茉婉的身份入宫哪能带什么婢女。可是因着她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又是入宫侍疾,所以就算皇后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到底成了祸事。
见太皇太后说话都带点喘息,江嬷嬷赶紧上前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声劝道:“主子别气坏了自个的身子,不过是有些不开眼的东西罢了。待皇上查清楚,定是会还小姐清白的。”
“清白?这可是事关皇家子嗣,谁沾上都是一身腥。我本还想着让茉婉得个侍疾有功的名头,就算填入后宫也能争得高位,可如今你瞧瞧皇帝的反应,只怕是正对着他的心了。”
何茉婉心中原本就不舒服,可又听太皇太后这么说,直接掩着帕子哭诉道:“姑奶奶,都是婉儿不好,给你老人家添乱了。既然皇上不喜欢婉儿,我看我还不如回家去,免得在宫中丢人。”
“胡说,你是何家的嫡长女,如今京中多少人在等着看咱们何家的笑话,你若是再不争气,是真的想何家日后被抄家灭族吗?”
太皇太后这几句着实厉害,呵地何茉婉当即不敢再说任何话。倒是太皇太后见她被吓住了,才缓和了语气:“这事我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样也能洗脱你身上的嫌疑。但是回家这种话就莫要再说,从你入宫伺候我开始,你就注定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你如今应该想的,是如何挽回皇帝的心,这也是为你自个好。这后宫的女人若是没有皇上的宠爱,便是我能护着你又如何?”
是啊,这后宫若是没皇上的宠爱就算有太皇太后这样的靠山也终究不成,那要是不仅没有皇上的宠爱又没有靠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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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让人意外的是,就在林修华怀孕的第二日,已经停了半月的凤翔宫请安又开始了。
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是在这古代女人也就只能为难女人了。
别看皇后平日端着正室嫡妻的大方姿态,可是事实上她心里头也终究有没底气的时候,这往日里还瞧不出来,如今一个小小的修华怀孕就漏了底,哦,不,这时候应该称林倩玉为林贵仪了。
就在昨个阖宫上下都以为皇上并不看重林倩玉这胎时,迟迟未发的旨意终究是在傍晚的时候到了安庆宫,晋修华林氏为正四品贵仪。
一个此时还在肚子里不过是个血团的胎儿,就能让一个修华直接晋升为贵仪,这就是子嗣的能量,这阖宫的女人谁不眼红谁不嫉妒。
就连皇后在这子嗣上都压了一头,她和皇上少年夫妻从十六岁大婚至今,她别说生孩子就连一次好消息都没传出来。汤药丸子不知吃了多少,佛经不知抄了多少卷,她如今都恨不得一步一跪菩萨了,可是没用就是没用。
“你身子重赶紧起身吧,”皇后淡雅地声音响起,而林贵仪也顺势起了身子,手掌有意无意地挡着小腹。
此时所有在座的人都瞧着她的肚子,那些得宠的如安贵妃、和妃眼神都不太好看,那些藏不住心思的如庄昭媛、蒋充媛,恨不得眼睛里能射出刀子戳在她的肚子上。
“后宫子嗣少,本宫一直盼着你们能替皇家开枝散叶,如今林贵仪怀孕也算是为宫里添了一桩喜事,”皇后语笑晏晏地瞧着她,笑容倒是十足地端庄宽容:“皇上昨个已经赏了你,本宫这里自然不会薄待了你。”
待皇后让人搬出东西来时,顾清河才真的什么叫满室光华,那里面的东西光是瞧着便知贵重。
“本宫知道怀孕的人口味都会变,你日后但凡有想吃的东西只管吩咐御膳房,若是谁人敢慢待了你,本宫定会严惩的。”
有些心思重的在见着皇后这一番动作后,只是在心中冷笑,与其说皇后是赏赐林贵仪,倒不如说皇后是借着赏赐在敲打她呢。
你怀孕又如何,本宫随便拿出来赏赐你的东西都是你从未见过的,就算你想吃点东西,那也是本宫同意了才行。
想到这,顾清河都不由要伸出拇指佩服皇后娘娘,她入宫为后也有八年,年年都有女人怀孕,可是她年年都得这般,也真是难为她了。
等安抚敲打过林贵仪后,皇后才转头关心地瞧着顾清河问:“昨个你为了救林贵仪受了伤,本宫一听到这心里不知有多担心呢。虽说皇上早已经赏了你膏药,不过本宫这里也有些治伤良药,待会让和玉拿了给你。”
皇后用了拿而不是赏,这言语中就透着几分亲近之意,倒是和方才对林贵仪的那一番官话不一样。
顾清河平日里就未接触过这位皇后娘娘,如今她乍然这般亲切,倒是让她心里头毛骨悚然。
“嫔妾不过是些小伤,倒是劳烦皇后娘娘惦记了。”顾清河倒是没顺杆子,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可前头坐着的人憋不住了,只听安贵妃面带嘲讽道:“要我说咱们皇后娘娘处事就是公允,不像有些人,这旁人救了她如今倒是连句谢都没听见。”
“你说我说得对吗?林妹妹,”安贵妃一仰头瞧向林贵仪,最后三个字咬的格外重地问。
林倩玉没想到安贵妃居然会在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面,下了她的面子,可安贵妃说的却也是实话,她只能半尴尬半解释:“嫔妾昨日实在未得着空,原想着今日亲自到重华宫谢谢顾妹妹的。”
“嫔妾不过一点小伤罢了,如今皇后娘娘也赐了药本就是厚赏了。林贵仪如今身子重又是头三个月,可比嫔妾娇贵多了,嫔妾可不敢劳烦您,”顾清河这番话说的是谁都挑不出理,可是就是听着怎么都不是那个味。
倒是安贵妃满意地瞧了顾清河一眼,虽然两人素来不对付,不过这时候显然林倩玉更惹她讨厌。
在就在几日你来我往时,顾清河不经意瞥了一眼一直安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沈南媛。平日这位沈婕妤最是长袖善舞,请安的时候怎么都能插上两句逗趣,今个到时候却如同透明人般。
在看了一眼坐在她右边的林贵仪,真真要感概一句,世事难预测。昨个还坐在你下首的女人,今个却已经坐在了你的右边。
真不知道此时沈南媛心中是不是在后悔呢,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女人,如今却成了后宫最受瞩目的人。这差别待遇来的太突然,旁边还好只怕沈南媛受的冲击最大吧。
所以顾清河在出来的时候,在看见沈南媛独自一人时,也并不觉得奇怪。
“顾妹妹的伤势如何?”沈南媛瞧了一眼顾清河的手臂问道。
“不过是点小伤,谢沈姐姐关心了,”顾清河一笑带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妹妹应该好生保养才是,万不可留下疤痕。”
不过就在两人说话间,只见对面过来一顶小轿,方才皇后说了这头三个月最是要小心,所以便特地派了顶轿子给林贵仪。
顾清河只是朝轿子撇了一眼,还没转头就听沈南媛道:“我宫中还有事情,便不同妹妹寒暄,先行一步了。”
而此时顾清河便瞧见身后,林贵仪在旁边宫女的搀扶下过了宫门。因为沈南媛此时背对着林贵仪,所以她并没有瞧见林贵仪眼中复杂的表情。
倒是顾清河只狠狠瞪了林贵仪一眼也便转了头,虽然旁人不知道,可是昨个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和林倩玉心中最是清楚。所以她也没有掩饰自个对林倩玉的厌恶。
可偏偏林倩玉倒是开口了:“顾妹妹。”
只是这一声让两人都顿住了脚步,而下一刻沈南媛又抬脚头也未回的离开。顾清河转头看她:“林贵仪叫我何事?”
“昨日我还未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若不是妹妹相救,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说着她还不忘摸了摸自个的小腹。
顾清河盯着她平坦的小腹看了一眼,嘲讽想道,她这是恶心自己还是恶心我呢?不过在瞧见她身边扶着她的宫女时,倒是心中冷笑了一声,把这么一个祸害留在身边,我倒要看看这林倩玉能嚣张到何时。
“姐姐客气,若是下次的话,我定会袖手旁观的。”
林贵仪说:“那便谢谢…..”只是这妹妹二字她并未叫出口,因为她这时才反应过来顾清河口中的意思。
话不投机半句多,顾清河一瞧见林倩玉就觉得浑身疼,也不耐烦和她多废话,说了一句宫中有事便草草福了下身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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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难预料,这句话用在后宫真真是太贴切了,早上还春风得意的林贵仪到了傍晚就成了霜打的茄子。
太皇太后身边的江嬷嬷在傍晚的时候,到了她的安庆宫,不由分说地带走了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夏蓉。
顾清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只是叹了一句,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她虽然知道太皇太后迟早会找到那宫女,可是不过一日的时间,就抓着人了,还是让顾清河不由大叹。所以就算如今太皇太后早放了后宫的权利,可是她要真出手依旧是雷厉风行。
她原本不过是猜测而已,如今老佛爷的举动就证实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那个幕后之人呢?
而此时寿章宫中,在东侧殿的佛堂内,太皇太后跪在蒲团上一颗颗地拨动着手上的佛珠,玉质佛珠透着通灵润泽。
小佛堂内只有太皇太后一人,每日这个时辰她都要念上半个时辰的佛经。而宫女早就守在了外面,只是没一会就见一直不见踪影的江嬷嬷回来。
江嬷嬷在门口守了一阵子,就见里面传来动静,赶紧打了帘子进去。后面的小宫女也如鱼贯般而入,先是打头穿深绿宫袍的女孩搀了老佛爷起身。
“如今年纪大了,便是跪上一会都受不住了,”太皇太后在勉强起身后自嘲地说道。
旁边的江嬷嬷听了头一低,立即开口:“老佛爷身子骨硬朗着呢,定能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那不就成了老妖怪了,”太皇太后搭着宫女的手出了佛堂在外头捎间的暖塌上坐了下来。
外头端着洗漱盆的何茉婉立即上前伺候她洗了手,又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待收拾妥当之后,老佛爷瞧了一眼何茉婉才道:“除了江嬷嬷和茉婉外,其他人都先下去吧。”
“怎么样,招了吗?”待宫人都退了出去,老太太才闭着眼睛问道。
何茉婉心头一颤,她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傍晚那会江嬷嬷捉了人在寿章宫后头的宫人院子里头她却是知道的。
只听江嬷嬷淡淡道:“有何掌事在,哪有她不开口的道理。没上两回刑就什么都招了。”
不过后头的话江嬷嬷却拿捏不住了,要是旁人她倒能直说,可如今牵扯进来的这位主子,还真不好说啊。
而一直没听着江嬷嬷下言的太皇太后此时睁开了眼睛,就算眼珠已经浑浊可是却挡不住眼神里的精光,:“你只管往下头说,这事关皇家子嗣在我这就是头一等的大事。”
待江嬷嬷将那人的名字说了出来,就连太皇太后心头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来了一个舍了一个。可是就算是只小狗养在身边这么多年都有感情,更何况是这活生生地人。
这几日安庆宫里的奴才都不太好过,平日里就不好伺候的主子,这几日就如同装了火药般,稍微些许小事都能点着庄昭媛。
茶水上伺候的小宫女刚被骂的滚了出来,明明和平日里同样温度的茶水,可谁知就是引了主子的火气。
就在众人还战战兢兢的时候,就见有人从宫门而入,没过一会就听见里头传来的响动声。而过了一会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
宫门外九嫔的仪仗早已经等候多时,而庄昭媛在收拾妥当之后,便面目麻木地走上了御撵。
此时天色已晚,矗立在黑夜之中的宫殿只余下一抹模糊地剪影,沿着夹道走过,两旁明黄地灯火照的朱红地墙壁,墙头垂下的阴影匍匐在那里犹如躲在深处的野兽。
待到了寿章宫的时候,庄昭媛反而觉得异常的平静,或者说这是她自入宫来最平静的一刻。其实从她入宫初时,她就知道皇上不喜欢自个。
可是她不甘心,她的容貌不亚于媛妃家世更是不差于岳修容,可是凭什么她们一个受尽皇上宠爱一个又能养育皇子。所以在岳修容难产那晚,她在宫中不知道有多开心呢,不知道笑的有多高兴呢。
“臣妾叩见太皇太后,“庄昭媛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声音微微扬起。
可是回答她的却是灯火噼啪爆裂的声音,而手上之人就连呼吸声都轻让人胆颤。
“虐待宫人、为难新晋妃嫔,哀家原以为你这样资质的也不过只会干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如今看来你倒是真是让哀家刮目相看。谋害皇家子嗣,你以为你庄家有多少人头够砍的?”
原本平缓的语气,在最后一句时陡然升高,其中夹杂的愤怒却让人心惊。
“太皇太后所说何事,臣妾怎么听不明白?”此时庄昭媛跪在地上倒是不紧不慢地回了句。
而坐在上首的人显然没想到,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她还这般扮痴装傻,原本压住的怒火犹如放闸般。
“她不过是住你侧殿的女人罢了,你如何就忍不得她了,就算她生了皇子难不成还能威胁到你不成,你为何要做出这般让哀家寒心的事情?那可是哀家的玄孙,你这般心狠手辣可曾顾虑过哀家?”
庄昭媛脸上突然染上一抹笑,只见她原本匍匐的身子挺直,:“那老佛爷呢?可曾替臣妾想过?”
“原本没有圣宠可旁人都不敢小瞧我一分,那是因着我是您赏给皇上的,可如今呢?那个何茉婉来了,我在这寿章宫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而我偏宫的小贱人都怀了龙种,我若此时不下手,难道还要等到他日她生了皇子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吗?”
“你住口,“太皇太后的呵斥刚落下,就瞧见身后的那架海棠雕花刺绣屏风被人踹翻。
庄昭媛吓得往后一瞧,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隐没在黑暗处,待他跨出一步时,烛火照着他的脸颊,只见一张英俊却面无表情的脸。
“太皇太后叫朕过来,就是想让朕看看这恶毒之妇如何谋害皇家子嗣的吗?”皇帝的声音太过清冷,以至于让这原本就霜寒露重的夜晚更添了几分深冷。
太皇太后心中一叹,原本她以为以庄昭媛的性子,被揭穿别是哀求讨饶,可是她没想到她却是选择了破罐子破摔这一条路。
“既然太皇太后想让朕瞧清楚这毒妇的真面目,”皇帝颀长身量在跪着的庄昭媛面前犹如泰山般,而此时她只听见半空之中那个清冷的声音说:“朕虽答应太皇太后不要她的命,但却是再也不想见着这个人。”
“皇上,皇上,”庄昭媛在情急之下伸手抓住皇帝龙袍的下摆,明黄绣着云水纹的布料是那样的冷,可她心底扔残存一丝奢念,毕竟这是她的良人是她的天,可是随后她却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只听皇帝淡淡:“放手,别脏了朕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