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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咏夏可以说是无神论主义者,妹妹倒是天主教徒,每周必去礼拜,他从不陪同,这是妹妹高咏凉的坚持。
这次陪着费樾辛去酬神,让费澜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中国人比较相信,如果在佛祖面前许下心愿,实现了的话一定要回来感谢神恩,尤其是之前还承诺过“如果实现了的话,我会……”之类的诺言的。跟佛教大国比,因为国内之前有过战争的问题,也有过相当一部分的宗教迫害,所以现在大部分人,尤其是年轻人都不太相信鬼神这一套,所以费澜很惊讶费樾辛会这么“迷信”。
费澜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速往后退,再转头看看穿得格外朴素端庄的费樾辛,好奇地问:“我不知道你那么虔诚,过去的日子里,你有去过寺庙吗?”
费樾辛靠在舒适的车座上养神,听到弟弟的问题,转头看向他:“我本来不信,但是现在相信了,你呢?”
费澜愣了愣,下意识地逃避费樾辛的视线,重新看向窗外:“我也是。”他小声地说。
这个世界到底是有神还是有鬼,他现在已经动摇了,或者说,他已经确信了,因为费澜本身就是很好的证明。
这样一说以后,车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费樾辛对这种尴尬的气氛还挺反感,于是她挑起另一个话题:“雷修对你好像还挺有好感的。”
费澜觉得这不是一个好话题,但是比之前那个话题貌似安全多了,于是他转回头,不确信地应了句:“是吗?”
费樾辛愉快地点点头:“他之前说要一个可以看书弹琴的玫瑰花房,我还以为他是一个挑剔任性跟你一样的小少爷呢,没想到……我没有贬低我亲爱弟弟的意思,他看起来确实就像一个行为高尚的艺术家。”
费澜有些不乐意了:“你怎么就看出来他高尚了?你没忘记昨天之前我们还只睡了几个小时地为他搭建玫瑰花房吧?”
费樾辛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你听到他弹钢琴了吗?我第一次听到那么动人的琴声,他看起来……就像中世纪那种忧郁的贵族,他之前是呆在意大利的吧?”
“你有点花痴了,老姐,”费澜冷哼一声,对费樾辛的评价嗤之以鼻,“我听他弹琴了,而且他弹错了。”
费樾辛压根就不相信,她不屑地说:“你这是在诽谤,我知道你不但不会弹琴,连高中的音乐笔试中的赏析只拿了五分,你音乐能及格真是一个奇迹。”
费澜刚要反驳,他的姐姐迅速说:“当然,我知道你现在在学小提琴,不过……哼哼,你才刚学,是领会不了世界大师级的钢琴演奏家的技巧的。”
费澜做了个放弃解释的投降解释:“好吧,我还是好好拉小提琴吧。”
“关于家庭教师的事情……”费樾辛说起培养弟弟对音乐方面的成绩,愈发激动,“我已经联系好一位老师,听说他还是Ting那个组合的提琴导师,可是按照档期,他要下周五才能来。”
费澜愣了愣,没想到姐姐还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什么?”
费樾辛有些歉意地眨眨眼睛:“只剩一年时间了,小澜,我希望你在这段时间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费澜刚想说什么,他们的车子已经在一条山道上停了下来。
费樾辛轻盈地走下他们加长的林肯,愉快地说:“现在该用走的了,在体力上,我可是不会输给你的。”
费澜郁闷地打开车门,外面冰冷的空气让他瑟缩了一下,然后他坐回车子里,任费樾辛怎么说,也坚决不把车门打开。
“那边有路,我们可以开车上去。”费澜指指宽敞的山道,“我不喜欢在冬天运动。”
“这不是运动,”费樾辛在寒风中摆着一张冷脸说,“现在下车,立刻,马上!”
就像吐信的蛇在试探空气的成分一样,费澜小心翼翼地摇下车窗,尝试想象这种天气进行爬山这项运动是否合理——没想到车窗稍微摇下一点,费樾辛一把伸过手,将纤细的手臂整个伸进来,从里面拉开了车门。整个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快的就像某些小说里的特工。
“你不能这样,”费澜嚷嚷道,这个人太不尊重人权了!
“我当然可以,”费樾辛抓住费澜抗议的手腕,一把把这个比自己高的男人从车里拖了出来,“来吧,你知道酬神的时候,应该多敬畏,少废话。”
于是寒风瑟瑟的道路上,他们家的司机开着车,跟着费家姐弟慢慢爬坡。
费澜有点惊讶,他姐姐的体力好到让他汗颜,费力的陡坡在她走起来,比平地难不了多少,一点也不像那种娇惯了的大小姐。
费澜有点没面子,于是开始说话:“为什么一定要走路呢,我们可以坐车去,你看!”他指着好几辆在他们身边擦过的轿车,“他们都是坐车的,没像我们在走路。”
费樾辛看都不看那些车一眼:“身体力行,才能显现自己的虔诚,我感谢佛祖,当然也要表现自己的诚意。”
“那为什么要拉上我!”费澜忍不住,这种天气就该冬眠,他虽然之前的十几年时间都生长在这种冬天很冷,夏天很热的地方,但是他骨子里还是在四季如春的意大利度过的高咏夏啊!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一座毫不意外的寺庙出现在了费澜的面前。今天是周末,所以寺庙里人还不少,清香缭绕,檀香的味道伴随着燃烧的蜡烛飘出去很远。
“过来,”费樾辛拉着他到一边买还愿香,“我跟你说,等会跟我一起,等香烧完了再出这门,然后我们午饭就在这里用素斋。”
“素……斋?”费澜有些难以理解,“你是说沙拉吗?”
“不是,”费樾辛迅速地否决了费澜的想象,“不是你想的那种西餐好吗?就算你十多年来没有好好学习,甚至没有半点常识,但是素斋就是素菜这个认知应该没有问题吧?”面对弟弟继续困惑和努力想要理解的表情,最后费樾辛放弃了,“我们家还是应该请一个中餐的厨师,我听说你在雷家的派对上吃相很不雅……”
“那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费澜切断费樾辛的话说,“你不是要买香吗……”
费澜刚转头看向寺庙的“官方”店铺,卖香的和尚对费澜招了招手:“嗨,给你九五折。”
“你怎么在这里?”费澜忽然有种“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感觉,对方高大的身材,罩着一身灰布僧袍,正在向客人兜售香烛。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费澜的同学彦磊。
“打工啊,”彦磊露出一个笑容,“你要哪种香?”
“这种,”费樾辛指了指货架上的一种,“两盒。”
彦磊转身将香拿下来:“这种香烧的很慢耶。”
费樾辛拿过香,费澜在一边付钱,一边严肃地说:“没关系,反正我们在这里吃素斋。”
彦磊满怀敬意地点点头:“这里的素斋是一绝。”
“很好吃吗?”费澜满满的期待。
彦磊轻轻地咳嗽一声:“不但贵,而且难吃。”
“……那我得做好心理准备了,”费澜深吸了口气,看向旁边的费樾辛,对方听到以后,没有半点改变想法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膀,做了一个我在那边等你的手势。
看到费澜的姐姐走了,彦磊这边又正好没生意,就问费澜:“来干嘛了?我不知道你还会这么虔诚地参拜佛祖。”
费澜一抬下巴:“我告诉你,我是陪我姐姐从山下走上来的。”
彦磊尽量让自己看来不那么蠢,隔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so……?”
费澜有些无奈地说:“我姐姐说要来酬神,然后就拉着我过来了。”
彦磊松了一口气,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总算理解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费家大少爷了:“看不出来你姐姐还挺信这种的嘛,她之前在佛祖面前许下什么心愿了?”
费澜迷惑地摇摇头:“姐姐没有告诉我。”
彦磊接过一位大妈的钱,微笑着递过香,然后转头看向他:“我想许的愿望应该是和你有关吧,要不然也不会拉着你来上香了。”
“是吗……?”费澜有些困惑,之前姐姐好像的确是说过那是为了我的关系这样的话,不知道许的是什么心愿来的。想到这里,费澜转头看向费樾辛,姐姐美艳的脸上已经摆出不耐烦的表情,她从来不是有耐性的人。
“我得走了,”费澜有种寒气上窜的感觉,对正忙着生意的彦磊说,“等会完了再聊。”
“慢走,”彦磊正忙着生意,也顾不上跟费澜打招呼,这声“慢走”谁爱要谁拿去吧。--
费澜走到费樾辛的身边,后者偏头看着彦磊:“那孩子我记得哪里见过。”
“噢,是同学,上次来过我们家,”费澜回答。
费樾辛有些惊讶,甚至是高兴:“什么?你带朋友回家了吗?你以前从来不带朋友来家里玩,我的小澜好像长大了,学会跟别的同学愉快相处了呀……”
费澜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很小声地打断她:“那个……是跟着张月雁一起来还车的那个。”
提起那件事情,费樾辛愉快的脸上一下子像罩了一层寒霜,转过头:“这孩子真不可爱。”
费澜又小声地添了句:“我跟他是朋友。”
费樾辛换了一种赞许的目光看向他:“先和他做朋友再干掉他吗?虽然有点迂回过头了,不过对你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然后愉快地拍拍他的肩膀,“走吧,以后他来家里玩,我会好好配合的。”
好像全世界都认为他对张月雁矢志不渝,海枯石烂,偏偏谁都不知道他现在已非昨日那人。
他笑的有些敷衍,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她姐姐还一个劲地问彦磊在这里做什么,费澜只好将她的注意力引到佛祖身上去。
费澜跟着费樾辛一起跪在蒲团上,学着费樾辛的样子举着香,虔诚叩头。高大森严的佛像虽然慈祥微笑着,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香烛的味道带给人一种纯净和虔诚的感觉。费澜有点能体会宗教带给信仰的人们希望与安慰,好像它们真的存在,救苦救难。
僧人将他们手里的香插在前面的小香炉里,费樾辛随手给了他们几封信封,他们默默地行了一礼走开了。
“爸妈想你明年开始接受家里的事情,”费樾辛闭着眼睛,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说,“我之前说过,还有一年,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哎,为什么这么忽然……?”费澜惊讶地看向费樾辛。
费樾辛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信这个吗?”
费澜反问:“你不信吗?”
费樾辛睁开眼睛,她的眼神明亮而清澈,没有一丝迷茫与困惑:“我不信。”
费澜问:“那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费樾辛无奈地耸耸肩膀:“因为爸妈信。”
“啥?”
“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呃,那时候你还没出世呢,”费樾辛有些费力地想把往事想起来,“当然,这些是爸妈告诉我的,他们在这间寺庙里遇上了‘高人’。”
“高……人?”费澜没办法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于是费樾辛很耐心地解释:“就是看起来很厉害的,会算命的人啦,我反正是不信的,但是爸妈很信,就让他算了一卦,那时候妈妈刚检查出来,怀孕三个月了。”
“算出什么?”费澜问的漫不经心,这种感觉就像是另一个人的过去,他既不好奇,亦不讨厌。
“我未出生的弟弟,在成年以后会有一次大劫,会死。”费樾辛轻轻地说,然后看向费澜,“现在,已经雨过天晴,你还活着,这就足够我们一家对神明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