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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霸情敌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东小洛在感叹了这一句以后,急匆匆地去上自己的专业课了。
学霸情敌还真是很好地概括了彦磊同学啊,费澜有点想笑,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老师叫自己回答问题的时候,同学们全部转过来看着他们的样子特别好玩。
彦磊给人的感觉很容易亲近,又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就好像跟谁都可以谈地来,但是就是那种泛泛之交,不像自己和东小洛那种密友的关系。不过无论从学识、成绩还是风度上都是无可挑剔,当然——想起那块饼干,那个人也很有爱心,张月雁喜欢这样的男人,应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
阳光照在走廊的玻璃上,阻隔了外面的冷空气,就剩下关于阳光的暖意,费澜转着东小洛给他的钥匙圈,忽然在一间教室前停下来。上面写着一号课外琴房。
音乐系的琴房不在这个学区,这边是供业余乐团社团和选修课的学生使用的琴房。费澜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了教室的门,一阵冷风吹来,让费澜不由得瑟抖了一下。现在是上午,琴房里还没有人,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学生忘记关上窗户,只不过户外的阳光与初冬的空气,给这个琴房增添了一抹生气。
费澜有些着魔一样地站在琴房门口走不动,他之前的一生都迷恋着这种乐曲,它带给他异样的满足。他拥有可以悠闲度过余生,不用计较得失的遗产,以及可爱的妹妹,最后就是这个。在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留给他的遗书里写到:“亲爱的,很抱歉,我们忙碌半生却没有能陪伴你走到更远的地方,但是留下了一笔遗产,可以让你在琴房里无忧无虑地弹着钢琴。”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那时候费澜紧紧握着妹妹的手,他希望至少母亲可以陪伴他们,但是事实就是那么残酷。他整夜整夜地弹着钢琴,纪念他的母亲,诉说着哀思与留恋。
当然,事情就像母亲希望的那样,他弹着琴,很幸福。
费澜像着了魔一样,慢慢地走进琴房,坐在了琴凳上,往事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让他几乎有些无法呼吸。
有一天,他的一个朋友忽然说“如果你觉得音乐让你幸福,那么现实中,还有什么让你幸福呢?你还能让谁幸福呢?”
他当时二十岁,正是青春着的好年华,儿童时期就能登台演奏钢琴,十多岁的时候就在全球巡演,当所有人的都觉得他可以更进一步的时候,他却退回了佛罗伦萨的乡下,当起了孩子的钢琴老师。
他退出了那个无比华丽的舞台,只在乡间的别墅里给自己和妹妹弹琴,当别人问及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他只是微笑。
在妹妹十二岁的生日派对以后,妹妹微笑着靠在他的肩膀:“跟哥哥在一起,很幸福。”
而现在成为费澜的时候,他也努力不去碰触钢琴。这就像一个魔咒一样,钢琴能让自己觉得无比幸福,从而忽略到生活中的一切不幸,他可以忽略现实中所有的一切,只为追求更高的技巧……
他轻轻摇摇头,他上辈子已经拒绝了这样的诱惑,而这次……必须好好认真地生活着。
费澜觉得自己应该站起来,离开钢琴,或许还可以将窗户关上,因为风吹进来有些冷——但是他没法动弹,他就这样坐在钢琴前,看着琴盖发呆。
最后,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抬起琴盖。
一号琴房是学生不太来的琴房,因为这间最初存在的业余学生的琴房里的钢琴是最旧的,也是老式的那种钢琴,加上这里又没有空调,冬天冷夏天热的。
但是对费澜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只弹一首。
他对自己说。
当他的指尖碰触到琴键上的时候,仿佛被粘合住了一样,再也没办法离开。
只弹一首,他再次确认。
×××
雷修走在这所学校僻静的长廊上,他试图找人问个路,但是能看到人的地方,他们都在上课。既然都在上课,那他也不好意思推门进去问人家路怎么走。所以,他只好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他听到了弹奏钢琴的声音,只是一小段的旋律,却足以让他明白是什么曲子。他放慢脚步,安静聆听。琴房应该在不远的地方,但是因为隔音设施的关系,甚至只能放轻呼吸才能听见。冬日的阳光照耀进走廊,楼下的操场上有一些人正在上体育课……而那微弱的钢琴声将这一切杂音隔绝在外。
雷修闭上眼睛,几乎可以想象弹琴的人的动作。音乐开始于两小节的引子,右手以缓慢的速度弹奏密集排列的三十二分音符增和弦,它在大三和弦及其半音间不断交替,重复,力度轻柔,描绘出水波涟涟的迷人景象。
在这个音型的背景上,左手奏出抒情悠扬的主题旋律,带着一种遥远的美妙情思。乐句通过细微的半音班花不断移调,如同色彩互相明暗相间,恍惚迷离。
雷修微微闭上眼睛,他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动弹起来,如同面前有一架看不见的钢琴一般,随着对方的琴声轻触手指。这时候旋律与伴奏在同一音区,左右手经常相互交织在一起,让人仿佛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起伏跌宕。
当乐曲的主题出现的时候,右手的增和弦音型不再拥挤在狭窄的音域里,它们跨越了三个八度,左手的旋律以八度的琶音奏出,如同深海般的宽广优雅,带动人的情绪慢慢激动起来。随后织体变化了,伴奏交给了左手,它以三十二分音符作为华丽的级进上行和下行,期间十二插入密集增和弦的伴奏,右手的旋律带有典型的印象注意朦胧色彩;当音乐的织体回到了最初,左手又奏出一个新的旋律,带着神秘的气氛。它的展开手法仍然是隐去和伴奏音型的扩展。
“……高老师?”雷修猛地睁开眼睛,“是高老师!”他绝对不会认错的,这样的毫无错误又细致的弹法。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他的弹奏手法,他也再没有人能将这首《水妖》弹奏地如此诱人与妖冶。
他辨别声音的方向,快步向那里跑去。
不会错的,只有高老师才会这样弹奏着这首被称为世界十大难弹乐曲之一的《夜之幽灵》中的第一首《水妖》。它是拉威尔根据贝朗特的是个而写的三首钢琴音诗,分别是《水妖》,《绞刑架》和《幻影》。而现在雷修听到的这首就是第一首《水妖》。
他跑到那间琴房前,上面标着一号课外琴房,钢琴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门微掩着,有美妙的乐声从里面传出来,钢琴微微有些走音,但是弹奏着至臻的高超弹奏技巧,几乎让人忽略这些,而让沉浸在这首如同鬼魅般妖气十足的乐曲中。
连落在脚上的阳光也失去了温度。
整个人仿佛就沉浸在幽深而冰冷的海水中,体会着水妖那种被人拒绝的幽怨之情。那里阴寒而森冷,原本无心的水妖因为爱人的拒绝而变得更加绝望,冰冷的海水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此刻的琴声一般。
雷修知道自己应该将门推开,看看是谁。他听高老师弹过很多遍的《水妖》与这里听到的完全一样,甚至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都是如此,简直就像高老师本人在里面弹奏一样。至臻完美的技巧,高老师的一生都在不断磨练着弹奏的技巧。他默默无闻地生活在乡间,却是雷修见过的最执着最纯粹的弹奏者。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着他死去,在医院的病床上,死于一场医疗事故。他亲眼看着他葬入冰冷的泥土中,在墓园中所有的人为他叹息与哀痛,他的妹妹抑郁到差点吞吃过量的安眠药剂。
“我无法入睡!”他的妹妹曾抓住他的衣服对他哭诉,“我怎么能过着没有哥哥的生活,我不敢相信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他!”
是的,他也不敢相信,这个人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这里,又有人这样弹着这首《水妖》,才华横溢又妖气十足,那微弱的琴声就像在引诱他将门推开一样。仿佛如同一场美妙的梦境一般,这样弹奏着的人会是谁,会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吗,就如同这首带着奇幻与不可思议的乐曲一般……?
就像害怕碰触残酷的现实一般,雷修抬起的手按在门把上,力气却像被抽离了一般,无法推开。
乐曲的主题再次出现了,增和弦音型不再拥挤在狭窄的音域,它们跨越了三个八度,旋律以八度的琶音奏出,宽广优雅,旋律变成了带有典型的印象主义朦胧色彩。最后音乐的织体回到了最初,一个新的主题旋律,气氛神秘,展开手法上仍然是音区和伴奏音型的扩展。
按照接下去的弹奏,是再一次的主题再现。
但是里面的钢琴声忽然停了下来,仿佛发现外面有人一般。
雷修愣了愣,猛地将门推开。
一阵冷风吹拂过来,白色的窗帘优雅地半空中划出一个弧形,略微老旧的钢琴前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