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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臣每每想起祖父昔年风采,总难免豪情万丈。
在他眼里,匈奴人从小就长在马背上,吃肉长大,天生就是战士。而汉人除了文文弱弱望着新开的花、落下的太阳吟几句诗,还会什么呢?
他们拿什么和以强者为尊的匈奴民族战斗?
就更不要说这个叫老祖母当家给几乎赶下宝座的儿皇帝,即便在边关弄些小伎俩,但到底不过是刚生的鸟儿叫的欢。
战马、军队、血液里的战意,他们有哪一样比得过草原上的勇士呢?
但是,得给这个儿皇帝一点脸色看看了。
汉朝几十年的平定下来,其国力远非昔日可比了。
富叫人不愁吃喝,也叫人心生懒散。
过惯了安定日子的汉人已经厌战了,他们只愿意把这种殷实的日子过下去,心已经涣散了,他们真的还能心甘情愿地响应他们儿皇帝的征召吗?
小孩子总是会热血沸腾的嘛,既然想闹出点新气象。
那么就再向长安派去请求再次和亲的使者,看看这个儿皇帝是受辱还是愤而起之?
汉皇帝要还是和亲,再想反抗的时候他的朝廷就先不准了。
要是兴兵,正好一战打的他永远翻不了身!
军臣单于快意地大笑起来,大声道:“来人,笔墨伺候!”
建元六年,九月中匈奴再遣使者赴汉求亲。
似乎是一夜入了秋,长安城凉爽了下来。热的像蒸笼一样的天气终于一去不复返了,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秋高气爽,真是天凉好个秋啊。
长安市井街头传遍大街小巷的还是前阵子朝廷在南越的威风,大家都说皇帝到底是高祖的后代,那是在娘胎里就会打仗呢。
宫中金猪送怀之梦也早就传到了市井间,叫大家又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于平头老百姓而言,猪代表着富足代表着安逸,他们对皇帝的期望就又高了一层。
十月的一天,打长安城东门驰过一队汉骑并匈奴使者。有那年纪稍微长点的就叹了口气,不忍心地说:“唉,为公主难,为宗室女就更难了。”
他小小的孙女很不解,拽着他的衣袖直问他:“爷爷,为什么啊?娘说馆陶公主就够威风了,她的女儿还当了皇后就更威风了,哪可怜了?”
老者俯身无奈一笑:“你还小,还不懂咱们汉朝的平安都背负在这些弱女子身上呢。她们千里迢迢嫁到异邦,但匈奴人能喜欢她们吗?就是生了孩子也拿她们当外人一样防着,难呢!”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光芒,似懂非懂。
可惜的是,连民间老者尚为宗室女远嫁而心酸。获得了更多既得利益的上层阶级却似乎麻木起来,刘彻就和亲与否问题征求朝臣意见时,有的朝臣竟然公开言称能以最低限度获得和平何乐而不为之?
刘彻当即大怒,质问身为汉臣却能洋洋自得地说出如此屈辱的话不觉得愧对列祖列宗吗?
他知道和亲势在必然,朝廷现在还没有可一战之力,还需要像祖母临终前叮嘱的那样要忍耐要发展,但他实在没有想到朝中竟然有人已经视这种耻辱为恩典了。
和平,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
如果是汉强于匈奴,那么和平就是汉想给就给的赏赐了。
他心下发寒,当廷免了进言朝臣的官职。群臣默默然,不敢劝。
李广从这片沉默中出列,肃然道:“臣李广历任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太守,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即刻出征,扬我大汉国威!”
他这席话说的掷地有声,叫刘彻心里痛快。刘彻赞赏地看了这个叫匈奴为之色变得飞将军一眼,“皇后说的对,李广用在未央宫卫尉,实在是糟践了。”
李广慌忙道:“不,为陛下同皇后守卫宫禁并不屈臣。”
刘彻含着赞赏和鼓励,“程不识将军已经去了边关,想必李将军也很想念同他并肩作战的日子吧。李广,朕任命你为云中太守,即刻走马上任。”
李广没有推辞,纳头拜谢。
于他而言,的确宫禁像个鸟笼子把他圈的快忘记了在战马上呼啸草原的感觉了。
殿上一阵议论之声响起,谁都看出来了陛下这是求战之心已有。大行令王恢就出列高声振奋道:“陛下,臣是从边军出身的。臣深知汉匈历来靠和亲保持友好的时间不过几年,汉匈必有一战既然战争不可避免,不如放手一战。臣建议废除和亲制度!”
刘彻畅快大笑起来:“痛快,卿今为文臣,却没有忘了武将的本分,很好!”
到底这个朝廷还是有几个血性之人,这于刘彻而言就足够宽慰了。
朝臣哗然,陛下当着他们调任李广,夸奖王恢。这基本是把向战之心明明白白地展露了在他们面前,而劝还是不劝就是一个问题了。
太皇太后不在后,陛下大权在握,已不比从前了。
群臣踟蹰时,一个身影坚定地站了出来。是御史大夫韩安国,他正色道:“大行令说的没错,汉匈必有一战,但陛下,决不能是现在!臣也是带过兵的人,臣绝不是贪生怕死。臣是为了汉室千古基业而说,汉的军马骑兵还没有可与匈奴可战之力。但如果这战一旦输了,将再没有后悔的机会,我们将面对匈奴更苛刻的条件!陛下!臣望陛下三思!”
或许他韩安国从前之时,所思所想皆是他个人安危和富贵。那么这一刻挺身而出,直言不讳的他则完全是为了天下黎民而想。
死不可怕,但也要看值不值得。
陛下才智过人,假以时日,必能成此大业。
韩安国冒着触怒刘彻的风险而进谏,心中已经做好了从此被冷藏的准备。武安侯田蚡急切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何必在这个时候去扫陛下的兴?
他视作不见,武安侯跺脚叹息了一下,心中想道到底还是武将出身,沉不住气,谁还不知道不能出兵?
可以从长计议啊,可以缓缓劝之啊!
为君者,有几个喜欢唱反调的臣子?
殿内为之一静,而后群臣又议论纷纷起来。有人开了头,主张和亲一派又点头称是起来。
刘彻的脸色风云变幻,不一而足,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朝臣们。渐渐地,沸腾的朝堂上静了下来。
在这片寂静中,刘彻却朝着韩安国笑了:“御史大夫果然是难得的睿智之人,依卿言,和亲!”
韩安国这才觉出了虚脱来,他望着陛下那双清澈却又富有穿透力的眼睛,不由心中叹道:天子天子,到底有其过人之处!
陛下既然已经看明白了其中关键,还能忍下少年人的意气而和亲。匈奴的败局已现,他大声道:“陛下圣明!”
群臣附和:“陛下圣明!”
刘彻没有笑,他像吃了死苍蝇一样地恶心。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真的迈出这步后他还是忍不住这股恶心。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出殿去。
匈奴来朝和亲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阿娇耳朵里,她不知道汉匈一战究竟爆发在什么时候,她可以说只要有刘彻同卫青,汉朝终将实现驱匈奴过漠北的梦想。
刘彻在成长,卫青在成长,这天不会太远。
所以,在晚上刘彻闷闷不乐地回到椒房殿后,阿娇就屏退左右:“陛下,是许了和亲吗?”
刘彻望着她,自嘲地说:“对啊,阿娇,你是不是觉得从前朕向你畅想的那些其实都只是说说?匈奴使者一来,朕还是得乖乖和亲!”
他面色阴沉,想必是又想到景帝去世那年匈奴趁机进犯边境时他发的誓。阿娇莞尔一笑,上前坐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柔声道:“不,陛下,阿娇觉得陛下这样沉得住气才是真天子。”
阿娇明显感受到他为之一颤,他现在很难吧,梦想和现实叫豪言壮语都成了水中花镜中月。她抱紧他,伏在他肩上轻轻地上说:“陛下,阿娇虽不懂朝中的难处,但陛下许以和亲并不代表就忘了要一血前辱,不是吗?”
她起身,定定地望着他。“相反,阿娇很佩服陛下,能沉住心,忍住气。陛下,你总说太皇太后曾说为君者不可以一己之喜好而施政。陛下,你做到了!”
刘彻已然湿润的眼睛忽然又绽开笑意,他紧紧地抱住她。“娇娇,朕有你,真是何其有幸。”
建元六年,十一月汉室再遣宗室女为公主带着千万陪嫁远嫁匈奴。军臣单于对帐中众臣大笑:“儿皇帝果然就是儿皇帝!”汉武帝刘彻痛彻心扉的和亲,又为汉室的发展赢来了几年宝贵的发展时间。
过了冬,转过年,到了开春时节。和亲这一件事总算才在刘彻心中慢慢消化下来,但是为帝者也有三情六欲,也有烦心事和不得不为之事,这件事很快来了。
宫中进了一个王少使,但刘彻却愣是小半年过去了一次都没有召幸过她。阿娇也还是没有好消息,眼看刘彻都已经二十二岁了,民间像他这般大的孩子都已经书都念了好几卷了。
王太后很显然已经着慌起来,在又一次刘彻来长信宫中问安时开门见山地说:“陛下,你不喜欢王少使,那你告诉母后你喜欢什么样的?宫中不能再这般安静了。”
刘彻望了一眼问王太后,慢慢地说:“阿娇那样,就还可以。”
王太后薄怒起来,又有几分无奈。“对,阿娇是很好。但是这样长在天家,举止间皆是气度的,母后哪去给你找?”
她看着刘彻,郑重地说:“母后知道你心中的心思,但是宫中再没有孩子才是害阿娇你知道吗?照最坏的地方说,就是阿娇再不能生育了,你心疼她是不是也该给她膝下抱养个孩子了?”
她看着刘彻的脸色,又说道:“倘若阿娇膝下养了一个孩子,心思缓和下来,说不得就有了。”
刘彻脸色微变,望向王太后,“宫中现在不必再进人了,王少使就很好。”
王太后,微微笑起来。
这夜,刘彻终于召幸了王西语。初蒙圣恩的王西语并没有得到从前艳羡的陛下对皇后的温存,陛下像应付差事一样匆匆结束一切后就叫人送了她回去。
刘彻没有回椒房殿去,他就歇在了宣室殿。明明君王召幸美人,是再平凡不过的事情,但是他和阿娇鹣鲽情深,竟容不得别人。他甚至不敢回去面对阿娇,他一夜未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