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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迎春端坐于榻上,耳听得三人司棋、绣橘诘问王住儿媳妇,却只把手中的《太上感应篇》翻来覆去,突然见那书中一页,竟是白纸一张,并无一个字迹,不免心下大惊,此书她看过多次,从未发现如此白页,岂非怪事。
迎春正犹豫不决,伸手去摸那书页,眼见一道金光闪过,她只道是自己眼花,却又闻得一阵异香扑鼻,再看时,只见那白纸之上,却如水纹般荡漾起来,渐渐的,便现出一个影子。
迎春愈发吃惊,慌忙四下张望,她三人站在窗边,正吵得不可开交,几个小丫鬟们亦交头接耳,全副心思都只顾着旁观取乐,并无一人在意她。迎春这才定下心神,再去看那书页,这不看便罢,一眼看去,却不由得脸红心热起来。
那书页之上的影子已然清晰可辨,却显出个男子模样,只见他束一道髻,宽袍大袖,这般一看,便有超凡脱俗之感,只可惜面目还不甚清楚,迎春此时,也不及辨出自家心思,却只悄悄把那书本举得略高,遮住半张脸面,一双眼目不转睛盯着那人影,巴望着能再有些变化。
又过了片刻,那人影突然动了,迎春大骇,便知自己是遇上了怪力乱神一流的事物,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想扔了那书,却只听得耳畔有陌生的男子声音,“贫道蓬莱派玄明,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这说话的同时,迎春却看见那书上的人影,已然对着她打了个稽首,心道说那声音莫非是此人说话。她又赶忙看看一众丫鬟,依旧是此前那般争吵,当下里疑惑不已,却听那声音又说,“姑娘莫要惊慌,贫道用得乃是我蓬莱的传音秘术,姑娘听见我的话音,原就是贫道专门传与姑娘的,旁人定然不会听见。”
迎春这才松了口气,偷眼看去,只见那人的面目又清晰了些许,却也不敢细看,忙又低下头去,只听那人又说,“姑娘现在必然有万千的疑惑,贫道自当一一为姑娘分说,只是外边却又来了几位不凡之人,想是来访姑娘的,却请姑娘将此书放在一边,贫道自在书中等待,待外人都去了,请姑娘再来看贫道。”
迎春便要答应他,话到嘴边,却又想起不可开口,却见那人的影子,渐渐又淡了下去,她却有些没来由的担心,却见那边小丫鬟们已打起了帘子,报道,“姑娘们来了。”
来者正是宝钗、黛玉、宝琴、探春四位,迎春方放下书起身,几人彼此问候,探春眼见得如此这般,早知端的,便分说起来 ,又说王住儿媳妇。迎春虽知姐妹们皆是怕她不自在,怎奈她本就不在意那累金凤,此时却又惦记那书里的道士,便笑道,“你何必与她多费唇舌,横竖是些许钱财小事。”
那王住儿媳妇已被探春说得面红耳赤,探春却又笑道,“我不听见便罢,既听见,少不得替你们分解分解。”一边使个眼色与待书出去了。
不移时平儿进来,与探春分说此事,一时绣橘又□来,迎春只觉烦恼,旁边宝钗见那《太上感应篇》放在一边,便伸手去拿,迎春看见,却早惊得魂飞天外,眼见得宝钗翻开书本,只得勉勉强强凑过去,见她看得是“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一页,才定了定神,强笑道,“如此说来,我欲日行一善,岂非一年便可成其地仙。”
宝钗便摇头笑道,“焉有此等好事?且不说日行一善,实属不易,有道是仙门最难,若无仙缘,必不得其门,便做千百件善事,又有何用。”
她便又翻书,迎春心中忐忑,却见她翻得页页皆有字,心中更加疑惑,便只能陪她说那些故事,她亦不记得那张白页究竟在书中何处,只巴望着宝钗莫要翻到,一时又听得平儿问她该如何为是,乃笑道:“问我,我也没什么法子.他们的不是,自作自受,我也不能讨情,我也不去苛责就是了.至于私自拿去的东西,送来我收下,不送来我也不要了.太太们要问,我可以隐瞒遮饰过去,是他的造化,若瞒不住,我也没法,没有个为他们反欺枉太太们的理,少不得直说.你们若说我好性儿,没个决断,竟有好主意可以八面周全,不使太太们生气,任凭你们处治,我总不知道。”
这一番话说完,满屋子的人皆笑了,迎春也知大家所为何事,但她本就不欲管此等琐事,便也任凭她们笑去。又听黛玉说起“若二姐姐是个男人,这一家上下若许人,又如何裁治他们”,她本不欲答,转而一想,似这等将自己比作男人,断不可由着她说去,便又笑道,“正是.多少男人尚如此,何况我哉。”正说到此处,却是宝玉进来了。
平儿便说要办累金凤一事,先走了,王住儿媳妇紧随而出。宝玉一来,这屋中便愈发的热闹,众姐妹围着他说笑,迎春自知插不上话,便坐在一旁,又去翻那《太上感应篇》,却再也找不到那张白页,心下不免着急。宝玉并众人说了几句话,便要到园子里去看那今年新开的丹桂,宝钗等人自然相随,迎春便推说身上乏了,众人也不在意,一行人自去了。
当下迎春却想,司棋、绣橘并几个小丫鬟俱在屋中,几双眼睛盯着,如何能再去看那书,便对众丫鬟说,“我要静静的看一会儿书,你们留一个守门的,余者都出去吧。”
当下留了小丫鬟莲花儿守在屋门外,迎春这才带着那本书,来到桌前坐下,再翻开书,入眼便是那一页,那玄明道人的影子仍在上面。
却又能听见他的声音了,“姑娘手上这本书,原是贫道早先修炼出的一样法器,故而留下了贫道的印记,后来赠与一位道友,却不知如何流落到姑娘手上,姑娘必然只当做寻常书籍,却不知姑娘持有此书几年了?可曾发现此书变旧,亦或沾染些许灰尘?”
迎春待要回答,却又唯恐自己出声,惊动了外面的莲花儿,只听那道人又说,“姑娘莫要担心,我已在姑娘这书案周围,设下了隔音的结界,姑娘再说话,外面那小丫鬟必听不见。”
迎春闻言,亦不敢不信,便轻声答道,“已五年了,却不曾变旧。”
“此书自贫道炼出,至今已近三千年,”玄明又说,“正如姑娘所见,依旧是新的,皆因当年贫道在书页中加入了天蚕丝。”
迎春将信将疑,她却也不多说,只等着那道人继续说下去。
玄明且等了片刻,见她不答,也不以为意,便又说,“数日前贫道在天外一处虚空之中不慎落入了仇家所设的圈套,肉身被数十个地仙围攻,打得灰飞烟灭,幸而施用秘法,逃出这一缕元神,寻得此间有当年留下的印记,却才姑娘必然看见一道金光,便是贫道潜入此书之中了。”
迎春只略略点头,并不言语,只听那道人突然又问,“姑娘不相信贫道所说吧?”
他这一问,迎春却不好意思再点头承认下来,只好笑道,“道长出现的太过蹊跷,实乃前所未有之事,未免让人惊慌。”
那书中的影子却点起头来,“姑娘所言甚是,请听贫道一言,此书并非水火不侵,贫道今日将元神附于此书之中,姑娘若烧了此书,贫道元神,必然与此书俱灭,如若姑娘慈悲心肠,妥善保存此书,少则数十日,多则一月,贫道的师尊必然寻来,姑娘只用将此书交与师尊,于贫道便是恩同再造了。”
迎春却摇了摇头,“道长差了,此书原就是我的,我必不会毁它,待道长的师尊寻来,将道长带走,此书却需留于我。”
玄明先是一愣,便深深施礼,“如此说来,贫道在此先谢过姑娘。”
迎春低声道,“方才道长已谢过我了,不必多费唇舌。”
他复又问,“不知此乃何方世界,姑娘周围,可有求仙之人?”
“世人多求仙,却未见哪个求得的,”迎春便答道,“我族中的大老爷修炼了数年,前几日殁了,都说是丹药吃坏了事。”
“烧丹炼汞,此外道耳,”玄明便淡然道,“姑娘,实不相瞒,以贫道拙见,你身上自有些许仙灵之气,方才来访的四位姑娘,除却其中的一位,其余亦有仙气,后来的一位公子,虽与你们几人不同,却亦非凡人,可惜贫道只剩些许微末法力,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只能等师尊前来,便知端的。”
听他说到了自己,迎春却是愈发的不信,“我已答应相救道长,道长又何必蒙蔽于我?”
“我本地仙,岂会蒙蔽姑娘这样一个凡人女子,”那道人傲然道,“姑娘有恩于贫道,贫道却才相告,有朝一日贫道重得肉身,复生法力,自然可令姑娘相信。”
迎春听他如此一说,未免可怜起他来,便问,“道长如何方能重得肉身?”
“姑娘自来不把外人外物放在心上,”玄明却把大袖一甩,“此事便不劳姑娘费心了。”
他说完此话,便不再言语,竟跏趺而坐,手中捏了个法诀,仿佛入定了一般,迎春看得有趣, 按说她自小也略听说过此等仙佛之事,始终只当做笑谈,此时却有个自称地仙的道人摆在她眼前,她待要不信,却只觉得他一言一行严丝合缝,若有仙家风范,自己已然有了三分相信,又想他说三千年前炼成此书,如今却依旧是年轻相貌,难不成真是长生不老之人,心下愈发好奇,想要再发问,却又怕打扰了他,好在她历来好静,便就这样静静看着,默诵那《太上感应篇》,亦不觉得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海带一直觉得迎春是适合修仙的……于是便写了本文。
本文还是海带一贯的思想,迎春本来就是懦弱的人,本文不会改变她的性格,只不过给她安排一个修仙的机会,她足够聪明,自然就会有不一样的命运,而且,就像文案中交待的,所有册子上的人,包括死掉的秦可卿,都会有另外一番故事,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