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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飞行俯瞰海中点点岛屿,微微帆船,痕痕海波,感觉与船行海上大不相同。在海天相接辽阔无极中,上可一戏白云,下可一掬海浪,初阳似乎将所有的恼人事抛之脑后,身心渺渺与天地一同。若不是苇原将至,初阳都不愿从这种感觉中走出。
伊始神宫外围方正,四周树木葱茏,绝无花草杂木,十分严谨肃穆。尚未降落,就已见得有人率众于外相迎。清泉真人似于其人相识,从容落下后亦笑脸迎上。
“真人,你我算来已有近百年不得相见了,今日不知何风将贵客带来?”迎接之人慈眉善目一口流利的神州话,衣着与神州盛朝极为相似。其样貌与原姬残留的记忆相重叠,应该就是伊始神宫大祭官了。
清泉真人也含笑答道:“正是,正是,年岁悠悠不予人留,转眼间距离你到神州游历时已然有近百年之久了。前几日无事往海上一游,忆起大祭官往昔邀约也就不请自来了,万勿见怪。”
初阳方知此人游历神州之时还与自家师父相交,但心中因大祭官诱使原姬为恶,对他始终难有好感。
大祭官听得清泉真人所言,笑道:“难得真人肯上门,何来见怪之说?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说完,不假下人自己于前亲自导引三人入神宫。
伊始神宫建筑处处隐隐有神州盛朝遗风,今时神州也不多见了。初阳心中感觉颇为微妙,不知是亲切,是骄傲还是沮丧,五味杂陈大概也不过于此了吧。海倾波眼见小师妹脸色变来变去,心中暗想毕竟初阳还小,神色阴晴都在脸上一览无余。思及此处,海倾波拍拍初阳肩头对她温和一笑以安抚初阳散乱的情绪。
初阳尽力收敛自己的表情,耳听得清泉真人说道:“此次东海一行,多有裨益,只不过过飞鸟岛时遇一怪事,不得不与大祭官分说分说。”
“哦,何事能让真人动容?愿得其详。”
“飞鱼岛得遇一女,自称原姬,系出神宫,且言自己得大祭官之令而往我神州行不轨之事。不知此人此事大祭官可否知晓?”
“真人心中自有定论,何必多问。想神州与苇原相处甚为融洽,必是有宵小之徒假令行事欲坏两族和睦。原姬么,我倒是从未听说神宫有此人,待我吩咐下人详查则可水落石出了。”
听得此言,清泉真人也就笑笑不再说起。初阳在一旁却气得半死,暗道原姬因此人言辞蛊惑而以身许魇,以后生生世世苦楚不得解脱,大祭官只不过一句话就将她全部否认,实在是替她不值。若不是海倾波从旁拉住,初阳几乎要冲上前去与大祭官一番理论。不得已初阳只好气鼓鼓地跟着自家师兄再不开言。
不多时,便来到了神宫待客偏殿,谦让一番后宾主分座,下人也适时奉上香茶。清泉真人开言赞道:“大祭官此处单单以桧木香草为材,居然能得如此质朴天然之神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可见这许多年不见大祭官于神道之意更为精进了。”
大祭官自是不肯自夸,回道:“真人此言莫不是笑话与我,谁人不知清泉真人得山水真意,法术奇妙?”
“在彼此徒儿面前,我们就不要互抬身价了。不过我还是颇想见识见识大祭官别后所得呢。”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稍作切磋也算是给后辈开开眼界吧。”大祭官倒也有针锋相对之意。
两人相顾一笑,径直往修行场而去。众人也纷纷跟随不肯落于人后。修行场中二人闲适随意,修行场外众人倒是群情汹涌。
“真人远来,我姑且以清溪之音相迎。”大祭官话音未落,琴音已起。初时其声叮叮咚咚其意奇巧,则见九溪和声蜿蜒而出,时而若跌落石间时而若汇集深潭。顷俄琴音一变洋洋洒洒其意开阔,则九溪汇集一河,其势也日益浩大,一路奔流不回。琴音再变浩浩荡荡其意广博,则河流奔涌直至沧海,时而犹如波浪翻滚时而有如碧波万顷。场外闻者无不沉醉其中,莫知己身之所在。
忽听得有人朗笑:“水中三味,大祭官尽得矣。好水无佳山何以成景?当年相伴游历的神州佳山乐水,不知大祭官还能记得几许?莫如让我为你重现昔时美景。”
清泉真人出卷轴,其中江山如画历历在目。催动法术,则九溪得秀丽青峰为伴,掩映其间或为飞瀑或为碧流各自成趣。大河两岸或有巍巍高山阻挡去路令河水咆哮冲撞愤怒激浪,或有险峻奇峰令河流曲折悠长暗流回转,或有山势和缓令河水温柔多情婉转轻柔。沧海畔则见千仞绝壁任海水肆意拍打,又见山石悚峙以凸显沧海辽阔千里。如此一来,大祭官琴音节奏皆为山石所破,终不如初时流畅动人,众人方能从琴音迷境中彻底清醒出来。
初阳经此一战,心中若有所得,山水其意各不相同则气势各异,草木何尝不是如此?春华迸发,夏枝葱茏,秋叶萧瑟,冬实隐忍。自己还须得多多领悟将草木变化融会贯通,方能算是有所得吧。
再仔细瞧瞧清泉真人所布之山初阳感觉都似曾相识,但非要细细追究又不完全相同,心中疑惑不已,正想向师兄询问一番,却听得大祭官道:“百年沧桑,我却终不如你,不如就此罢手?”清泉真人自谦道:“平分秋色罢了,何苦自贬至此呢?若真要分出高下恐怕结果难料。”如此一番虚与委蛇终见两人并肩含笑而出。
正要离去,大祭官却开言道:“真人,两位高徒估计已得你真传,何不下场稍作切磋也算是彼此亲近亲近,不知意下如何?”
清泉真人目视海倾波与初阳,得两人微微点头示意后答道:“有何不可,两劣徒也少有见识,今日机会难得,必得向神宫讨教一二,免得做了坐井观天之人。”大祭官也已唤来一佩剑男子,欲与海倾波相斗。
修行场中,二人正彼此施礼,互通名号,初阳只听得对方自称秋原,虽然很生硬倒是十分字正腔圆。
初阳从未见识过自己大师兄的手段,倒也十分兴致勃勃。只见海倾波现出法宝乃是一柄软剑,泓如秋水可想见其锐利。待得秋原拔剑出鞘,初阳不禁惊讶了,其剑与神州大不相同颇为似刀,但又不完全是刀,须得双手握持。再观其剑身,隐隐有戾气流动似有活性。
秋原手中握剑后全身的气质为之大变,眼神闪烁不定,也不多言,直接上前抢攻,其疾如火气势如虎。海倾波倒也不惧,剑起波涛奔涌,声如雷鸣直卷起千堆雪撞向秋原,似乎要将秋原湮灭其中。秋原却不肯避其锋芒,连连急斩,将雪浪斩落。向来有言抽刀断水水更流,可是这句却不适用于此时。秋原出剑极快,初阳已然看不清他剑的走向,而汹涌的巨浪也被他生生斩出一道水路。而那丝丝戾气更吞吐不定,将附近水之灵性泯灭。波涛也似乎也不能再支撑,偃旗息鼓不复暴虐。
海倾波见此不能建功,却将巨浪反作春雨出。江南三月春雨缠缠绵绵悠悠长长,细似花针多如牛毛,伤春之意也夹杂其中扑面而来。烟雨江南春正好,却忧归去无处寻。当此情景,何人不是心旌摇曳若有伤怀之意?秋原自不能免俗,心神也有恍惚之状,雨丝纷纷飘落带起的却是丝丝血痕。此时,秋原剑身忽做长啸,戾气大涨,秋原也从情绪中挣脱,似乎被戾气感染面目有些狰狞。秋原出剑越发急速,春雨点点霎时被卷落无痕。而秋原却直侵至海倾波前欲将其斩落。海倾波也未曾料想秋原这么快清醒,只得挥剑相迎。且喜虽是仓促应战,海倾波倒也不乱章法,水意再变则作暴雨倾盆下。雨势如雪崩,劈头盖脸欲将万物笼盖。秋原却无所畏惧,眼中好似只盯着海倾波斩杀。
初阳觉得颇为不对劲,秋原的状态和原姬当初颇为相似,心中暗暗有些不安。海倾波也觉察到其中的不对,也不迟疑将手中软剑化作七柄小剑。七星阵攻守有序转眼就将秋原困在其中,海倾波心中颇有顾忌,因此不敢下杀手取其性命。秋原被困却越发癫狂,戾气也越发明显。其人状若疯虎,其刀势若无穷无尽将七星阵搅得大乱,更兼戾气吞噬真元,若不及时应对,海倾波最终将会真元不支而落败。犹豫再三,海倾波终是下了决心,准备将秋原击杀。
正当剑将至秋原要害,清泉真人长笑道:“偶作切磋,何至于此。”一道水幕倾下将二人分隔,秋原剑上戾气也似有畏惧之意,隐没剑中不现。秋原方醒,也不致谢只是默默退下不语。
“真是名师出高徒,居然水之操控已经如此了得。有此佳徒想必真人也是心中欣喜。”大祭官神情淡淡地说道。
清泉真人笑道:“他不过是仗着真元浑厚罢了。秋原与其剑中凶灵若是融合更好,只怕他不是对手了。”
大祭官不置可否,却吩咐下人道:“唤雪姬前来与贵客一见。”不多时,一女袅袅而来,躬身行礼倒也落落大方。大祭官说道:“此乃神州贵客,雪姬你且下场去相较一二,领略其玄妙法术以免日后无知而贻笑大方。”
雪姬喏,与初阳同入修行场中。二人彼此见礼之时,突然雪姬低声问道:“原姬可是已去?”初阳愕然,稍稍迟疑方才低声回答说是。
“原姬纯朴,望她转生往乐土,不复今生苦难。”初阳听得此话,咬了咬嘴唇,犹豫再三仍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怒道:“原姬何来转生,她与鬼魇为约,怕是永坠苦难深渊不得出了。我虽不能认同其所为,但神宫转身就否认她的存在,真是不能令人信服。”
雪姬闻言脸色虽未变化,但眼角却隐约含泪,说道:“神宫所为雪姬不能置辞。多谢贵客好意,但切磋之时雪姬也不会手下留情,请勿在意。”言毕,雪姬已是眼中冰冷,气质迥异,刚才问话之人好似从未出现。
袖舞雪花飞,洁类寒梅白胜梨花,纷纷扬扬颇有诗情画意。初阳也不示弱,轻灵剑起可见红梅点点伴雪清,翠竹片片傲风寒,势要与白雪争色。可是朔风劲且衰,雪花密复紧,转眼已是寒意入骨,积雪千里。可是楠竹犹不肯低头,红梅亦不改本色,好似要为春风东来擂响战鼓。
寒雪岂肯轻易认输,更加暴虐的雪片夹带着冰雹向红梅翠竹倾泻而下,誓要将整个世界化为冰雪世界。红梅残花断枝衰败不堪,翠竹绿叶散落满地,雪花在空中盘旋似乎十分满意这结果,雪势犹不减弱,渐渐白色掌控了整个天地。
场外大祭官终是脸露微笑,小狐急得嗷嗷乱叫想进去帮忙,清泉真人却不动声色,轻轻地安抚小狐,示意它稍安勿躁。
正当大家以为雪姬必胜之时,只听得冰层出现了咔嚓咔嚓的破碎声,恰如一声号令只见得无数竹笋一瞬窜出地面,迅速成长片片绿竹将冰雪分割。红梅岂肯落于其后,凌雪碎冰报春来。众人以为初阳大败,却未料其蓄势而发,隐忍不是忍让只不过是为了一举报得春风归。
雪姬一敛眼中寒意,正欲上前言败,却见空中灵气聚集,磅礴而来,大为诧异。众人也见此异象,皆抬眼张望,只见初阳身边灵气翻飞滚动,俨然就是突破之态。
“真人此徒可谓不凡,居然战中得悟。”大祭官修养十分到家。清泉真人自是含笑不语,海倾波深得其师真传自是一脸温和,只有小狐是欢喜得四下转圈。
约莫小半个时辰,灵气开始渐渐平和,初阳已是炼气十二层。
收功而起,初阳先谢雪姬,再上前谢过大祭官与师父,“若不是今日先得大祭官与师父山水相争点拨,后得雪姬冰封雪舞之重压,初阳怎能一窥冬藏而后春发之深意。”
雪姬自是不敢当其谢,自谦后告退离去。切磋已毕,大祭官还请诸人回返偏殿,依然是叙叙旧,喝喝茶。未及多时,便有下人来报客人住处已备好,初阳三人自是闻弦歌而知雅意顺势跟随下人前往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