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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水峰处在合虚山脉东侧的外沿,与碧霞峰相距两百多里,炼缺唤出护体真元小心翼翼的将墨云华罩在壁界之中,墨云华刚受了刑,浑身是伤,内耗空虚,竟比个凡人还不如,双腿虚浮,周身使不上一点儿力气,一路上只能借力靠在炼缺肩上才能站稳。
曾几何时,炼缺也曾向往过有朝一日学有所成,能成为墨云华之助臂,为墨云华遮风挡雨。现下,墨云华确确实实的倚着他,却是因为替他受罚,弄得遍体鳞伤,炼缺纵有千万般想要与墨云华比肩同行的念想,却不忍见到墨云华这般羸弱。在他心中,墨云华一直孤高清冷,超尘脱俗,何时弄到这般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惨淡模样,教他一见便心如刀割,目不能视。
墨云华靠在炼缺肩上,闭了眼养神。他当真是一点儿力气也抽不出,后背的伤口如同火里灌了铅,钝痛肆无忌惮的渗透到骨血和脏腑之中,教他毫无还击之力。他强自镇定神魂,不想因为痛苦难忍而失了意识。谁料炼缺的眼泪扑扑簌簌砸到他脸颊上,他暗自叹了口气,勉强睁了眼,“炼儿……你如此伤心作甚,事情已经过去了……”
炼缺噙着泪,模糊之间见到一张冷清苍白的脸,眉眼间尽是倦色,抽噎道,“是……是弟子错了,弟子罪该万死,因一己私欲,害师父……受了这么多苦,弟子太不懂事……”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莫再提了……”墨云华闭了眼。
“师父……”炼缺喃喃道,见墨云华实无力气再多言,忍住了即要脱口的万般悔恨,轻揽住墨云华加快了速度朝止水峰飞去。
待落到了止水峰峰头,墨云华睁开眼吩咐道,“炼儿,为师现下无力……支撑这护山阵,你去取些阵石放在阵眼处,先行稳住护山阵。”
“师父……我先扶你进屋吧……”
墨云华皱着眉,虚弱的催促道,“听为师的话……快去!”
炼缺不敢忤逆了墨云华,扶着墨云华靠坐在云桃树下,墨云华此举显然是为了护他周全,以防有人借机过来苛责于他,他如何不知?只得火急火燎地先行布置好阵石。
待护山大阵重启,墨云华抬眼看了看那阵壁上的灵光,微垂下头,这才放下了心。
炼缺一眼望见墨云华连稳住身形坐下的力气都没有,急忙忙赶过来将之扶进石室,温声问道,“师父,弟子先帮你脱下这身衣袍吧……”
“嗯。”
他一手稳住墨云华的肩,随即轻解开墨云华侧腰的系带,褪下了半边衣袖。只是由于先才受刑,墨云华背后的衣料皆乱七八糟的嵌进了肉里。炼缺的目光一触及那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刚退下的泪水又忍不住涌上来,眼圈蓦的就红了,哽咽道,“师父,接下来忍着点。”
“嗯……”
炼缺抖着手轻轻拨开墨云华衣衫的一角,稍一牵扯,先前粘连在一起已经凝固的伤口便又冒出血来,他不敢多耽搁,怕墨云华受不住,狠了心,一口气掀开了外袍和中衣,便再不忍看向那一片鲜红的裸着的后背。
“师父……我……扶你石台上歇着……”
“嗯。”
待墨云华上了床,炼缺唤出太阴真元,欲施小甘露术替墨云华疗伤,墨云华挣扎着抬起头,“炼儿,毋须浪费灵力,门中既用刑棍责罚岂能容你轻易用甘露术医治。”
炼缺哑声道,“师父……这可如何是好,你的伤如今这样严重,若不好生医治,何时才能痊愈……”
墨云华稳住了气息开口道,“为师受的住,你毋须担心,这半年你勿外出走动,以免落人口实,待闭门思过的期限一过,你便去寻你父亲吧。”
炼缺腾的跪在石台前,泪水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嘤嘤切切的说道,“师父……弟子不孝,一意孤行,牵累师父受了责罚,如今师父受了重伤,弟子怎能弃了师父去寻……父亲?”
“无事……半年之后,为师也该好些了,你牵挂你父亲这么多年,如今既从昊天镜中见到了你父亲的藏身之处,便赶紧去寻吧,以免错过。”
“师父……”
“嗯?”
“你……就不怪我么?”炼缺嚅嗫着道。
“炼儿……为师既已立誓收你做徒,自然是要会护你周全,现下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莫要再伤神了,为师并没有责怪你。”
“师父……”炼缺伏在石台前,不忍相看墨云华的眼睛,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现下都堵在了喉咙口,再也说不出口。
待收住了泪水,他站起身匆匆朝外走去,不多久端来一盆热水,“师父,我先替你上药吧……”说罢,打湿了毛巾轻手轻脚抚上墨云华的背。
墨云华背上皮开肉绽,密布着千疮百孔的伤痕。炼缺哆嗦着蘸了药膏涂抹在伤口上,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种煎熬,当他的指尖触摸到墨云华背上的伤口时,白天受刑的那一幕幕又窜进他眼前,疼得他心都在发抖。
墨云华伏在石台上,感受着炼缺轻如羽毛的细小动作,愣是忍着没吭声,不想让炼缺再多担心。
炼缺怎能不担心?墨云华背后那密密麻麻的创口还不知何时才能痊愈,也不知将来会不会留下疤痕,若是不能痊愈,教他以后如何面对这伤痕?这一切因他执意求得留云的下落而起,他想起墨云华曾经的训诫——大道之上,有舍才有得,需得学会放下红尘,忘断情缘,才能脱离怨憎痴缠,求得心灵沉寂,免于无常之苦。
——难道,为了验明我的道心,上天竟要拿爹爹与师父来逼我做选择么,红尘若是这样轻易就能抛弃,还有何人看不穿……
炼缺沉沉叹了口气,留云,墨云华之于他,皆是比自己还看的重的人,教他放了谁都是在他心口插刀,如何取舍,他的心都不能平静,他冥冥之间觉得走出这一步,便会有一股力推着他愈走愈远,他无法抗拒,无法超脱,再也不能回头,心里弥散着满满当当的苦,直要溢出喉咙,再望向墨云华时,心里竟生出一段排解不了的哀痛,越来越浓。
“师父——你说,我当真能做你一辈子的徒儿么?”他忍不住问出了声。
“嗯?”
“师父……弟子怕——怕——当初弟子在老祖跟前已立下重誓……如今师父因弟子遭逢责难,弟子怕……怕聚散无常……”
“炼儿……”墨云华艰难的转过头,“为师当初就说了,此生只收你一人做徒,这一世,为师只有你一个徒儿,毋须多想……为师累了,须得睡会儿,你先下去吧……”
“嗯。我为师父留盏灯吧……”炼缺深深看了眼,在方几上拢上一盏烛火这才退出房外。
夜半时分,止水峰分外冷寂。墨云华素来浅眠,如今伤患在身,正是需要清静,炼缺不忍打搅,不敢在琴房停留,独自一人缩在云桃树的枝桠下,愣怔怔地望着一轩冷月发呆。
峰顶清冷,又少了墨云华的陪伴,那寒气让原本早已适应了的炼缺都觉得发冷,他却不愿放出护体真元,只待水玉的寒气笼上身来,衣衫上结成一层冰渣,心里的痛苦才稍感麻痹减退了些,墨云华替他受的那些,如今他只有这样自我惩罚才觉得良心上清静了些。
待到第二日天光,他悄声走进石室,墨云华仍旧一脸煞白,背上的伤口并没有丝毫缓解,仍旧红肿的厉害。炼缺握住墨云华的手腕,不断注入真元,直到自己支撑不住虚脱倒地才收手。
却不知墨云华空耗了三十年修为催动昊天镜,一时半会如何能够回复,炼缺这一点真元于他不过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他回过神,挣扎着抽回手,“炼儿,休得如此了!为师的伤一时好不了,你这般执拗,也是于事无补,太过损耗反倒伤了根基,误下大事。这些日子为师无力督促你,你得勤加修炼,也好为去归墟寻你父亲做些准备。”
“师父……你怎将我说得这般无情无义,你现下受着伤,弟子怎能弃你而去?”
“为师恐你贻误了时机……”
“我爹爹他……若知道……定会希望我留守在师父身旁尽心照料师父的……”
“炼儿……”
墨云华话还未说完,虚空中传来文浩然的声音,唤炼缺前去开启护山阵。
不多久,文浩然走进了石室,从衣袖里拿出两个玉色瓷瓶,嘱咐道,“炼缺,这是我昨日特意炼制的生肌膏,快为你师父敷上,也好解了这皮肉之痛。”
“谢谢师伯。”炼缺垂着头双手接过药瓶,却始终不敢对视文浩然的眼睛。
昨日在碧霞峰,他从文浩然的眼神里便能推知文浩然定是察觉了事情的真相,一直不敢与之相望。
文浩然冷着嗓子问道,“云华……事到如今,你是否还欠着我一个解释,师父那儿还等着我回话呢!”
炼缺闻言扑的跪倒在地,“师伯……都是师侄的错,是我一心想要寻回我爹爹,动了妄念,想从昊天镜里偷看爹爹身在何处,师父他……只是为了庇佑我,才……”
“我早料到是如此!”文浩然冷着眸子,“云华,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这种事情也能任由徒弟的性子来么,自己还亲自动手,还有你!炼缺!枉我一直信任你,在师父面前多次袒护你,你却这样不懂事,竟触犯门规,连累你师父受到门中责罚,往后你还要如何面对你师父?!”
炼缺哽咽着道,“我……都是我的错……弟子知错了……欲死之心不足以抵过。”
墨云华奋力起身,淡声道,“师兄,此事与你无关,你毋须同我父亲细说原委,既是我动用昊天镜,当然由我来承受责罚。”
“你?你这是怎么了……竟然为了庇护徒弟,编出了那么个荒唐的理由,你当真想要寻过姑母?”
“从未想过。”墨云华回得坦率。
文浩然却是更气,“你的生身母亲你都从未想要寻找,却为了一个弟子的养父这般动用心思……你这是魔怔了么?!”
“这是我的事,毋须与师兄细说。”
“你!我是不忍看你陷落进去,走上了不归路!”
“师伯,”炼缺哀求道,“都是我的错,师父只是不忍我思念父亲,师伯你误会师父了。”
“哼!你们好自为之!云华,希望你好生记着我的话,莫走了姑母的旧路!”言罢,文浩然转身气冲冲的走了。
文浩然素来随和,炼缺头一遭见他如此生气,竟还是因为自己,十分羞愧,默默跟在文浩然身后不敢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昨儿虐了一把华仔(扑哧,为嘛我就是觉得华仔这么搞笑捏,稀饭妹子?)
呃呃呃呃
小炼不懂事,长不大
让云华受苦啦
可是,有时候亲情和爱情就是这么奇妙是不
小的时候,觉得爱情最大,愿意为爱舍身
大了,突然发觉父母老去,哦,亲情原来是血脉里不能割舍的那一部分
那份情那份爱
特别是当你的人生伴侣的情爱中也渐生了亲情之后
更能理解到亲情的可贵和无私
无私其实就是和责任在一起的
所以说,人都是在变化滴
当然,我不是要为小炼开脱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奏是表达一下我自己哈
在留云的付出之后,小炼的选择其实真实蛮艰难的
怎么做其实都是不讨好滴,是不?
另外说,大家的留言让我好感动,有你们,我才能进步哇,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