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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话如同玩笑,可这神色却如此认真。
苏轼思量一番,往墨友和寻礼身上打量一眼,复又倾身询问姬君漓:“你们若不走,可能保苏某二友性命无虞?”
姬君漓执礼整严道:“能。”
“那便不必了。”苏轼点了点头,已经答应了让他们留下。
姬君漓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苏轼这度量。
乐湮吐了吐舌头,方才的杀阵都不害怕,这时却躲在姬君漓的身后,瑟瑟的不敢说话。
姬君漓将手一负,颔了下首,舱外江风鼓荡,他的一袭雪白长袍烈烈飘在风中,仿佛直挺的剑莲。这不怒而威的威慑气势,帝王似乎也有所不及,更别说近乎不思进取的宋朝皇帝。
所以,苏轼看得一瞬间似乎不能移眼。
而舱外的姬君漓也不着急进去了,他朝苏轼致意以后,便扯过乐湮玉白鲜嫩的小手:“阿湮,这里我守着,你进去睡会儿。”
“我不……”乐湮嘟着小嘴,却无比认真地摇了摇头。
“听话。”姬君漓低喝了声,现在的乐湮已经越来越会和他唱反调了,如果不拿出点威严气势来,她是不会听话的。
乐湮这才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垂着头丧气地走回船舱。
端坐的苏轼见状,摇头失笑,“你这丫头,还女扮男装,却一点男儿性都没有。”
被批评了,乐湮嘟着嘴哼哼道:“那是对漓!你敢说,要不是我的声音出了破绽,你会知道我是个女子吗?”
“这……”苏轼默契地与寻礼墨友六目对望,无奈地一齐叹息。
姬君漓也是失笑不语,他走到艄公一侧,夜雾中分辨不清船只行进的方向,姬君漓拔出方才钉入船板深处的匕首,置于袖中,又从空间又取出一见物事来,是司南。这种司南,是古老的指认方向的工具,比起现代的指南针,外观上来说还是要可观得多,姬君漓在此间行走已久,有些新世纪的东西,还真不是那么看得上眼。
艄公专心致志地划着桨,也没留意到他这变故。
直到姬君漓说道:“船家,往前一直走就是了。”
艄公这才侧身看到了姬君漓手里的司南,不由惊奇万分,却最终咽了咽嗓子,低哑问道:“往前走,不靠岸了?”
方才那十几个人明显会再度卷土重来,若是不靠岸,不是留着危险隐患了吗?可也许是方才姬君漓表现出来的能力实在过于骇人,艄公一时也反驳不得,所以只是问了句。
姬君漓摇头,“这里的岸,靠不得,往前行进十里水路,方能落岸,此刻虽是顺风,也还是劳烦船家了。”
艄公于是不再多言,摇着桨继续开船。
船舱的黑帘已经放下,乐湮坐在三个大男人身边,虽然这三个男人的平均年龄当她爹可能也还要大一轮,可毕竟男女有别,乐湮终归是不自在,更何况留着姬君漓一个人在外边面对即将发生的危险状况,她简直提心吊胆,更加不敢睡觉。
现在的情况,敌在暗,己在明,他们一船人都处于极为不利的状态。
这个节骨眼上,她一颗心惴惴不安。
可是瞟过眼去看苏轼,他闭着目正在养神,神色安和,垂放在膝上的手,手指自然弯曲,显然是一种极为惬意舒适的状态。
乐湮不由得心中一奇:难道苏轼他一点也不担忧自己的性命吗?
这份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度,仿佛与嵇康那群人遥相重叠。
而在苏轼的面前,方才姬君漓所赠瑶琴仍在,乐湮爬过去,忍不住指头在琴弦上勾了下。
她不得要领,这一声低沉的声音,终是吵醒了苏轼,他微笑着睁眼向她看来。
乐湮窘迫地退回去,这是墨友便打趣道:“小姑娘,你这箫吹得不错,可是琴,却似乎……要尽量少碰才是。”
这一说,乐湮更加窘迫了,她瞪了墨友一眼,使着性子,不吭气地做好,又背过身给他一个冷硬的背影。
苏轼和寻礼禁不住都是一笑。
姬君漓盘着腿坐在船板之上,白衣被风卷成翻飞的莲花,摇曳成诗。
一波眼影里的光华,冷冽而韵致,涵钟灵之景,挟毓秀之姿。其间的纷繁紫陌皆化作如云浅淡,唇畔挂着的笑,似讥诮,噙着一丝霜雪冷意,而看上去,却又迷离精致得无懈可击。他的气质是生人勿进,他的皮相,却惑众生扑火。
于乐湮,一见终身付。
于世间的千万女子,一见终身误。
暗处的领头人将剑刃上凝滞的水珠擦拭干净,神色平静坦荡,身后一人咽了口口水,还是没能忍住,他从后面凑过来问道:“老大,何时动手?”
领头人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们的这个族长,怎么样?”
那人想了想,给了个中肯的评价:“实力强劲。”
领头人啐了一口,半晌后又无奈地摇头再道:“我是说,除了实力术数之外的东西。”
那人又想了想,这一次,想的时间有些久,只是过了片刻,才正色地回道:“族长的血统,气势,威严,手腕,为人,都无愧于族长的这个身份!”
“那你说……”领头人又淡淡地问道,“我们为何还要杀他呢?”
那人突然如鲠在喉,憋住了一口气,一张脸涨得紫红!是了,老大这是在试探他!他说错话了!
可是领头的却没有计较,反倒一笑,“其实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如今的姬氏,已成日薄西山的式微之势,族中各种势力割据角逐,这个族长,无疑已是当下最优秀不过的族长……可惜……”他的眼中有点痛苦的惋惜,“却不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老大您的意思是?”那人已经被老大这声感叹弄昏了头了。
领头人拭剑的手顿了下,他不回眸地再叹:“姬陵啊,你是一点没明白!”
那姬陵的身形一颤,便听到老大道:“这个族长一旦死了,割据的局面就会迅速加剧,那令人人趋之若鹜的族长之位,会引起多少血流成河,我们主子,等的就是这么一天啊!”
姬陵又舔了下自己的唇,发干得似乎要皴裂了,“老大,您说的对,族长死不得,我们……”
“可他不死,我们便活不了了……”领头人叹息,“今天以前,我也真没想到,族长竟能真的找到那么多圣物,说起来,只要再集齐山高尺和龙宫鼎……也许,真能破了这个局呢。你知道,山高尺握在苏轼的手里,族长他,就快得手了。”
“这个族长,是我姬氏一族历来最仁厚的一个族长,却也因着这份仁厚,他实不适合在乱世之中,成为一代枭雄!”
领头人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神好不沉痛!好不可惜!
姬陵愣愣地坐在水面上,灵鹫承着两个人,骈飞而行,“那老大你说,何人可掌我姬氏千年基业?难道咱们那心狠手辣的主子就可以?”
领头人这一次却沉默了。
他无言地擦拭好了手中的长剑,隔了许久之后,浓雾复又笼罩了过来,他长身而起,凌厉的目光直视远方,沉声道:“时间到了,二轮攻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