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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春日呐,春日。东来阁却飘起了雪花。
那无法带走悲伤的雪花,却真切的带走了一条生命。
赤儿幻想着如果春天的花都真的下一场雪该有多好啊,那钻心刺骨的寒风或许可以暂时麻木自己,减轻痛楚。也或许那洁白剔透的冰晶可以冻住这一刻的时间,永不逝去。
“对······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干娘。”青九郎内疚的抓了一大把白色的纸钱,朝天空挥洒去。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赤儿已经哭肿的喉咙艰难的发出沙哑的声音。她颤抖的身体似乎有些重心不稳,手臂环过九郎的脖子,埋头深陷在他的肩膀里。
此刻,她太需要借用一个肩膀来哭泣了,也太需要借用一颗真心来温暖自己了。
两个身体靠近之际,像被触电一般。他第一次有了很不一样的感觉,心脏加快了频率,双颊绯红。试着温柔的去抚摸她的背,让她能哭得顺畅些。
“都怪我,早知道那杀手还没死心,我就应该通宵守在干娘屋外了。哎,真想不到空有一身好武功,却永远也救不了自己的亲人。”九郎轻叹一口气,内心深处的伤口又一次被无情的撕裂了。
谁又能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难受?亲人!父母!兄弟!在一夜之间便阴阳两隔了。可却独独留下他一人苟活于世,还要认贼做父,真是人间最残忍的折磨!
他真的也跟着赤儿难过起来,他看她哭,他也跟着哭。他看她哽咽着发不出声来,他也自残般的压抑着喉头的声音,让那种悲伤的声音尽量从心里发出来,而不是嘴中发出来。
“我,我要给娘报仇!”赤儿的手指狠狠插进九郎的肩胛,留了五个血红的指甲印。
“对!报仇!”九郎义愤填膺。“快告诉我,你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赤儿摇了摇头。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你干哥哥啊,那死去的是我干娘啊!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九郎说到干娘这两个字时,心不由得颤抖了两下。
是啊,他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父母双亡,甚至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从来都没有享受过亲人关怀的他,多么渴望能得到一份来自家人的那种纯粹的,不含杂质的爱啊。
可命运偏偏是除了会开玩笑,再没有别的功效了。
这刚认了一天的干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香消玉损了。
“你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啊?”又重复了一遍。
九郎恨得牙根痒痒,要是给他知道了是谁,他非把那人大卸八块不可。
“没用的,你杀不了他。”这话里透着深深的绝望。
“放心,我武艺高强,敢说这天底下比我厉害的人还没出生呢。”九郎自持英勇,只要是能通过武力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可惜那坏人已经入土了。”赤儿心中的绝望莫过于想寻仇却已无处可寻。
先帝啊,先帝,你就如此的容不得穆王吗?凡是和穆王有一星半点关系的人都要杀光吗?哪怕夺嫡事件过去了十几年,哪怕你已经驾鹤西游,这心狠手毒的手段都要用到底吗?
“这?死都死了,为何还要苦苦纠缠着你们母女不放?难道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九郎岂是不明白,学海深仇这四个字对他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
“是啊,是有着血海深仇呢。十几年前我的父亲就死在了他的魔掌之下,而现在,我的母亲也死了。我想那坏人九泉之下一定笑得很得意吧。”
“如此可恨之人居然已经死掉了,没能把他的血放干,肉切片,真是便宜他了!”
“便宜?”赤儿冷笑起来,那笑声很轻很轻,但不知为何九郎却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起来。看来女人要是狠起来,确实是很可怕的。
“便宜这种事情,在我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我可不是什么心怀大慈大悲的江流儿,父母都被恶人所害了,自己还能安心的参佛念经。呵呵,他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和灾难,我会十倍,百倍奉还。就算是已经死了又如何?我一样要他九泉之下永无安宁,地狱之中永不投胎。”
赤儿两只眼睛放出恶光来,吓得九郎往后倒退了一步。
“要不咱们学伍子胥鞭尸吧。”九郎心想,还是不要太过分了,毕竟人都死了,就算闹得满城风雨,天翻地覆,恐怕对赤儿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如果真想解气的话,鞭尸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你陪我去趟皇陵吧。”
“皇,皇陵?是先帝杀了干娘?!”仿佛是才反应过来一般。
“就说了你帮不上忙吧。”赤儿很平静的看着他,她并没有要取笑他胆小的意思。因为报仇这件事本来就与外人无关,是他自己热心想要掺和进来而已。
“不,不是那种意思。我青九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要为干娘报仇,怎么能当但小鬼呢。只是······只是,这皇城我恐怕是进不去啊。”他尴尬的说道,语气中夹带了几分无可奈何,也夹带了几分前路迷茫。
“哦?”赤儿听出了他这是话里有话。“我就说你是个贼小子吧,说吧,是不是在皇城犯事儿了?”
“呃。”九郎嘴巴紧闭,打嗓子眼里哼哼了这么一句。
“是杀人?放火?抢劫?”不知为什么,赤儿突然好奇起来,如果眼前站着的这名少年要真是个为非作歹之人,那自己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变得很危险?
不过她转念一想,怕个什么呢?反正自己也已经成为孤儿一个,就算是死,也只当做是去阴间和父母团聚了。
“哎,不问也罢。反正不是什么好事,说出来怕吓着你了。”九郎心想,自己前脚才从皇城逃出来,后脚又要回去。这实在是不太稳妥吧。毕竟自己身上真的是背负了七十二口人命啊,这说出来不把舟赤儿吓个半死?只恐怕是以后连兄妹都没得做了。
而且估计这桩骇人听闻的灭门大案,已经惊动整个皇城了。这样回去只会连累赤儿也被人当做杀人犯。
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和赤儿一同去皇城啊?要知道亡命天涯他不怕,怕的只是拖累赤儿也跟着他亡命天涯!
“我,我恐怕不能陪你一起去皇城了。请······”请原谅我,这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却被赤儿抢了先。“没事啊,本来也没指望你陪我去。”
“那你真的要去刨皇陵啊?”他还傻傻的认为赤儿把他的话当真了。
“恩,刨出来挂城墙上让天下人看看这伪君子的丑陋模样。”赤儿认真的说道,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感觉。
转身进屋拿出了娘死后留给她的唯一的纪念。那是一把工艺精美的白玉紫檀琵琶,是娘生前的最爱,也是贯穿自己童年记忆的一件重要乐器。
她不是很清楚这件乐器的来历,只是知道娘很喜欢它,也很擅长弹奏它。不管是开心的时候,还是不开心的时候,不管是春风,还是冬雪,娘总会独自弹起它。那原本枯瘦的手指,在琴弦上却灵动柔美。那原来无神的眼睛,在琴声中也温婉含情起来。甚至那蜡黄褶皱的脸,也光彩熠熠万分。
女为悦己者容。
或者只有弹琴起舞的时候,娘才是最美的。也或许娘的那个知己就住在她的琴声里,每每当琴声响起时,娘才会露出一抹少见的微笑。
赤儿知道,那个日思夜念的男人一定是自己的父亲。因为先帝的残忍,让爹和娘阴阳两隔,所以娘才会如此消沉,如此悲不能言。
她抚摸着琵琶,手指触到凹凸不平处。转过琴背一看,“飞霜掠面寒压指,一寸赤心惟报国。”
赤心?赤儿?
她一下醒悟过来。对,一定是这样的。那皇位一定本该是自己父亲的,真正篡位作恶的人一定是先帝。那种心思,那种手段,那种狠毒。只有狡诈卑鄙之人才做得出来!
“娘,陆放翁的飞霜掠面寒压指,一寸赤心惟报国。孩儿已经完全明白了。”她沉重的抬起头看看了天空。“他不是还有后人么?好戏还怕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