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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芳声泪俱下,吞吞吐吐地将当年被卞三侮辱的辛酸过往向母亲和盘托出。母亲闻之大惊失色,整个脸都为之变了形,一声不吭地跑到厨房里,不一会儿手持一把菜刀出来了,旁若无人地经过玫芳的跟前往外跑去。玫芳知道大事不好,尾随着一把拉住了母亲握有菜刀的手。
“你这是干吗呀!”玫芳带着哭腔喊道,“你还嫌不够乱嘛,你这一去,那还得了。”
“你别管我,反正我年纪一把,不在乎少这几年活头,我要同那个畜生同归于尽。”母亲握有菜刀的手着力了好几回,都没能从玫芳的手中挣脱,最后放弃了挣扎,整个人泄了下来。
“妈妈,我告诉你这些个,并非是为了让你替我寻仇去。若是那样,当年不就告诉你了么,”玫芳一边说着,一边把母亲往屋里拉,同时用手绢揩拭母亲眼角上的泪水,“我是想让你彻底死心,离开他。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将来还不知道是个啥结果。我是当心你的未来。”
“难道就这么白白地便宜了这个畜生,”母亲说着的往桌子上一趴,自顾自地放声哭了,“你这个畜生啊,你害得我好苦哇,你害了我,还害我闺女,我真是瞎了眼了,一辈子白活了,我对不起孩子啊,对不起那个……”
母亲哭泣到这儿时,嘎然而止。玫芳听了出来,母亲是打算说对不起她父亲的话,可是,话到嘴边还是缩将了回去。玫芳也是女人,自是知道母亲心中的苦闷来。女人哪有不追求人生幸福的道理,她知道卞三完全能够满足一个女人身心需求,能够让女人********,得到所有,母亲当年就是为了满足这种欲望才背叛父亲投入这个男人怀抱的。她同母亲一样,是知道卞三床上那几套功夫的,只是羞于启齿。
如今,她知道卞三的企图,知道卞三毫无疑问是要卷了厂子细软一走了之的,她绝对不允许他得逞。为了消除这个隐患,也为了自己家族美好未来,她必须当机立断彻底毁了卞三这个可耻念头。可是,当玫芳提出让她同卞三一刀两断之后同父亲重归于好时,母亲的头摇得如货郎鼓似的一万个不答应。她的理由是,自己绝对不会再同卞三继续下去,但是,她也不会和父亲在一起生活,她再三追问为什么,可母亲只顾摇头,概不回应。
这是因为什么呀,玫芳急得跳脚责问,真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真是不理解上了年纪的人,想法为什么如此奇怪,让年轻人无法理解。既然同卞三分手了,正好父亲又一直是单身,干吗不可以尽弃前嫌,俩人重归于好呢!在玫芳的再三逼问下,母亲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孩子,你的想法是好,可是,你未免太天真,我俩人的事哪是一天两天的了,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做了多少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你知道吗?你问过你父亲的想法了嘛,他一定愿意同我一起生活嘛!我是错了,可是,仅仅一声错,就可以一笔勾销么。”母亲直勾勾地盯着玫芳滔滔不绝,“孩子,我和你父亲间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站在你的角度,你多出一份亲情来,可我同你父亲之间,只有曾经的婚姻,而且,这个婚姻早已被之后的背叛冲击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斑斑血痕,有什么交集的,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和回味,除非,将来我俩老去了,你把我俩当神般地供奉着,现实生活中,怕是无法再续前缘了。”
“你别忘了,你俩之间,还有一个怎么也扯不断,拉不开的我啊,难道这还不够么,”玫芳说着的,上前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俗话说,少来夫妻老为伴,到了这个年龄,更多成份应该是个伴儿了,你俩相依为命,这其中还有一个我,将来,还有你女婿,你外孙,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多好哇,妈妈,你好好想一想,如此也让我们做小辈的省心踏实哪!”
“那死老头子,孤佬相,从没拿正眼瞧过我,还会同意在一起生活嘛,”母亲似乎自言自语,接着,对玫芳说道,“我也不难为你,反正一切交由你好了,成不成都是我的事。还有,我反正也不可能同卞三那个畜生在一起,单身过日子也是人过的。”
“妈妈,你就放心好,只要你同意了,剩下的,你就不用担心了,全部交给我全权处理好了,你就按照我的意思往下做好了。”玫芳说完,放声笑开了,母亲也随之露出了笑容来。
正如母亲说的,这事儿并非那么简单。不日,玫芳跑了去找父亲时,便遭遇了一场风暴。为了见父亲,玫芳作了充分准备的,还特意带了他喜欢喝的老白干,香烟,还有一些上好的食品。见了父亲,她盯着他笑嘻嘻地似乎有满腔的话要说,但却没说一句话。父亲见状,问她遇上什么好事这么开心,可她继续不开口,还是继续地笑着的。父亲就说,闺女啊,你就只顾笑个透吧,想必你一定是遇上什么好事,要不然,怎么还花上许多钱带上许多东西来,又不是见外人,看望自己的父亲还要带上东西岂不是浪费,你还是要省着点花,别乱花钱。父亲一边说着的,一边往里屋去了。玫芳知道,他十有八九又是去取他那本给过她好多回的存折了,于是,她紧赶了几步拦下了父亲,并拽着他的手把他重新拉回来,让父亲坐下,她蹲在父亲膝下,双手搭在他大腿上,仰起脖子仰视着又是一阵凝望,直惹得父亲一楞一楞的犹如在云里雾里不知究竟。不得已,父亲再问了,说,你究竟有什么事情,别磨磨蹭蹭的,我着急啊!
玫芳终于鼓起了勇气,把个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出所料,父亲在听的过程中就在摇头,待玫芳把话说完了,表明意图,他是说什么也不答应。玫芳见状连续问了几个为什么,还在父亲面前撒娇儿,死缠烂打。良久,父亲用怜爱的表情望着玫芳,老泪纵横,他嗫嚅地说起来。闺女啊,你不懂老一辈感情啊,我知道你是好心,是为了我好,为我后半生担忧,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俩这种情形怎么能够凑到一起来。若是两个没有前嫌的老家伙合在一起抱团取暖过日子还有可能的,我和你妈是一种什么关系啊,我对她是完全的刻骨仇恨。当年,她伤害我太深,比那马里亚纳海沟还深几公分呢,这个妇人太狠心了,她把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几个钱全部塞进那个小白脸裆里,在我眼皮子底下搞破鞋,硬生生地让我当了回乌龟活王八,这等伤痛,是你说重新和好就能够重新和好的嘛?姑娘啊,你不理解为父的伤痛,不懂得老一辈的古朴情感。这个,你就甭多谈了,我有你这么个知冷知热的闺女,就足够了,不求别的,只要有空闲了,记得回来看一看。
玫芳望着憔悴但依然慈祥的老父亲,无法继续保持那种毫无意义的矜持、超脱和所谓的高尚,眼泪花啦啦地流淌了下来。是的,她的确无法理解老一辈的情感,尤其,让老父亲再一次面对一个他深爱着的女人,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和痛苦。与其说是为了俩老能够安度晚年,毋宁是让他俩在相互的折磨中更快地逝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太注重站在自己的角度认识问题、考虑问题和解决问题,没有设身处地为俩老着想,显然,美好的东西不仅仅只是表面上看上去美好,更重要是要有内在的默契,内因是根据,外因只是条件,怎么能够停舍本求末,她没有继续求老父亲,只是伏在他身上悲恸着。父亲任由她哭泣,只是把手轻轻地按压在她那乌黑的头发上,拍了拍,又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