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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放心不下而磨着许沐言要到了安蓝住址的柳原刚踏出电梯,眼前的情景令他完全僵住,甚至还幼稚的揉了揉眼睛——只见安蓝一点一点慢慢凑近周子青,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朵,她似乎说了一句话,很短,然后泪流满面的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屋子里。
他愣在原地,凝目看着周子青先是恍惚的发着愣,半抬起的脸一阵惊愕,最后居然捂着脸痛哭出声。
柳原悄悄地退后一步。周子青这个人,他是通过许沐言才认识的,当时他对这个容貌清俊而温润的男人并没有特别的印象,许沐言介绍过后他也就忘记了。再见时,他们在进行某一项交易时被美国警方发现并且追捕,走投无路的两人匆匆逃进一家酒吧,周子青那时在那酒吧里做调酒师,眼尖的看见两人以及两人身后所引起的骚乱,当机立断从吧台翻跳出来,扯着两人藏在吧台下,竟真的就躲过了一劫。
事后也并不问他们什么事,他当时就觉得,这小子不错,仗义,有胆识,值得深交,他一直认为,他们之间的交情是能以命相换的那种。
而现在,他忽然撞破了他的秘密,他不但看到他在哭,他还知道令他哭的那个人,正是自己认真的想要追求的那一个。
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安蓝,就是他的女孩吧!
柳原神色黯然的轻叹一声,转身,顺着楼梯悄无声息的离开。
柳原一步一步走到楼下,抬头往上看,属于安蓝那扇窗的灯光依然亮着。他在对面的花坛边坐下来,仰头盯着那一点温馨的灯光。
许久之后,那扇窗的灯光终于灭了,然而他依然没有看到周子青的身影。
柳原短促的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拿脚尖踩熄了,缓缓起身,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慢的离开了。
他走之后,起了一阵风,地上大堆的烟头随着风自由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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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楼下的电话铃声疯狂而尖锐的划破了本该属于夜晚的寂静。
许沐言被惊醒,眉头倏忽皱起,看了眼身边的安然,她依然睡得很沉,他紧皱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
因为安然的睡眠一向不怎么好,临睡之前,他总会关掉手机。而知道这边电话的人除了柳原他想不到还有谁。
但柳原是一个知情识趣的人,没有天大的事情他绝不会往这边打电话——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他也不会打过来。
许沐言想着,轻轻起身,开门下楼接电话。
周妈也被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从佣人房走出来。许沐言淡淡声让她回房睡觉,接起电话来,语气因不悦而显得又冷又硬:“喂?”
那头的人没说话,粗重的呼吸声顺着电流传递过来。半晌,那边的人短促的笑了一声:“沐言,是我。”
许沐言握着话筒的手骤然紧了下,然而呼吸却半分不乱,冷淡道:“什么事?”
“我在酒吧,柳原跟我在一块儿呢,他喝醉了,我不知道他住哪儿只好给你打电话……”许沐非的声音有些迟缓的钝感,像是喝了很多而使得舌头不灵活一样。
柳原大约还没有醉死,冲着电话中大吼:“许沐非,你大爷的……你拿我电话给谁打呢?你……”
扑通一声沉闷的重响声清晰的传过来。仿佛是许沐非不耐烦将柳原一巴掌拍地上了,因为半天没听见柳原的声音。
许沐言淡淡的问明了他们的准确地点,看了眼身上整齐的家居服,也懒得换了,抓了车钥匙出门。
匆匆赶到酒吧,酒吧早就已经打烊了,整间酒吧就剩许沐非与柳原两个人,酒吧老板与保安愁眉苦脸的蹲在门口,瞧见许沐言从车上下来跟见到再生父母一样激动。
许沐言随老板走进去,原本冷冽的一张脸,看到那场景,差一点就笑了出来。只见柳原无尾熊一样攀在许沐非身上,双手缠着他的脖子,双腿缠着他的腰,任凭许沐非如何用力如何甩都没办法将他弄下来,累得气喘吁吁。
柳原酒量其实很好,至少他很少见他喝醉过。当然柳原的酒品非常不好,他喝醉了就喜欢闹喜欢折腾,而且,他不折腾自己,他净折腾别人。像眼下这样缠着人死不放其实都不算太离谱,最离谱的一次,他逼着班里俩直的不能再直了的男生当众热吻,那俩人吻完了,当众吐得稀里哗啦,从此一见他喝酒,立刻逃得远远地。
而这几年,柳原越来越能克制自己,知道自己什么样的量,快要到界了,也就不喝了。而今天他又喝醉了,是因为什么?太高兴了?
他走上前,与老板合力将许沐言背上的柳原扯了下来。醉得一塌糊涂的柳原嘴里还直嚷着:“驾,驾,驾驾驾……”
脸色难看的老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许沐言却没笑,分神看了眼大字型瘫在地上的许沐非。
他的酒量也是不错的。有的人喝酒脸会越喝越红,像周子青,像柳原,当然他也是,然而许沐非却是越喝越白,昏暗的光线下,脸色青白的有些瘆人。
柳原还在发酒疯,老板一个人按不住,眼看就要被柳原反按住了,许沐言忙收回心思,用力拍了拍他的脸,低喝着喊他的名字。
柳原迷迷糊糊的抬头看许沐言,嘿嘿笑一声,拽着他的衣袖道:“许二,你来了?好好,来陪我喝酒……哥们今天不醉不休。老板,再来一瓶……”
老板忍着骂人的冲动打了个呵欠:“先生,我们现在已经关门了。”
柳原眼睛一瞪:“关什么门?你敢关,小爷我还没……没尽兴呢……许二,我他妈失恋了……”
许沐言愣了下,踢他一脚,低吼道:“闭嘴,出去我给你找个地方,喝死你。”
柳原醉了之后是毫无人情可讲的,不管是谁,他要做什么,就是天皇老子也阻挡不了。因此,许沐言叫他闭嘴,他就偏偏不闭,“许二,我跟你说……你他妈今儿要是不陪我,我跟你……我跟你绝交……”
许沐言对老板使了个眼色,两人同心协力将闹个没边的柳原拖了出去,扔进车后座,利落的关上车门。老板担忧的扯着他生怕他就这样走掉了,可怜巴巴的七尺大汉一脸委屈:“先生,还有一个呢!”
许沐言朝里面望了一眼,虽心有不甘,到底还是随着老板走了进去。许沐非依然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许沐言站在一旁看着他,他像是睡着了,手背搭在额头上,眼睛紧紧闭着,胸膛平稳匀速的起伏着。天花板上的射灯打在他脸上,薄唇被酒精烧红,像是鲜艳的血色,衬得他的脸色更吓人。老板见许沐言没动,连忙跑上前推了许沐非两把:“先生?先生你醒醒,你朋友接你来了,快起来吧!”
许沐非霍地睁开眼睛,吓了老板一跳,他盯着老板笑,说:“那不是我朋友,他是我弟弟。”
老板哪还有心思追究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别说兄弟,就算他说他们是情侣,他也不会惊讶。因为此时,他只想赶紧请走这尊神。“是是是,你弟弟来接你了,你赶紧起来跟他回去吧。”
许沐非借助老板的力气半撑起身体,眯眼看着袖手站在一旁的许沐言,扯了唇角轻笑道:“你看,我弟弟这么恨我,却还是舍不得扔下我不管呢。”
“是是是,舍不得舍不得……”老板瞌睡得不得了,头脑不清的附和道。
许沐非却盯着许沐言的眼睛,微微地翘起嘴角。
许沐言别开视线,对老板说道:“麻烦你——”
然后径直走了出去。老板一愣,瞬间化身大力士将许沐非从地上捞了起来,也不管客人是不是上帝了,反正他刚才已经拖了一个上帝出去,再拖一个也没什么区别。这样想着,手下更不会留力了。
然而许沐非却自己站稳了,推开老板的手,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了出去。
许沐言已经发动了车子,从后视镜中看到许沐非踩着稳稳地步伐走向他,冷冷勾了下唇,等他上车。
柳原许是折腾累了,缩在后面很快睡着了。
凌晨的街道非常安静,只有路灯尽职尽责的寂寞的立于路边,为晚归的人指明回家的方向,偶尔有车辆飞驰而过,车尾灯飞快划过,仿佛刚从天际坠落的流星的尾巴。
许沐言将车开得不快不慢,力求平稳。后座的柳原已经开始打呼,间或说一两句梦话。
许沐非自上车后就一直很安静,手肘撑着车窗,目光空洞的瞧着前面。
许沐言只专注着路况,略显僵直的脊背,紧抿的薄唇,专注的有些过头。
很快到柳原家楼下,许沐言停好车,将柳原从后面拖出来,许沐非默不作声的下车来,走到柳原另一边,搭手将柳原架进了电梯。两人架着已经睡死过去的柳原在密闭的电梯里,都只专注的看着红色数字不停的变幻。
将柳原随便扔在客厅的沙发上,便算完成了任务。
相比之下,许沐非更细心些,他帮柳原除了外套鞋袜,又接了一杯水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关灯关门。
等他下楼来,许沐言已经回到了车上,并且抽完了一支烟。他开门坐进去,微微一笑:“这时候才回去,一顿骂估计是跑不掉了。”
许沐言没接话,依然面无表情的,然而这回,却将车开得飞快。
许沐非得不到他的回应,也不介意,自说自话:“听柳原说,你跟人同居了?是什么样的人?”
许沐言抿了下唇,脚下油门踩到底。
许沐非又笑了一声,斜眼看着许沐言紧绷的侧脸:“怎么?这么快就把书雅忘记了?”
许沐言用力闭一下眼睛,睁开,却仍是没有说话。
“柳原说那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不过年龄太小,听说还在念书,呵……你说书雅如果真的在天有灵,看到昔日口口声声说只爱她一个人的男人佳人另抱的时候会不会伤心呢?”许沐非絮絮的说道,嘴角挂着笑,嘲讽的。
吱——
刺耳的刹车声,轮胎与路面摩擦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许沐言的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依然目不斜视的,冷冷的说道:“下车。”
许沐非没动:“我的好弟弟,你真打算将我扔在这儿?H城我已经七年没有回来过了,你就不怕这黑灯瞎火的我走丢了或者不小心遇到打劫的?这样,你背负着的可就不止一条人命了哦!”
许沐言抓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突,指根泛红,指节发白。他依然没有看他一眼,声音比之方才更冷更硬,一双眼睛里血线交错,好像随时会滴下血来,“滚。”
许沐非忽然偏过头,视线直直落在许沐言的脸上,那双眼睛与许沐言的一样,殷红的,布满了血丝,他笑,悲凉的模样,再没有方才的故意挑衅与嘲讽,他开口,声音嘶哑:“如果不是喝了酒,有的话还真的说不出来。许沐言,你有多爱书雅?说到底,你又有多爱她?我自信我比你更爱她,更希望她能幸福,我不过就是用错了方法……十恶不赦吗?那么书雅身前,对她算不上好的你,又算什么?你一边恨我,永远不能释怀的样子,一边却与别的女人谈情说爱。这就是你对书雅的爱?”
“许沐言,我是卑鄙,然而你又比我好了多少?”许沐非忽然敛尽了笑意,漆黑的瞳仁里闪着咄咄逼人的光。
许沐言脸色发沉,终于侧头,深邃的目光冰冷而凝定,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指指点点了?你配吗?”
“呵,呵呵……”许沐非愣了下,随即轻笑出声,然而锋利的目光寒芒森森,他打开车门,淡淡道:“我会努力,直到足以有资格对你指点。”
说着,用力摔上车门。
下一瞬,车子如离弦的箭矢,飞一般开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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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晚,同样不得安宁的还有周家。
周子青被人从酒吧里扔出来的时,恰好碰到周家派出来找人的保镖,将人七手八脚抬回周家时,天都快亮了。
周牧冷着脸坐在厅中,然而细看,他故作冷然的面上却有些微的心虚与不安。周夫人陈佳琪不停踱来踱去,听到人找到的消息,也片刻停不下来,等在门边引颈望着。
车子停在眼前,陈佳琪几步上前,帮忙扶住酩酊大醉的周子青,他的身上全是污秽物,衣服头发凌乱的要命,酒气熏天。陈佳琪又生气又心疼,让人小心将周子青冲洗干净了,换上干净的睡衣,又煎了醒酒汤灌下去。做完这些事情,天已经大亮了。
周牧也等了一个晚上,虽然怒火冲天,想要好好骂骂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不孝子,然而一碰到陈佳琪冰冷谴责的目光,便讪讪的低了头不敢多言。
安顿好周子青,陈佳琪一脸疲倦的从他房里退出来,周牧跟在她身边,“醉成这样,真的不用送医院吗?”
陈佳琪冷眼看他,“现在知道担心了?早干嘛去了?”
“瞧你说的,我的儿子,我能不担心吗?”周牧虽常年处于发号施令的地位,陈佳琪也早就功成身退安心的当着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然而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却是谁也撼动不了的,便是周牧也得陪着三分小心。
“你担心?你担心就不会碰儿子喜欢的女人了。”陈佳琪气的口不择言,想起方才看见自家儿子自我放纵堕落的模样,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不得扑上去要下一块肉来才解恨。
周牧皱了皱眉:“现在也不能肯定……子青他就是因为那事儿才喝成那样的啊,说不定是因为别的事情……”
“你就存着你的侥幸吧。”陈佳琪冷冷道:“我告诉你,这才是开始。”
“你什么意思?”周牧突然觉得脊背发凉,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说话也不禁有些颤抖。
“什么意思?你自己琢磨去吧。周牧,我告诉你,这回我绝对不会再帮你了。”陈佳琪说完,头也不回的将周牧扔在身后,回了房间,顺手将门反锁了。
周牧追上去,转动门把却打不开门,大急:“佳琪,你我一场夫妻,你不帮我帮谁?你听我说,儿子是我们的,你好好跟他说,他总会听你的。”
陈佳琪靠在门板上,失望至极的语气,喃喃道:“你真的太不了解你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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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青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头痛欲裂的睁开眼睛,立刻听见耳边传来惊喜的温柔的声音,肩膀被人扶住,他借力坐了起来。“子青,你终于醒了,可吓坏妈妈了。你说你没事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啊,多伤身啊!”
七月是雷雨多发的天气,上午还阳光灿烂,下午却电闪雷鸣,雨点跟冰雹一样啪啪的往地上砸。
有风,卷着雨点狂暴的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清脆响声。
周子青坐起身,揉一揉发痛的额角,他没有看陈佳琪,只定定的看着窗户的位置:“妈,请帮我把窗帘拉开一下好吗?”
“你这孩子。”陈佳琪用像往常一样亲昵的语气笑骂道:“对妈妈需要这么客气吗?”
一边勉力笑着一边走过去卷起窗帘,然而心下却如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一般,空落落的又惊又痛,她的儿子,真的要疏远她了。
周子青靠在床头,睁大眼睛瞧着窗外,他看着看着,忽然掀被下床,起得太急,再加上从昨天下午开始便一直喝酒没有进过食,一下子的眩晕差点让他栽倒在地。陈佳琪手疾眼快的将他扶住了,急声道:“儿子,不舒服就躺着吧,我让人给你熬了粥,你先喝点……”
周子青却抿着唇,一语不发的推开陈佳琪,大步往外走。陈佳琪一愣,忙跟了上去。却见他飞快打开大门,冲进了雨帘中。
陈佳琪大叫一声,惊慌失措的跟着冲了过去,试图将他往屋里拉。
周子青站着不动,任雨水兜头兜脑的砸下来。陈佳琪正要叫人来帮忙时,听见周子青轻轻地在说话。雨太大,她没听清,凑上去大声问他说什么。
周子青伸出双手,他开始笑,眼里直打转的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他说:“那晚上的雨也是这么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