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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原回过神来才发现安然一直在看着自己,忍不住的又脸红了下,轻咳一声掩饰道:“怎……怎么了吗?”
安然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精致的小脸上神色平静,慢慢开口说道:“安蓝还小,而你对她而言,似乎太老了些。”
“咳……”诚惶诚恐听着的柳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你说什么?”
他太老?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好整以暇的许沐言脸上,向他求证他刚才不是幻听而是……安然真的嫌弃他太老?!
许沐言嘴角弯弯的瞧着柳原吃瘪的模样,附和道:“我也觉得,相对于安蓝而言,他似乎老了些。”
他自己却没发觉,他与安然的年龄差距其实跟柳原与安蓝差不多。
“喂,小爷我哪里老了?”柳原急了,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引来众人不满的侧目——这么高级优雅的就餐环境,这土帽儿这么大声是将这里当成了他家后花园了吗?
显然柳原也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声的谴责,脖子一梗就要耍横,老子就将这里当成自家后花园又怎么地?谁敢多说一个字,老子马上灭了他的强横之势……然而当他用凶狠的目光一一回敬回去时,不小心就撞上了安蓝的目光,她皱了眉头,手下未停,然而脸上已经没了方才那样的专注,瞪视着他,仿佛他就是故意跑来捣乱的无赖一般。
柳原凶悍的目光立刻软成了水,连忙冲她摆手,聪明的指了指他对面的安然,成功的转移了安蓝的注意力。
安蓝乍一看见安然,微愣了一下,乖巧可爱立刻取代了方才的横眉怒眼,连手下不小心高了一个调都没发现。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安然旁边的许沐言身上时,刚舒展的柳眉又皱了起来。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安蓝别过视线又狠狠地瞪了刚松了一口气的柳原一眼。
柳原心中哀叹不已,完蛋了,这丫头脸色这么难看,难不成是怪他不该将她在这边弹琴的事情告诉给安然知道?
更失败的是,他今天是来好好表现的,为了令女方家属对自己留下很好的印象,起码他以后的追求之路也会顺坦一点。但是……被自己搞砸了。安然对自己的印象一定差到了极点,柳原已经不敢抬头看安然的表情了。
许沐言觉得紧张无措的柳原与平时嚣张张扬相比较简直判若两人,不过,看在他难得有这样一回,他不帮帮他也说不过去。伸手覆住安然搁在桌面上的手,笑道:“柳原其实也不老。”
“对啊,我还没满二十七呢,算起来比老许还小一点的。”柳原逮着有人替自己说话,又不冷静了,看似急着找死的精神我们可以理解为他其实是拽着一根救命稻草试图博得一线生机。
果然,安然微皱了眉:“可是安蓝还不满二十,她还在念书,她的世界是飞扬多彩并且单纯的,而柳先生,恕我直言,你并不适合安蓝。”
安然条理分明的说着,冷静自若的逼视着柳原,令许沐言侧目。她一贯的温顺,而他没机会见到她这般像是咄咄逼人的表情。大约也只有安蓝才会令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许沐言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安蓝那天对他说的话,安然快乐是什么模样,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他都不知道,然而他现在知道了安然护着安蓝时是什么模样了……也不算失败不是?
“我觉得你说的没有道理。”柳原深吸一口气,严肃了表情,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安蓝的世界的确是单纯的,我很喜欢她的单纯,所以如果……我追到安蓝,她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会竭我所能守着她的单纯世界。当然我现在说再多你也只会认为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说到后面,柳原略显委屈的语气已然带上了指控的意味。
安然淡淡看他一眼,她统共并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几次,她一直觉得此人就是一个跳脱随意、飞扬自信且桀骜不羁的人,但此时这个男人一副受了冤枉打击的颓败模样,带着紧张无辜的十分不自信的意味,让她觉得很想笑。
然后安然漆黑的眼睛里就带上了明亮的笑意,“我不信你你便不会喜欢安蓝了吗?”
“当然不会。”柳原的反驳有些激烈,随即想到对方的身份,刚扬起的脖子又缩了回去:“我不可能因为你对我不信任就不喜欢安蓝……”
大不了他以后更努力的表现,让她知道让安蓝跟他在一起绝不是错误的会后悔的决定。
安然并未错漏柳原眼里的坚定,抿嘴一笑:“那么你现在对我讲这些,不是言之过早么?”
言下之意,他开始追了么?她家安蓝同意了么?
柳原也不是笨的,仔细一琢磨就回味了过来,喜不自胜的站起来亲自给安然添水,那个殷勤,那个谄媚,仿佛明天就能娶得美娇娘进屋一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小安然……不对,要不我也叫你一声姐?”
安然寒了下,觉得全身的寒毛都快倒立起来了:“别,你还是叫我名字就好。”
被一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男人叫“姐”?饶是安然再如水的心境,也受不住啊!
柳原自己也不适应,摸摸脑袋,笑容难得的有些憨傻:“安然,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欺负安蓝的,我……咦?安蓝呢?”
三人齐齐望着不远处那架钢琴,却哪里还有安蓝的身影。此刻代替安蓝弹奏的,正是昨天柳原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安然倏地起身,有些慌张的在偌大的餐厅寻找着,半响,终于失望的坐下来,眉目皆是黯然的颜色。
柳原忙伸手招来服务生,很凑巧的又是昨天那被安蓝称为阿宝的男孩,男孩依然警惕的看着他,带着明显的敌意:“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呢?”
“安蓝呢?”却是许沐言先问出口。
安然垂头,紧咬住下唇,手指死死绞着餐帕,愣是将白皙的指头勒出青紫的颜色来。
许沐言眼尖,在桌下捉了她的手,阻止她的自虐。
阿宝礼貌而疏离的回答:“安蓝的工作时间已经结束了。”
“我去看看。”柳原说着,将服务生推开,人已经冲了出去。
“不要难过。”许沐言握着她的手,温言安慰道。然而追着柳原出去的目光却凛利的令人心惊。
她为安蓝哭,为安蓝笑,为安蓝忧,为安蓝喜……她所有的情绪都是因安蓝而生,她的世界里,从来只有安蓝的存在。
然而安蓝,却一再令她难过。
他伸手,指尖轻易擦掉她眼角的眼泪。他将她护着宠着,可不是为了看她为别的人流眼泪。
许沐言想,即便那人是安蓝,也不行。
安然喃喃低语:“她一定对我很失望。”
因为失望,所以避而不见。
“不是这样的。”许沐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很柔和:“安蓝只是不愿意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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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生阿宝第三次从这边经过,疑惑的眼睛一直盯着安然看,不敢确定又不肯轻易死心的模样。虽是工作时间,仍是迟疑的试探的喊了一声:“小然姐?”
安然茫然的抬起泛着泪光的眼看着面前阳光清隽的男孩,“你是……阿宝?”
“小然姐,真的是你呀?”阿宝见安然认出了他,兴高采烈的上前一步,随即又疑惑的皱了眉头:“奇怪,小蓝刚才应该看到你了啊,可她为什么要从后门偷偷离开呢?”
安然一愣,凝在眼里的泪迅速滑落,悄无声息的湮灭在餐布上。室内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明亮的白光让她的皮肤有一种半透明的质感。
阿宝粗神经的并没发现,接收到领班不悦的目光,忙压低声音说道:“小然姐,我先去忙。有空再跟你聊啊。”说罢匆匆走开了。
“你们认识?”许沐言握着安然的手,淡淡问道。
“哦。”安然有些心不在焉,“阿宝是以前跟我们同一间孤儿院的孩子……”
牡丹茶座——
周子青早早就到了,他有些紧张,于是一杯接一杯的茶水下了肚。
他在等人,一次又一次的看腕表,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然而又矛盾的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当然时间不会因为他的矛盾而走得慢一点或者更快一点。两点十分,一个戴着鸭舌帽背着大包包的高瘦中年人如约而至,施施然来到周子清面前,帽檐下一双眼睛小却精明锐利:“周先生?”
“我是。”周子青忙应道,伸手邀他入座。
那人坐下来,从包包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放在他面前:“这是你要的东西。”
周子青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伸手去拿,却觉得手指颤的有些厉害。忙定一定神,摸到了信封。但也只是按着,并没有急着打开的冲动,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从外套里摸出一张支票,推到那人面前。
那人伸手接过了,看清上面的数目,十分快乐的弹了下支票,收进自己包包里:“行,那你慢慢看。以后还有这样的活儿给我打电话就行,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那人说完,潇洒的离开了。
待那人走远了,周子青才拿起桌上的大信封,依然只是捏着,指根发红,指节泛白。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反复的握拳又松开松开,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
一大叠照片,整整齐齐被他取出来。然而只一眼,却像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全身力气都似被抽干殆尽了,几乎拿不稳手上的照片。一瞬间的心寒,从头一直冷到脚底心。
照片中的女主角,是他熟悉的安然,男主角,也是他熟悉的……许沐言。
他的女孩,和他的朋友!
他机械的翻动着手中的照片,居然一张一张的全部看进去了。各种各样的,远景的,近景的,模糊的,清晰的,特写镜头……
早上他们一起出门,他临上车前,转身对她说话,她神情乖顺,嘴角含笑。
她目送他的车走远了。
她转身进屋。
他开车回来接她,她从屋里出来。
他迎上去,他低头,她微仰头,他亲吻她。
他拉开车门,她弯腰上车。
车停妥,他们下车。
他牵着她,微低头看她,唇角微扬,神情温和。
有路人迎面撞来,他将她护在怀里,微拧的眉头一派紧张,仍是低头看着她。
他一路扣着她的手指,她有时候会笑,嘴角浅浅勾起,漂亮眼睛仿佛会发光。
他们落座,哦,席上还有柳原。
他的手亲昵的盖在她的手背上。
她看着柳原,冷静自若,眼神逼人,有凌厉的味道。
她看着柳原,一本正经,眼睛却在笑。
他看着她,眼神温暖,神情纵容。
他看着她,略显惊讶。
她站起来,神色慌张。
她垂着头,哀伤难过的样子,手指紧紧勒着餐布。
他的手在桌下握着她的,很紧。
他探身,指尖落在她脸上,眼神柔软的不可思议……
周子青一张一张的看,他看的很慢,很仔细。越到后面,越是仔细。他捏着照片,手指居然一点儿也不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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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蓝刚从浴室出来,顶着满头湿发准备打开吹风将头发吹干。门铃响起来,她微皱了下眉,除了那个人知道自己住在这里还有别的人知道?
虽然有些不甘愿,却还是利落的拿毛巾包住湿发,走到门边,扬声问:“谁啊?”
外面的人没有回答,门铃响得更急,不一会儿,又换成了大力的拍击门板的声音,大有“你不开我不停”的架势。
安蓝心生警惕,从猫眼里往外看,待看清门外的人时,脸色立刻变的又臭又黑。却还是打开房门,挡在门口,没有请人进屋坐坐的打算。“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坚持不懈将门拍开的正是周子青,他靠着墙,神色颓靡,忽然抬头冲安蓝一笑:“有钱,找人调查……很好找。”
“你喝酒了?”他一开口,安蓝便闻见刺鼻的酒味,小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而且你还找人调查我?”
周子青喝得太多了,似乎连站稳都有困难,索性便靠着墙壁滑到地上,“喝了,也调查了……安蓝,你告诉我,安然为什么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安蓝抱着肩站在他身边,听清他的话,讽刺的笑了一声:“怎么,你爸妈不肯告诉你,所以只好找到我这儿来了?”
“告诉?呵呵……”周子青语无伦次,又胡乱的笑了好久,头靠着身后的墙:“他们告诉我了,但我知道他们在骗我……他们说的不是真的,我根本不相信……”
安蓝来了兴致,用脚踢了踢周子青的腿侧:“你说说看,他们怎么说的?”
周子青用力的抹了一下脸,酒精将他俊逸的脸庞烧得通红,嘴唇也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眼底全是血丝,“他们说安然交了坏朋友,还说安然偷家里的东西,说他们忍无可忍……我怎么会相信,安然怎么可能会偷东西?她是那么骄傲又敏感的人……”
“哈哈……”安蓝气的大笑起来,然而眼角发红,眼里透着浓浓的恨意:“偷东西?亏他们想得出来……周子青,你不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赶出周家吗?好,我告诉你——”
安蓝慢慢蹲下来,直视着周子青的眼睛,她抿着嘴,眼里有发狠的恨意,一瞬间让人汗毛倒竖。
周子青被她的目光牢牢盯住,本是醉得狠了的人,微沉的眉眼凝固出空洞与茫然,然而更多的却是紧张。
安蓝用一种彪悍镇定义无反顾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字慢慢说道:“那天晚上,你的好爸爸摸进了我姐的房间,试图对我姐不轨。我姐拼死反抗,被你妈妈发现,然后你爸爸这样说的——”
周子青觉得很冷,胸口发闷,那么无力的感觉,连呼吸都没有力量,心脏在喉咙口急促地跳动,望着安蓝的眼睛苍白的很空洞。
安蓝笑,眼睛眨了眨,却有大颗的眼泪滚出来,然而眼神依然冰冷锐利:“他说,‘老婆,是安然她勾引我的’……”
周子青张口,用力的呼吸,冷汗涔涔而下。
安蓝却还没有说完,冰冷残酷的盯牢他,声音尖锐如针,连绵不绝,无孔不入,“你知道你妈妈当时用什么打我姐了吗?你爷爷送给你的那支棒球棍,我姐跪在她面前,她没有躲开……她只求能有一个容身的地方。”
周子青慢慢蜷缩起来,用力抱住自己的膝盖,有灼热的热体从眼眶里滚出来,烫的他连心脏都开始抽搐了起来。
“我们还是被赶出来了,特大雷雨的晚上,我姐跪在门口求你妈妈,求她看在我妈妈的份上,让我们再住一晚上。”安蓝看着他痛苦,流着泪的脸上有着报复的快感:“你妈妈怎么说的?哦,她说,‘有什么样的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简直跟你那不要脸的父亲一个样’……你大概知道的吧,我姐最恨的人就是我父亲。”
周子青的眼泪落得又快又急,一双眼睛里血线交错,血红的,仿佛会滴下血来。嘴里一直低低的重复的呢喃:“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是呀,就是这样。”安蓝又干干的笑了一声:“你不是想知道我姐为什么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吗?因为钱,因为我,呵……”
她忽然倾身,凑近周子青耳边,用仿佛气流一般的声音轻轻说道:“我姐把她自己卖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安蓝再也忍不住,眼泪成串的掉了下来。急促的起身冲进屋子里,将门摔的震天响。
折磨周子青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折磨安蓝自己?如果没有她,如果不是为了她,姐姐怎么可能会卖掉自己?怎么可能会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姐姐用她的牺牲成全了自己!这是她心中永不能抹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