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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消失的光年(五)

作者:棉花糖加冰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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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其实让周子青彻底死心的办法也不是没有。然而为什么她却没有说呢?

    与许沐言一起吃饭时见到许洛洛,她熟络的语气说明周子青与许沐言不止是认识的关系……上回她撒谎逃开了,然而这回,为什么还是说不出口呢?

    安然叹口气,出租车已经驶入了别墅区。刚进门,老黄便迎了出来,“小姐,先生让你回来后给他去个电话。”

    安然闷闷地应了一声,走进玄关换了鞋。看到沙发上的手机,却浅浅的皱了眉头,收回目光,只当没瞧见。

    安蓝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下楼来:“姐,你出门了吗?”

    “嗯,我去买了姜花。”安然举一举手里捧着的大束洁白的姜花。她因为对安蓝说了谎,而有些心虚的不太敢直视她。

    这姜花是回来的路上路过花店时买的,便是提防万一安蓝醒了问她去了哪里她说不出来……安然想,对自己的妹妹都撒谎,她实在不是一个好姐姐。

    安蓝一脸迷惑,指了指楼上:“我刚才看见花房里就有姜花啊,你干嘛还出去买?”

    安然又紧张又心虚,手心里捏了满满一把汗:“是吗?我好久没上去过了……快四点了,你赶紧收拾下,我们去看妈妈。”

    其实昨天去看妈妈那束姜花就是从花房里采摘的。

    “哎呀,我怎么睡了那么久?”安蓝跳起来,重又冲入房间。

    安然悄悄地松了口气。即便当初以货物的方式出卖自己时,她都没有隐瞒过安蓝一丝一毫,却在今天,对安蓝说了谎……她自己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态了。

    姐妹俩到达南山墓园时已经快五点了,往山上爬时,安蓝挽着安然的手,似亲密的扶持,神色有些紧张:“姐,你说妈妈会不会怪我这么久没来看她?”

    “当然不会啦!”安然笑着拍拍她抱着姜花的手背,安慰道:“相反的,妈妈一定会以你为傲的,因为,你没有辜负她对你的期望。”

    而对她,妈妈一定失望透顶了吧!她希望她成为画家,最后她却连画笔都握不了,若不是他,她这一生恐怕也不会再提起画笔……

    安蓝咬唇,踌躇了下将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看着身边神情安定恬然的姐姐,安蓝暗暗地下定了决心。却假装无意的说道:“姐,我们搬出去吧!”

    安然猝然一惊,却也很快明白过来,失笑道:“我们能搬去哪里啊?好了,别乱想了,好好跟妈妈说说话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安素的墓前。

    安蓝放开安然的手,弯腰欲将手中的姜花放上去,目光落在被太阳摧残的早已没了生机的两束干巴巴的姜花上:“姐,除了你还有谁来看过妈妈?”

    “哦,是陈妈妈。”安然若无其事的回答。

    安蓝面上可爱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见,紧紧咬牙,盯着那干蔫的姜花的眼睛似要冒出火来,灿黑的眼睛里火光跳跳的,抓起其中一束用力扔出老远,冷笑一声:“谁稀罕她来了?虚伪,恶心……”

    安然轻叹一声,上前环住她因气愤而发抖的肩膀,轻声哄道:“好了安蓝,不要生气。她是妈妈的朋友……妈妈正看着你呢,快别气了,啊。”

    “姐。”安蓝又气又心疼,捉着安然的手急急追问,微仰的小脸上俱是担忧与惶急,大眼睛里蒙上晶亮的水膜:“她跟你说话了?她又说了什么?她是不是又骂你了?姐你别怕,我回来了,谁也不想再欺负你。”

    安然怜爱又感动的摸着安蓝的脑袋,含泪笑道:“好,我不怕,我有安蓝保护呢,一点儿都不怕。”

    安蓝猛地抱住她,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

    姐妹俩又哭又笑的在妈妈墓前说了半天话,下山时安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那是被山风吹的,安蓝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牵着手相依相偎的走下来。回去时周妈站在门口引颈张望着,看着她们安好无恙的下车,才松了口气。“怎么回来这么晚?”

    “周妈,我太久没见到妈妈忍不住跟妈妈说了太多话嘛。”安蓝撒娇的缠上周妈:“好饿哦,周妈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中午你不是说想吃红烧狮子头吗?周妈给你做了。”周妈笑眯眯的拍拍安蓝缠着她胳膊的手臂,随即大惊失色:“哎呀,怎么这么凉啊?是不是山上风大冻着了?快进去……小姐,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杜医生过来一趟?”

    安然笑着摇摇头,落后她们一步进了屋。

    你看,安蓝就是这样讨人喜欢,不过短短一天,就让周妈将她视为己出,而她与周妈相处了三年,仍是不亲不近的主仆关系……

    安然羡慕安蓝,却也知道,她永远只能是安然。

    电话响起,周妈快步去接电话时,安蓝的嘴角垂了下来,皱眉道:“姐,他……也住这里?”

    安然一愣,反应过来她口里的他指的是谁,却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于是干脆沉默。看在安蓝眼里,便是默认。安蓝咬咬唇,神色陡然间变的坚定起来:“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安蓝。”安然蹙眉,却不知该说什么。

    安蓝看着她,还稚嫩的小圆脸绷得极为严肃:“你不要担心,我有钱。”

    末了又加一句:“我早就不用他的钱了。这三年……就当是欠他的钱,我会还的。”

    “你哪儿来的钱?”安然大惊,声调倏地冷了下去,锐利的目光夹杂着针尖一般的锋芒审视着安蓝。

    安蓝不是没有见过自家姐姐严厉的模样,只是每回都会被吓得不轻,立刻束手束脚的乖乖站着不敢动,像被老师严厉苛责的小学生,丝毫不敢含糊,急急解释道:“姐,我自己挣的,干净的……”

    安然只觉得双腿一软,一瞬间的心寒,从头一直冷到脚底。搁在沙发背上的手死命抠着稍显冷硬的真皮,全身气力突然被抽干殆尽一样,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惨白的可怕,鼻翼嗡张,呼吸急促,浅粉色的唇瓣,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安蓝立刻醒悟自己说错了话,扑上来抱住摇摇欲坠的安然,慌张的拍着她单薄的后背:“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姐你不要着急不要生气,深呼吸,你慢一点……不要着急……”

    安然许久才缓过来,淡淡扫一眼焦急又愧疚的安蓝,拍开她的手,自己移到沙发上:“你明天就搬出去。”

    “姐!”安蓝急急叫她,眼泪刷刷的往下掉,却紧咬着唇不敢再上前,眼巴巴的看着安然将瘦弱的脊背挺得笔直,明亮的灯光让她看去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快去吃饭吧,你让我静一会儿。”安然垂了眼睫,努力平静着纷乱的心跳,屏息不让眼里的眼泪掉下来。

    安蓝再不敢说什么,小小声哭着不安的望着安然,周妈不忍,劝着她去了饭厅。

    安然静静地坐着,恍惚间听见手机的声音,下意识伸手去摸,茫然的看着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却只是看着,直到屏幕再次暗下去。她依然定定的看着,但只过了一小会儿,屏幕亮起来,这次是简讯。

    她木然的按下去,短短几个字仿佛会飞一样,脱离了屏幕在她眼前盘旋,脑子里被搅得一团乱,她努力睁大眼睛想好好看,可是每一个字都抓不住,它们自己带着翅膀,一圈一圈在她眼前飞舞。

    安然又盯着看了半天,眼睛酸酸的疼,她才慢慢眨了眨,再睁开时终于看清,他问:没事吧?

    没事吧?没事吗?

    安然没理会颤抖的几乎握不住手机的手,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执拗地打过去:没事。

    没事的,她是安然,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过来了,她能有什么事?

    [你跟安蓝吵架了?]

    [没有。]

    [安然,不要对我撒谎。发生什么事,告诉我。]

    [安蓝她不愿意与我一起住。]

    [安蓝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好。赶快去吃饭吧,你们在山上吹了太久的风,等一下周妈会煮姜汤,你跟安蓝要记得喝一点儿。]

    [嗯。]

    [不要想太多,早点休息。嗯?]

    [好。]

    &&&&&

    安然让周妈收拾了客房给安蓝住,安蓝委屈,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不停的偷觑安然。她知道她刚才不过脑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伤人,她明明知道,当初自己的姐是因为她才……她现在却说这样的话来伤她。看着姐姐伤心,她也难过的要死。

    “姐——”直到上楼安然仍没有抬眼看过她,安蓝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拉长语调撒娇般的求着她:“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安然拉下她的手,淡淡笑了笑:“我没有生气,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晚安——”

    她关上门,将安蓝惶惑急促的脸隔在门外。

    安然觉得很惶恐,强烈的不安。

    闭上眼睛就听见安蓝说的话:是我自己挣的,干净的……

    一遍又一遍。

    她缩在床脚,将自己蜷成一团。她想,她真的做错了吗?可是,她不过是想要活下去,想要安蓝活下去,她抓住唯一的生机,在安蓝看来,是肮脏的,是错误的。

    安然想着想着,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啊!有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捂住脸,终于崩溃的,小声哭了出来……

    大概太疲惫了,安然哭过之后很快就陷入短暂却混乱的梦境中。

    哭泣到绝望的妈妈,冷冷甩出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的被称为父亲的男人,被争吵吓到而缩在墙角小声哭泣的安蓝,他们的面孔一一在眼前闪过。

    隐约挣扎着醒了几回,却敌不过疲倦与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然后终于做了一个长长地梦。

    梦里的她很小,仿佛是六七岁的模样。梦里下着很大的雷雨,她站在玻璃窗前,冷眼看着那个那人挽着妖冶如狐的女人招摇而去!小小的安蓝追在他身后喊他,她冲进了雨帘里,她跌倒了,她的膝盖磕破了,雨水打下来,只流过一丝一丝浅浅的红,很快就没了痕迹。安蓝爬起来,继续追,继续喊,可是,他没回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终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仍然站在原地,隔着玻璃窗,看着妈妈跌跌撞撞的冲下楼,抱着安蓝哭的悲痛欲绝……

    在烦闷恶心中醒过来,冷汗落下的一瞬间安然觉得有些冷。茫然间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七岁的冷眼看着背弃亲人的父亲决绝离开的安然……

    黑暗中,却有一只手轻巧的拭去她满头满脸的冷汗。安然一惊,鼻端传来的熟悉气息令她瞬间放松下来,仍是重重的喘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