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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奕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儿。
“洗毛技工只需我一封书信,就可从幽州给你调回来。”
又扬了扬小本儿,“选毛、脱脂、纺织的工艺都在这册中记着呢。”
“你若想要,一句话,就是你的了!”
咕噜......
咕噜!!
辜胖子狠咽了两下口水,心里除了贪念,也有一丝感叹。只道世事真是奇妙,天下人垂涎苦久、梦寐以求的东西,原来不在北方,而在大宋之南,而且得来如此容易。
缓缓地伸出手去,只要接过这个小本本儿......
这哪是什么小本本儿?这就是无尽的财富啊!
可是,不行。
辜胖子把手又缩了回来,事到临头缓三分,这是祖宗的训诫。
一脸狐疑地看着唐奕,“你特么不会坑我吧?”
唐奕讪讪一笑,“我坑你做甚?”
“不对!”
“不坑我,怎么连小本儿都准备好了?”
不是冲着我来,你准备小本做甚?
“靠!”辜胖子越想越不对。“这特么不就是个暗坑,等着胖爷往里跳呢吗?”
唐奕一阵无语,这胖子机警的很,还真不好忽悠。
立时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说的好像真的一样,老子差点就信了!”
“我能掐会算,特么知道你来涯州啊?有种你别接。”眼睛一立。“本儿上有毒,一碰就死!”
“嘿嘿...”辜胖子局促地干笑。“这话让你说的。”
“也对哈。”
好吧,真相只有一个,这个本还真就是给辜胖子预备的。
只不过,唐奕以为护送佃农南下,辜家怎么也得出一个可靠的管事,准备让他带回去给辜凯的。
到时候,东西已经在辜家手里了,唐奕一点不用废话,重利之下,就不信辜胖子不着道儿。
没想到的是,这货自己来了,反倒不好忽悠了。
“你要不要?”唐奕也懒得废话了。
这本子要是扔到北方去,说能逼人造反都不过分,他还真不信辜凯有那么大定力。
“要!!”
辜凯最后还是一咬牙,满脸的便秘,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一样接过了小本儿。
“真不是坑?”
“真不是!”
“也没什么条件?”
“不要拉倒!”唐奕急了,做势就要把本子夺回来。
“别别别!”辜胖子肥躯一拧,挡住唐奕,直接就把本子揣到了怀里。
最后,还不放心地拿大手捂着,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相儿。
“胖爷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其实吧,真像还有一个——
这胖子在演。
辜胖子多精明一个肥猴儿,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这本子里一定有故事。这天下就没白来的便宜,唐奕这孙子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只不过,以他对唐奕的了解,就算憋什么坏,也不会是针对他的,最多是又让他当一回枪使。
再说了,一没过分的条件;二没字据,这就是一门生意,还不至于把辜家怎么着。
“嘿嘿...”辜胖子还是护着胸口不放手。
“该说不说的,这事办的不赖,够意思!”
毛布现在在大宋和大辽都卖疯子,这东西虽然没有丝绸那样顺滑服帖,也不光鲜亮丽,但胜在厚实笔挺。
幽州出产的上等毛料,据说是用羊羔的绒毛所织,柔软棉滑,和丝绸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
现在,大宋普通毛料两贯一匹,上等货色有市无价。
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辜胖子不知道。不过,现在燕云也属宋土,只观那些幽州、涿州的布商南下中原,一个个财大气粗不可一世的样儿,就知道绝对没少赚。
“嘿嘿!”既然毛纺已经在手上了,辜凯也是心下好奇。
“你给兄弟交个底,这玩意儿有多大的利?”
唐奕冷笑一声,“大到你无法想象!”
“真的假的!?”
“真的!”唐奕笃定。
“不过......”话锋一转。“有句话,咱们得说在前头!”
“咦!”辜凯不干了。“不是说没条件的吗!?”
东西已经在手上了,这胖子是下定决心,什么条件也不答应唐奕了。
“拿走拿走,老子不要了!”
嘴上说不要,本子却还在怀里,捂着胸里的大肥手也是一点没挪开。
“别急着鼓噪,且听我说完。”唐奕一脸正色,全不似玩笑。
“东西给你没问题,老子也不指望你这胖子能给我出什么力。”
“但是,你要是捂不住,给我泄露了出去....”
“辜敛之!”唐奕面色冷的吓人。
“你应该知道我唐奕是什么人,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那不能,那不能。”辜胖子把肥脸甩的都变形儿了。
“兄弟放心,咱就是把命扔了,也不敢把你的宝贝让人得了去。”
这不废话吗?这可是大钱,谁会不捂严实,拿去与人分享?
“那就好。”唐奕面容一缓,立时换了个笑脸儿。“你我兄弟说多了就伤感情了,走吧,带你看看这亚龙湾的风光。”
“......”
辜胖子恨不得骂娘,这孙子连蒙带唬,没一个屁是准成的。辜家这回占了便宜不假,可是唐子浩肯定有别的念想是他想不到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辜胖子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
心中吐槽,又不肯吃了这个哑巴亏,胖子眼珠子一转,想从别的地方找吧回来。
一边和唐奕参观亚龙湾,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口:
“最近京中可有信息送来?”
唐奕不疑有异,诚然答道:“每月都有讯息。”
“哦。”辜凯点着头,反倒略有失望。“那都是谁来的信儿?官家?还是范公?”
“都有。”
“魏国公摊上事儿了,这事你知道吗?”
“哦?”唐奕来了兴致,玩味道。“摊上什么事儿?”
这事算起来,是潘丰南归之后才出来了,唐奕还真不清楚。
“你真不知道?”辜凯眯着眼睛。“我可不信,你那句‘弄死他’是无心之举。”
唐奕不答,迈步前走,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是疯子,又是癫王,发疯说胡话不是很正常吗?”
“你果然早有预谋!”辜凯指着唐奕,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
一提魏国公,一说那句话,这货连想都没想就答,不是早有算计还能是什么?
“你真是太坏了!”辜凯指着唐奕由衷感叹。
“魏国公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都快在京里呆不下去了。”
唐奕怔了一下,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依官爱的性子,多半会给他留些余地吧?”
“还真不是。”辜胖子道。“这回陛下办事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唐奕停了下来,这倒值得听一听。
“监察院、大理寺并三司共审。”
“嗯。”唐奕点了点头。“三司使是韩稚圭,大理寺也没有观澜系的高职,监察院那边却有唐介和包拯,不会放任他们徇私,这事还真让人猜不透。”
“错了!”辜凯道。“要是真这样儿那还好猜一点,唐大炮和包黑子可不是善茬儿,就算不打懵魏国公,多半也是闹的极大,不好收场。”
“可是。”辜凯笑道。“你肯定想不到,陛下是怎么安排的。”
“王介甫?”唐奕脱口而出。也就王安石一个变数了吧?那家伙入京不是支度判官吗?
“.....”
辜凯立时呆愣当场,嘴角还挂着一条口水。
半天才叫道:“你早就知道!你早就得了信儿,对不对?”
他还真不信唐奕神到这个地步,可以洞悉万里。
撇着大嘴,极为吃味,“还当能吓你一吓呢?”
“我知道个屁!”唐奕大骂。
他是真不知道。现在范师知道唐奕的重心在涯州,意在为大宋找到另一条出路。所以,朝廷里的事儿不管与他有关无关,一概不提,不去触动唐奕那条敏感的神精。
而赵祯的来信也只说观澜内部的事情,也在刻意避开朝政。
眉头一皱,辜胖子的做态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想。
分析道:“韩稚圭确实压不住王介甫。”
“这么说,陛下下定决心要办了魏国公?”
有三司和监察院站在陛下这边,大理寺独木难支,不敢枉法。
“不应该啊?”唐奕喃喃自语,又觉得不对劲儿。
连他都知道,现在还不是查办魏国公的时候,赵祯不比他想的多?
......
“看来,你真不知道。”辜凯长叹一声。
“你猜到了王介甫,却没猜到另一个人。”
“谁?”
“贾昌衡!”
“贾子明的亲弟,而非唐子方和包希文主导监察院!”
“......”
唐奕呆立良久,终有一叹:
“陛下果然老谋深算!”
......
————————
说着,再不想提这些与他没有关系的琐事。赵祯不提朝政,不就是不想他参与吗?
迈步前走,只当没这么回事儿。
“哎,你等等胖爷!我还没说完呢。”
唐奕偏头,却是不停。
“你还有什么八卦?要是还是朝堂琐事就算了,我不想听!”
“这个,还真不是朝里的事情。”
魏国公那都是开味菜,下面才是正经想说的,这货反倒不上心了。
左右看看,假装若无其事。
“涯州这个地方好住吗?”
“好住。”
“嗯。”辜凯点着头。“看你们一个个满面红光的样子,就知道过的是极为滋润啊!”
“还行。”
“就一点不想京师繁华、故友亲朋.....“故意拖了一下。”知己红颜什么的?”
“不想!”
唐奕越来越不耐烦,调都变了,铁青着脸瞪着辜凯。
“你到底要说什么?”
“呃....”辜凯心道,这个效果也不好啊?
“你那三个天仙似的未娶之妻相处可还和睦?”
唐奕怒了,“再多废话一句,老子撕了你的嘴!”
辜凯吓了一跳,但还不肯放弃,“最后一句。”
“说!”
“香奴姑娘没给你飞鸿....传个情?“
”信上没......说点什么别的事?”
“嗯!?”唐奕猛的一震。
“冷香奴!?”
“别的事?”
一把抓住辜胖子的衣领,“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听辜胖子那绕了半天,貌似这才是重点。
“辜胖子,你知道,有的事不能拿来说笑。”
辜凯啊,心中一万头草ni马奔腾而过,这个有了异性没人性的东西!
“你你你,你放开!发什么疯?香奴姑娘好着呢!”
挣开唐奕的大手,揉着发紧的脖颈,“也不想想,胖爷是不知进退的主儿吗?”
唐奕闻之,这才面容一松。
自去年出京,那个女人确实没给他来过只字片语。他与京中住来,也没直接与她有过书信。
也许,江边一别,于唐奕,于那个女人,都是一个心结吧?
心中想起那抹火红,还有那无谓的倔强。
喃喃,“她怎么了?”
“没怎么,好着呢!”辜凯整理着衣衫。“吃的好,睡的好。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凝香阁的花楼牌匾也摘了。”
“要不是你们观澜派去的护院、侍卫、使唤婆子每日进进出出,京中都快忘了有这么个琴色双绝的香奴娘子了。”
唐奕听罢,更松口气,忍不住傻笑。
“牌子都摘了?”
“还护院侍卫、使唤婆子?老师也是多余,何需这么大的阵仗?”
在与范师的书信当中,他确实提过,让观澜多多照抚那个红妖精。可是没想到......这照顾的有点过了吧?
“嗯?”想着想着,唐奕眉头一拧。
“不对!”
又瞪着牛眼朝辜凯使劲,“好端端的,你提她做甚!?”
“定是有变。”
说着话,面容更冷,“是不是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又特么去她那里找事儿了?”
“行了。”这回可是没吓住辜胖子。鄙夷地斜了唐奕一眼,“你观澜家大势大,哪个没长脑子去触这个霉头。”
“放心,好着呢!”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表情更是精彩,言辞不无埋怨,“你瞅你那样儿,惦记着,又拧巴着。”
“香奴娘子也是一样的脾气,都不知道你们拧的是个什么劲儿,累不累?”
确定真的没事儿,唐奕也总算放下心来。
“那是一种情趣,你懂个屁!”
“呵...”辜凯干笑一声。“那你就慢慢情趣去吧!”
斜眼一琢磨,抽冷子蹦出一句,“这会儿曹国舅大概也快回到开封了吧?”
唐奕讪笑,“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不过,你提他做甚?”
辜胖子笑意更浓,不接唐奕的话,更不说为什么提曹国舅。
只道:“那他也差不多快起程了。”
“干嘛?他刚回去,官家又派了差事?”
曹佾出京一年多了,刚回去就又出去?赵祯在给他的信里可是没提这事儿。
“可不是嘛!”辜凯两手一背,那叫一个高深。迈着四方步儿走在了前面,只留一个能遮半边天的背影给唐奕。
“算起来,年前年后也就到涯州喽!”
“噗!?”
这下还真惊着了唐奕,却是万万没想到。
“他还来?来干嘛?”
辜凯答之:
“不可说,不可言!”
........
长叹一声,自得其乐,“简直就是.....”
“妙不可言啊!”
这胖子打定主意,要吊着唐奕的胃口,任是唐奕怎么威逼利诱也不肯吐露半句了。
....
——————————
辜胖子挺喜欢涯州,现在的北方正值隆冬,哪似涯州这般温暖和煦?(当然,除了刮台风)
所以,胖子也不打算急着回去,且先在住下,准备领略一下海南的年关怎么过。
再说了,要是那出好戏他不亲眼看一看,可是要抱憾终生的。
......
一进腊月,中原又来了几船货物,这次倒不是什么物料、建材之类的东西,全是活猪活羊、活鸡活鸭,还有雪白的面粉。
炎达老汉一边卸船,一边生疑,海南不适合放牧这是常识,癫王殿一下子弄了一千多头肥羊,好几百头猪来做甚?
一问,老汉惊了,这是专门给大伙儿过年用的。
老汉立时满口拒绝,大手摇的根蒲扇一样,“这可使不得,太金贵了!”
这个时代的海南岛不缺野味,也不缺肉食,可是猪羊这种驯养家畜却是稀少的很。
所以,别看平时饭桌上鹿禽山珍、虾蟹海味并不少见,可是对于中原最平常的猪羊,在这里却成了稀罕物儿。
唐奕这是不远千里,劳师动众,特意给黎峒兄弟运来过年的。
此等盛情,炎达哪受得起?
“殿下大恩,老汉心里有数儿得很,怎么还能让殿下费这么大劲,操这么多心?”
“殿下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
唐奕差点没笑出声儿,这老汉也是有趣,我留着自己吃?
特么五百头猪、一千只羊,还有鸡鸭若干、白面五万斤,我自己吃,能吃到解放后去。
大笑着开导炎达,“没什么使不得,这大半年辛苦诸位日夜赶工。”
“从腊月二十开始放休,出正月再开工。”
“咱们杀鸡宰羊,老哥也过一过我们汉人的大年!”
“这....”
“这是命令!”唐奕佯装温怒。“就这么定了,老哥这就去与工人们报信儿,也让大伙儿先高兴高兴。”
炎达拗之不过,只得从命,下去传话了。
老汉心道:“癫王也是心大,一休就是一个半月,何时才能完工?”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唐奕的慷慨、善良,通过事,炎达更是明感五内,对癫王的崇敬更盛几分。
......
“啧啧啧....”
炎达一走,辜胖子砸吧着嘴靠到唐奕身边,“十万贯啊,你是真他娘的有钱!”
“十万贯,就这么撒出去过个年?”
唐奕鄙夷地横了他一眼,“十万贯很多吗?还不够你看一眼‘文武至尊’的呢?”
“去!”辜凯立时怒了。“讨厌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特么花费巨万却是只看没喝,全特么撒了,那是辜胖子永远的痛。
“至少老子过瘾了!”心有不服,呛着唐奕喊叫。“你这算怎么回事儿?”
唐奕闻言,看傻子一样看着辜凯,“怎么回事儿?”
“知道这个城建起来,光佣资我省下多少钱吗?”
“多少?”
“不下百万!”唐奕吐出一个数,没把辜凯吓着。
都不想正眼看辜凯,“我还在乎这十万贯?”
说完,唐奕还不解气,又补了一句:“你说你是不是傻?就这点眼界还辜家家主,还千年世家呢?”
“我呸!”
“靠!”辜凯被顶的一句话没有。
知道这货是因为在曹国舅为什么又南下涯州的事儿上拿顶,气不顺,可自己也不干示弱,两手一背,掉头就走。
“算着日子,曹国舅可是快到喽。”
“某些人啊,好日子可是到头儿喽!”
“.....”
“你回来!”唐奕追了过去。“把话说清楚,到底有什么事儿?你们都瞒着老子。”
这事儿悬了一个多月了,赵祯信中只字不提,甚至连每每信末,那句体己的话都没有了。
老师来信也是不说,唐奕现在就是百爪挠心,痒痒的无法无法的。
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辜胖子这么笃定可以拿住他唐疯子,唐奕还真猜不出来。
.....
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关,大年三十,雷州曾公亮派来快舰传信。
唐奕还以为曾公亮挺会来事儿的,过年还来送点吉祥话,虽不当吃喝,却是让人心悦。
可是哪成想,确实是来送信的,而且是两封信。但是,一封都不是曾公亮写的。而且,要是让曾公亮知道唐奕想的美事儿,非得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
老子都让你掏空了,还想我给你吉祥话?
做梦!
那两封信,一封是赵祯的信,一封则是曹国舅已离雷州,明天即达的消息。
赵祯的信没什么特别,福康念,唐奕听。还是观澜的常账常务,还是那套一成不变的说辞。唯一的差别,许是算准了会在年关前信到涯州。
最末,久违的话语终是出现了。
赵祯的信每月都来,可是最末的那句贴心话却好久没来了,就像两个人真的疏远了一般。
当福康念完账目顿住,却没有放下信笺。
不知为何,唐奕竟神情一松,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一扬,静待下文。
......
半晌,福康还是没出声。
“怎么不念?”
福康犹豫,不过终还是柔声念了下去,一段温情暖心的文字就这么在室中悠然回荡,直击人心。
信上写道:
“又逢年关,万民沸腾,举朝欢庆。兹忆往昔,唯今之盛冠绝三秋。”
“然,朕所思者,不语膝前。守岁贺新,嘘问寒暖,唯缺三儿....”
“纵,朝野上下山呼,万邦贡岁锦贺!亦不足盈。”
“叹兮,哀已....”
福康念到此处,眼中闪着的晶莹垂然落下。
此时,一幅画面仿佛就在眼前,一位老人高居圣位,接受百官朝拜、万邦来贺,看着治下的锦绣江山,百姓安乐,却无法填满老人心中的空虚,因为最思念的人不在身边,远隔万,颓然起身,留给下天一个孤独、无言的背影。
.....
唐奕亦是默然。
三儿,赵祯信上还是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
“还有吗?”
“有...”
“念!”
福康抹了一把红红的眼睛,把信塞到唐奕手里。
“你自己看吧!”
说完,逃似的跑开了。
唐奕捧着信,目光下放,落在信上。
先入目的,是观澜常账,字迹工整,笔锋有力,又不失儒雅之风。
让唐奕惊讶的是,这些琐碎账目,竟然都是赵祯亲笔。
原来他每次都是亲抄账目,其中心思足令唐奕一时动容。
木然地往后翻,终于看到福康没念的那一段。
“子浩吾儿,志向高远,朕所不及。远天涯铭志,朕,愧也...”
吾儿...
唐奕心中一阵刺痛,再往后看。
“景休乃至,子浩自处之,毋须尊礼,香奴姬暂处京师,朕自善之,预留预迁,悉听子浩。”
“然,帝女良善,不知争仪,望子浩善之,匆负其德...”
......
我,噗噗噗......
唐奕连着三口老血飙出来。
神他妈转折!怎么好好的煽着情就转到曹国舅南下上来了,还提到了冷香奴?
还福康良善,不知道争宠,让老子善待?
你们到底闹哪样啊?辜胖子就算了,老师信里不提,赵祯信里留尾巴.....
特么断章狗是要挨刀的,懂不懂?
这特么也太悬疑了。
不过万幸,也不用等太久了,只要明天曹国舅一到,也就什么都清楚了。
(好想在这里结束这一章...)
......
————————————
大年夜过的稀松平常。
炎达他们还好,杀猪杀羊,白面下饺儿,真过了一回汉人的春节。
可是,唐奕不行,满脑子都是那个迷案。勾得大伙儿也跟着过不好年,也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就辜胖子一个人知情,还差点没憋出内伤。
几乎是数着星星,盼着时辰的等天亮,等曹国舅的到来,等唐奕看到那一幕时有惊有喜,有恐有惧,有尴有尬,有故事的“神奇”表情。
大年初一的太阳刚露一个边儿,一宿没睡的唐奕就红着眼睛奔了码头。
他娘的,折磨死老子算了,倒要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值得你们这样装神弄鬼?
大伙儿守岁一夜也都没睡,贱纯礼就差瓜子、板凳都搬到码头去看戏了。吴老头儿和孙老头儿两老顽童凑到一块,一边等船,一边猜到底是什么事儿。
潘丰也凑了过去。
好吧,现在他也自觉归类到老头儿的行列。
这三老头儿也是够可以的,他猜的这个事儿,另一个猜是那个事儿,最后三人决定关扑一局,看谁最有先见之明。
福康、萧巧哥和君欣卓也不能错过,赵祯的信里提到了冷香奴,那这事多半和那女人有关,三女怎能不来?
而曹觉和秀才.....
提着刀就来了。
唐奕立着眼睛,“你们拿刀干屁?”
曹老二嘿嘿一笑,“万一是什么对你不利之事,我们兄弟立马上船杀回开封,谁特么出嘴宰谁!”
“嘿嘿...这不是省事儿了嘛,省着回去再拿。”
“滚!”
“你看....”秀才揶揄。“不识好人心呢?”
好吧,其实他们是刚刚出完早操,怕来晚了赶不上趟儿,直接就冲过来的。
.....
造孽啊,唐奕瞅着码头上一堆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大爷”,心只道怎么交了这么一群损友。
不过,事到临头,唐奕也不知道是释然了,还是给自己提气。
“他娘的!”大骂一句。
“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十年就是疯过来的,我还真不信了,谁能把我怎么样!?”
众人闻声,略一沉吟,“还真是。”
贱纯礼附和:“想难住这厮,有点难。”
曹觉一听,立时失望,“那不就没意思了?”
“放心!”辜胖子大声说话,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吓半死,我辜字倒着写!”
“靠!”
唐奕心里刚刚提起来的一口气,又泄了。
....
————————
终于。
终于啊!
一艘海船从海湾一角转过来,一看就是中原来的。
辜胖子下意识抢前一步,脱口而出:“来了!!!快看!!来了!!”
众人一震,急急望了过去。
而唐奕也是急不可待地看过去,却是眉头一皱。
什么情况啊?
转过来的那只是头舰,随着时间推移,后面还跟着一串儿,足足五艘海州船厂出品的大海船,气势汹汹就朝海湾过来了。
这还不算完,二十五艘!
还有整整二十五艘大宋水军的制式福船,把五艘大船围的严严实实。
其中五艘挂的是雷州水军的大旗,余下二十艘则是御前侍卫、殿前司才能挂出来的红底黑绣、明黄四围的大宋龙旗。
“靠!”曹老二忍不住骂出了声儿。
“陛陛陛,陛下自至!!!”
碰!
秀才直接给曹觉一个脖溜子。
“什么特么陛下亲至,想什么呢?”
怎么可能?大宋皇帝是说出来就出来的?况且还是涯州这种地方。
打醒曹觉,秀才转过头去,再看海上来船。
“不过,这阵仗也特么够大的了...”指着挂雷州水军旗的五艘海船。
“连曾公亮都下了血本儿,把全部家底都搬出来了。”
可不是吗?
曾公亮手里就幸存了一厢水军,也就是两千五百人,正好五船。
吴育则道:“这是殿前司足足两个军,两万人!”
“再加上雷州水军护送....”
老相公也有点迷糊,就是太子南下也不至于这么大仪仗,何况大宋还没立太子呢?
他哪里知道,那根本不是仪仗,是实打实的护送。
因为,如果中间那条船要是出点什么问题,官家不好说,但是唐奕,那就得真疯了。
....
(又想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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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熬,无比的煎熬。
什么如坐针毡,如踏赤碳,那都不足以形容唐奕的心里的闹腾。
他现在就是坐在火山口上,熏着燎着,恨不得屁股底下的熔浆直接喷出来,一了百了了。
....
终于,大船靠岸,落锚停缰。
好不容易熬到跳板放下,唐奕已经能看到曹国舅站在甲板上看着他了。
急不可待地冲到船边上,就等曹国舅下来给他个了断。
可是,唐奕又愣住了。
无语问苍天,这是闹哪样啊,还有完没完?
只见船上下来的不是曹国舅,而是一群使女、老妈子....
特么你们有没有点规矩?让正主先下来啊!
而且这人还不少,貌似曹国舅这次是把家都搬过来了。丫鬟婆子、使女侍从,加一块没有两百,也得有一百九十九,呼呼啦啦那叫一个隆重。
终于,下人都走完了,自动在船下拱卫两旁,极为正式,曹佾也终于出现在跳板的另一头。
唐奕实在等不了了,特么还以为真来了什么大人物,最后不还是你这鸟厮故弄玄虚?
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上跳板,把曹佾堵到了船上。
“你他娘的得绝症了是怎地?带这么多人伺候!?”
“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曹佾不答,把怀中的一个“棉包包”递到唐奕怀里。
唐奕这才注意到,曹佾手里还抱着东西。
无所谓地接过,入手还挺软。
掀开一角,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
靠!!!是个婴孩!?
抬眼愣愣地看着曹国舅,“你的啊?”
曹佾淡然一笑,“你的!”
“!!!”
唐奕一哆嗦,差点把孩子扔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