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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结局就如同它的开头一般,来得毫无预兆。还没等纳兰暝反应过来,它就已经发生了。
在劫雨离开的数小时后,八云紫和西行寺幽幽子已经各回各家了。朔月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饭,却并没有叫帝给她打下手。
“今天中午吃面,没啥需要帮忙的,你去收拾一下储物间吧,也快到年关了。”她这么吩咐道。
于是帝出了神社,穿过院子,走向了那间堆放各类杂物的小木屋,正巧在半道上碰见了铲雪铲得如火如荼的纳兰暝。
这小兔崽子也是欠得不行,见着纳兰暝躬身铲雪的样子,二话不说,抡起腿就是一脚,把他给踹到雪堆里去了。
那雪堆足有半人高,蓬松柔软,是纳兰暝铲雪的时候堆起来的。现在,他的上半身倒插在雪里,活像个大萝卜。
“哈哈哈,有本事来追我啊!”
帝搞完事情,撒丫子就跑,边跑还边“咯咯”地笑着,刺激着纳兰暝的神经。
“死兔子,给我站着!”
纳兰暝从雪堆里头拔出脑袋,像条落水狗一样使劲晃了几下,甩掉了粘在头发上的雪块,然后便怒吼着追了上去。他的眼睛里头挂着血丝,他发誓,等他抓住这只恼人的兔子,就挖个坑,把她种进地里。
要说绝对速度,纳兰暝是比帝要快出好几个档次的,奈何这小兔崽子机灵得很,没等纳兰暝起身呢,一溜烟地就跑进储物室里躲起来了。等他追到门口,就只能“咣当”一下吃个闭门羹了。
所谓“狡兔三窟”,大抵如此。
然而,这点困难还是难不住纳兰暝的。
纳兰暝推了两下门,发现被反锁了,便握紧拳头,一拳就将整扇门给敲成了碎片。这一拳之威,震得整间小屋晃动不止,像是地震来了似的。原本,这间陋室就已是年久失修、摇摇欲坠了,再经他这么一折腾,怕是等不到他抓住帝,头顶上的房顶就得先塌下来。
纳兰暝站在门口,一眼扫过去,只看见满屋子的箱子罐子,以及落在上头的,厚厚的灰尘,却并没有见到帝的身影,便朝屋里吼道:
“兔子,死哪儿去了!”
回应,当然是没有的。
他嗅到了帝的味道,知道帝肯定就在这间屋子里。不过,过于浓厚的朽木气息,以及四处飘飞的灰尘,干扰了他的判断,令他没法找到帝的确切位置。
地上原本也该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土,上头能印出脚印来的那种。只是,在纳兰暝破门而入之前,某个狡猾的小家伙便用扫把把地上的灰全都扬到空气中了——这简直一举两得。
“算了,反正屋子一共就这么大,我倒是想知道你还能藏在哪儿!”
这么说着,纳兰暝往前迈出了一步。
接着,只听“哗啦”的一下子,成吨的杂物从他头顶上方倾泻下来,直接把他给埋在了底下。
盖在他身上的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里头有大个的板条箱子,稍微小一点的麻袋,以及各种瓶瓶罐罐,说重也不算太重,砸死个人倒是绰绰有余的。
“嘿!”
帝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轻巧地落到了压在纳兰暝身上的,一块较为平整的木片上。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低头笑道:
“我在这儿呢!”
因为储物间不够大,负责打杂的因幡帝便在靠近房顶的地方又钉了几块木板,做了个简易的夹层,用来堆放那些几十年不用一次的闲置物品,或者说,垃圾。
当然了,从来不往这边跑的纳兰暝,是不知道这事儿的。
“嘭!”
“呜啊!”
正当帝沾沾自喜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便从她脚底下的垃圾堆里猛地钻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那赤裸的脚踝。
紧接着,就见到灰头土脸的纳兰暝,顶着满身的杂物就站了起来,顺便,也把帝大头冲下地给提了起来。
“你......你好啊......”
帝一边捂着自己的裙子,防止她那条印着胡萝卜图案的花边南瓜裤显露在纳兰暝眼前,一边畏畏缩缩地,打了个招呼。
这下子,她是兔失前蹄,大祸临头了。
纳兰暝的脸一如既往地苍白,冰冰冷冷,没有表情,没有血色。这家伙一言不发,就那么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帝的眼睛,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纳兰......暝?”
有那么一瞬间,帝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产生了疑惑。兔子的感官可是相当敏锐的,它们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并且立即逃走。
现在,帝从眼前的这个人的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可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
原因很简单,那可是纳兰暝啊!纳兰暝这个家伙,不应该是,无论怎么去整蛊,去欺负,到头来都能打个哈哈一笑而过的吗?这家伙原来也会生气的?
帝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什么,便感觉到一股巨力,拽着她的脚踝,将她甩飞出去,她的思考便就此结束了。
“砰!”
后背撞在了小木屋的墙壁上,发出了一声令人心惊的闷响。帝倒了下去,趴在地上,俩眼一黑,啥也看不清楚了,只听得浑身的骨骼嘎吱作响,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她的脚踝脱臼了,背痛得像是要炸了一样,只有两只手还算完好,却也不再有撑起她的力气了。
“咔哒”、“咔哒”、“咔哒”
这是硬底皮靴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外头的阳光穿过敞开的大门,照进了昏暗的小屋里,纳兰暝背着光,一步步地朝她走来。他的影子拖得老长,黑黑的透着一股令人生畏的邪气。
像个屠夫。
阴影渐渐地逼近了因幡帝,最终将她的整个身子笼罩起来。帝吃力地仰起脖子,抬头看向了那个立在她面前的人。待她的脑子清醒过来,眼前那晃动的重影重新合在一起,她便清楚地看见,在那“纳兰暝”的身上,缠绕着一股极为不祥的,漆黑的妖气。而他的双眼,也如同死人一般,黯淡,无神。
这可不像是平常的纳兰暝,至少,帝知道,纳兰暝这家伙跟别的妖怪不同,他是没有任何妖力的。
没有任何妖力,意味着缠在他身上的这股妖气不可能是他本人的,同时,也意味着,在其它妖怪的妖力面前,他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帝快速地,四下瞟了几眼,最后将目光焦聚在纳兰暝身后的垃圾堆里。对,就是那些,她亲手从房顶上推下去,砸了纳兰暝一个措手不及的,杂物。
她看见,在那堆破破烂烂的旧货里头,静静地躺着一个碎了底的陶罐。这罐子外表平平无奇,跟普通的蜜罐无甚区别,只是罐口那里被一大堆咒符给封了个严严实实。
那咒符,帝是认识的——那是用来封印妖魔的咒符。
这下,她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十几年前,朔月在村子的一户人家里,退治了一个无名的恶灵。当时手边刚好有个罐子,她就把它装了进去,封印起来,还顺手给拿到家里来了。纳兰暝好像还骂过她‘就知道捡垃圾’来着,不过到最后,他也没把那个罐子扔掉,也不知道给搞到哪里去了。没想到,那玩意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这里,是谁放的来着?是她?还是朔月?亦或是......它自己?
她记不太清了,比起那些旧事,她更关心眼前的状况。
“恶灵附身。”
她的脑海之中,蹦出了这么一个词。失去肉体的恶灵借着人类,或是其它生物的身体,再次复活——这是诸多灵异事件之中,最基本,同时也是最棘手的一种。
而纳兰暝,很不巧,他对于此事的抵抗力是——零。
“咳咳,咳......”
帝干咳了几嗓子,想要把卡在气管里的血给清出去,却又没能办到,只好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开口说道:
“纳兰暝......你这个,偏科的庸才啊......”
话音未落,纳兰暝的手便伸了过来,如铁钳一般卡在了帝的脖子上,将毫无还手之力的帝给提了起来,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啪!”
肉身撞地。
这下子,气管倒是通畅了,鲜血像潮水一样从她的口鼻之中喷涌而出。她觉得很痛,非常痛,却说不出来是哪里痛,当然,也说不出来哪里不痛。
还没等她喘上一口气,那个被恶灵上身的纳兰暝,便伸出手,像揪一只小兔子那样,第三次将她提了起来。
“会死......再被这样摔一次,就死定了。”
帝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无能为力。
如果纳兰暝真的下死手对付她,那么打一开始,她就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她的身体越升越高,被纳兰暝举过头顶以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在这个高度停顿了一小会儿,血液渐渐地凝固在她的脑壳里,她知道,她就要死了。
等她的耳边再一次响起风声,等她的身体再一次接触到地面,等她的关节再一次错位......那便是她的死期。
下一秒,她落了下去......不过,并不是方才的那种,用力砸下去的急落,而是完全交给重力的,非常自然的下坠。
与她一同坠下去的,还有纳兰暝的那只,抓着她的手臂。只听“啪嗒”一声,它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
而她本人,却并没有落地,她落在了柔软、温暖的怀抱之中。
抬起头,她看见,满头白发,一席白衣的博丽朔月,正抱着她,站立在纳兰暝的正对面。朔月的身上,满溢着银白色的光辉,与黑气环绕的纳兰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景象,似曾相识,仿如少时重现,若不是刻在朔月脸上的那几道,怎么也抹不掉的皱纹,帝还以为,自己穿越了时间,回到了二十五年前。
回到了她与朔月相遇的那个夜晚。
博丽朔月四十岁,宝刀未老,无论是在厨房里,还是在战场上,她永远都是那个天下无敌的巫女。她身上的时间,仿佛定格在了十六岁,一丝一毫都没有流逝过。
“抱歉了,帝,纳兰,”朔月说道,“我来晚了。”
“纳兰暝说得对,不要.....乱捡垃圾啊......”
帝微笑着,在强烈的疲惫,与安心感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