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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秀色可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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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芳斋的字号很老,生意也很好,却不是京城最地道的小吃,清甜的细点固然可口,却更偏向于南方的烟雨水乡。最接京城地气,又方便实惠的自然是面食,尤其是馅饼周的馅饼。店面并不大,第一次来的人自然不知道,然而吃过一次的人三年也不会忘记。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意外。合芳斋近六成生意都是各府里每日里订下遣人送去,剩下四成才是散客,馅饼周做的却是门面生意,排队的人又多,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平日里倒也安生。近来却不同寻常,城南城北暗流涌动,大佬们自然轻易不会出手,下面的小鬼却从来没有消停过,便是一个馅饼谁先谁后的事情,也能抄起家伙来。

    站在摊前的是个丰腴的妇人,手脚极其麻利,一手收钱一手递馅饼,见到摊前有人争执也不惊慌,把动手的两人要的馅饼在一边稳稳放好,照样招呼下一波客人。排在队伍里的一个青衣小厮却嘟起了嘴,轻轻拉身边人的衣角,“先生,今天已经见到第二次有人当街斗殴了,怎么也没人管管?”

    “疏菡莫恼,今日执勤的千户是镖局出身,受过城北那位的恩义,都督和带刀却收过城南那位三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他们现在装作看不见倒也罢了,你说他们如果带人来抓,到底抓哪一边的下狱好?”揉了揉小童的发髻,蓝衣文士也不怕有人听见,悠悠道。

    “额……”疏菡皱起眉头咬了咬指尖,忽而踮起脚尖悄声道,“先生,您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上书让皇上把那些都裁撤了啊?”文士还没有答话,后面却传来一声笑岔气了的咳嗽,见两人看去,翩跹偏头抹了一把脸,也不排队等馅饼了,走出人群,对文士微微屈身施礼,“杜大人,好久不见。”

    翩跹出来转悠本来是想找欧阳情的,不过她这一身女子打扮自是进不了青楼。欧阳情是怡情院里的头牌,想要见她只有两种办法,花了大价钱或者等她自己走出来,很不巧,前一种只适合男人,真正的男人。不过既然是头牌,自然不是日日坐堂的,何况欧阳情现在这些日子可是忙得紧。不过没有找到欧阳情,却是无意遇到了杜承晏,也算是一个惊喜。

    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娇俏可人的少女,杜承晏拱手为礼,目光带着几分疑惑,“姑娘可是认得杜某?”

    “佳人磨墨,公子风流,杜大人高升之际,可曾还记得在水一方的伊人?”没有当街挑明身份,翩跹却是点中了杜承晏的心事,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只不过杜宁沉浮宦海,自然也不是喜怒形于色之人,微微一笑道,“姑娘言重了,只是在下委实不曾想起哪日见过姑娘,若有要事,还请姑娘明言。”

    身边烟尘四起,双方呼朋引伴隐约将成斗殴之势,翩跹抿了抿唇,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再不回去梅花糕就要凉了,也不再卖关子,“杜大人仕途一路顺风,想必深知其中三昧,想要共效于飞,不妨从那凤凰身边入手,近日机缘颇多,想要这句机缘的人也不少,杜大人佳人在怀,权柄在手,岂不快哉。”言毕,也不顾杜承晏意欲探询的幽深眼神,趁乱便混入人群而去。

    翩跹拔步往回赶,嘴角挂着几分狡黠的微笑,杜宁你纵然在岭南多年不曾为南王收买,然而你和某人心心念念了那么久却一直没有等到对方动心的人儿压上去,你心中的天秤总不会毫无动静吧,只要杜宁有一丝动摇,叶城主和清颜便多了一份生机。何况,那位冷冰冰的姬姑娘到底会花落谁家,对翩跹来说,还是有几分期待的,一个法子告诉了两个人,方才是公平竞争呐。

    一路小跑着回到合芳斋,穿过涌动的人流,就看到惜缘倚在侧门边向她招手,见到翩跹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抿嘴微笑。心里咯噔一声,翩跹暗叫不好,连忙问道,“姐姐专程出来接我,莫不是我偷跑出门的事情被发现了?”

    “怎么?知道怕还这么急着溜出去玩儿。”惜缘纤指用力点了一下翩跹的额头,玉兰花瓣似的前庭便染上了些许花汁。翩跹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有办法遮掩过去,便也做出一副小女儿娇憨状,拉着惜缘的手摇晃,逗得惜缘掌不住笑了起来,方才道,“少爷当真是疼你得紧,一会儿不见就来屋子里寻人,这会儿还在你屋里坐着呢,还好你记得回来,些许工夫,就当在花园里睡过去便是了,额前的花汁便是明证。”

    翩跹一边应和着惜缘的话,一边暗自思量,今日敲打了杜宁,却没有找到欧阳情,那日忽然回庄,虽是和宫九定了盟约,然而之后的事情全然失控,也没有约好京城进面的方法,少不得还得出门几次,惜缘这理由固然好,然而可一不可二,惜缘看似温柔实则调皮,如果利用得好,倒是一块不错的挡箭牌。

    把翩跹送到屋子门口,惜缘便转身离去,只留翩跹一个人面对合拢的门扉。踌躇了片刻,翩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西门吹雪正坐在桌边拭剑,雪白的中衣领口拢得并不紧。似乎刚刚又去沐浴过,乌黑如瀑的发丝松松披散着,顺着那一抹墨色往下看去,贴身的里衣素白色的光泽下,隐约可见锁骨优美的弧线。

    幽深的黑眸细细注视着手中的长剑,和袖口绣着同种暗纹的丝绢一寸寸滑过寒光如水甚至有些刺目的剑身,轻柔的动作稳如磐石,就像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冰冷的长剑倒映着剑客彷佛凝视着毕生挚爱般胶着的目光,微微激荡的剑气依旧凌厉,却不再刺骨逼人。

    上好的玉石最初开采出来的时候,总是锋锐得轻易就能划破人的肌肤,然而只有打磨掉无谓的尖角,才能成就君子的温润。引而不发,动极转静,翩跹隐约觉得西门吹雪似乎又有突破,然而那种云烟般飘过的念头只是一瞬,便了无踪迹。

    杯中的清茶依旧温热,朵朵梅花绽放在精致的瓷碟上,明知道这些端茶送水的事情并不是西门吹雪做的,故意推门重了些也没有收到男人任何反应,翩跹却觉得哪怕只是看着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整个人就能够沉静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烦恼与纠结,都不那么重要了。

    缓缓将雪亮的长剑归入乌黑狭长的剑鞘,拢了一下剑穗上莹润的玉蝶,西门吹雪方才抬头道,“去了何处?”明明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质问审查的意味,却让翩跹心中一跳,拈起梅花糕的动作也顿了一下,糕点的碎屑从指间跌落下来,如霜似雪。

    “闲来无事,只是随便走了走,京城繁华不逊于江南。”小口小口吃着梅花糕,翩跹终究还是没有做出一边尝着剑神大人难得的手艺一边说谎的事情,而且,她不想也没有必要隐瞒。

    “京城想要找到我的人很多,找你的人也不会少,未时去,申时归,其余时辰留在庭院随我练剑。”定下放风时间,西门吹雪倒也没有追究翩跹的具体去向,只是见翩跹取用梅花糕的速度过快了一些,险些呛住,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慢条斯理地给自己面前的杯子也注上茶水,推了过去。

    甜而不腻,软脆适中,丝毫不逊于陶掌柜给花满楼送去的特供,想必就算是万梅山庄倒闭,靠着这一手绝活儿西门吹雪也能养活自己。诡异走偏的思路代价来得极快,翩跹接连灌了两杯清茶才缓过气来。应了一声是,便眼巴巴地看着西门吹雪,天色已晚,馅饼也没吃到,现在是不是可以进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