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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璇姐弟俩回到恒国公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门房白日里并未见到谢璇和谢澹出门,也不晓得这对姐弟前儿偷偷溜出去的事情,见他俩凭空归来的时候,几乎惊掉了眼珠子。不过惊诧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开门迎他二人入内。
甬道两边是昏黄的灯笼光芒,姐弟俩拐过影壁没走多久,听到信儿的谢老太爷就打发人过来,半路将他二人叫到了书房。
谢老太爷又是担忧又是恼怒,气得脸都黑了,见着双胞胎进来,不能对谢璇这个娇弱的姑娘怎么样,手里的拐杖便立即招呼到了谢澹的身上,口中骂道:“好大的胆子!谁叫你违抗禁令出门去的,还敢夜不归宿,反了你了!”连着四五下招呼过去,谢澹站在那儿强忍着疼痛动都没动,老太爷到底是心疼孙子的,气呼呼的喘了两口气,厉声道:“跪下!”
谢璇哪敢违抗,当即拉着弟弟噗通跪在了地上。
这书房离谢缜的书房也不算太远,谢缜这两日忙碌,刚刚从衙署回来还没吃饭呢,听说姐弟二人终于回来了,连忙赶过来。
屋里烛光明晃晃的照着双胞胎姐弟,他俩衣衫齐整,精神抖擞,甚至有些坦然受责的意思。
谢缜悬着的那颗心放下,冲到嘴边的话就收了回去。
谢老太爷却是耐不住的,气哼哼的瞪了谢璇一眼,先去问谢澹,“去了哪里?两个晚上住在了哪里?堂堂公府千金不打招呼就溜出去还宿在别处,翅膀硬了啊?这么多年的规矩都白学了!你当弟弟的也不知道拦着——”老太爷忍不住又是一拐杖招呼过去,“就放任她这么胡闹,哪还是该有的做派!”
姐弟俩沉默着没说话,谢老太爷更生气了,“家法都忘了是不是?眼睛里没有尊长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情,谁许你们私自出去乱跑,谢家的脸面就这么不值钱!现在京城是个什么情形,你们有多大的能耐,居然敢掺和进去!”
“韩家有救了。”罔顾谢老太爷怒气冲冲的发泄,谢璇忽然抬起头来,“皇上召见了玉玠哥哥,他们就有机会去洗脱附逆的帽子,韩府上下,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像是印证谢璇的说法,像是跟谢老太爷赌气,谢澹也抬起头来,目中分明有不忿,“我和姐姐本事虽小,却也不敢临危而逃。玉玠哥哥曾救过姐姐的性命,对我们府上也十分尽心,老太爷和父亲常教导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回韩家落难,我焉能坐视不理?”他微不可查的冷嗤了一声,“好在皇上圣明,西平伯府仗义,总算是为韩家求得一线生机,就算我们不能救了韩家,能帮着玉玠哥哥面圣进言,也比坐以待毙的好。”
十三岁的少年渐渐有了主见,这两天看着唐府孤儿寡母的仗义,看着高诚为同僚铤而走险,愈发觉出自家老太爷和父亲的懦弱。
老太爷不是和老靖宁侯交好么?不是说两家交情甚厚么?不是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么?
可韩家落难的时候,他们做过什么?
一片孤愤压在少年的心头,积攒到此时终于爆发。他挺直了脊背望着坐上的两位,目中隐隐傲气。
谢老太爷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好半天,他才怒声道:“莽撞行事还有理了?这回只是侥幸,若是韩家当真与太子有所牵扯,你这样做会是怎样的后果?”他总算是找回了场子,“你二叔因为郭舍的事情被罢官,宫里现放着一位贵妃娘娘和公主,咱们府上的一举一动牵扯着娘娘,谁许你如此轻妄!”
“那么——”谢澹的声音忽然拔高,情绪有些激动,“你相信韩将军会谋逆,相信玉玠哥哥是太.子.党羽么?玉玠哥哥是什么样的为人,这两年里都做了什么,是怎样帮着咱们,你不清楚么?”
这一下声音奇高,哪怕书房的门紧闭着,也叫外头伺候着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谢老太爷面色一变,恼羞之下就要发怒,谢缜忙斥道:“放肆,不许这样跟老太爷说话!”他身在刑部,这两天涉足此案,比老太爷更加清楚韩家的处境。如今得知韩家危境暂解,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对姐弟俩的气也就自然而然的消了。
屋里烛火微微晃动,轻轻的噼啪声里爆出了灯花。
谢缜警示般看了谢缜一眼,随即朝谢璇示意,让她管管这个孤愤的少年。
底下谢璇虽然是跟谢澹同样的心思,然而经了一世,于世情人心之凉薄感触更深,如今就算看不惯老太爷的行为,却也不会像谢澹那样愤怒。她轻轻握住了弟弟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跟盛怒的老太爷争执。
上首谢缜也忙过去劝说,“父亲别生气,澹儿毕竟年少,经历的事情不多,不能明白你的苦心。他俩刚刚回来,恐怕还没吃饭,这两天必然也累坏了,毕竟都还是孩子,儿子先带他们回去用饭吧?等到明日,再惩罚不迟。”
争锋相对之下,谢老太爷气哼哼的喘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连声道:“孽畜,孽畜!如此不服管束不明事理,读书又有何用!”
谢缜不敢顶嘴,只能劝说。
老太爷找到了台阶,一瞧底下跪着的双胞胎姐弟,恼怒之余也有些心疼。他其实也有些好奇,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门路为韩玠求得面圣的机会,这会儿却拉不下脸来细问,只冷声道:“先带回去,明日再做处置!”
*
棠梨院的正屋里,灯火通明。
已经戌时了,院中的丫鬟婆子心惊胆战的等了两天,终于盼来了自家姑娘的身影,忙都偷偷念佛。谢缜吩咐摆上饭菜,因不愿在饭桌上起争执,便也不提这两天的事情,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带着姐弟二人和谢玥用完了饭。谢玥自去跨院里歇息,谢缜便命关上房门,问她姐弟二人这两天的经历。
高诚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的,姐弟二人能说出来的也只有在唐家借宿,与唐灵钧、唐夫人共同争取。
谢缜问了半天,只问出个七七八八,见姐弟二人心照不宣的没有详尽吐露,暗暗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作为父亲,他一向都不称职,谢澹还稍微好些,谢璇对他虽然恭敬,却颇为疏离,有心事从不肯对他提及。搁在以前,谢缜并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到了如今,细细揣摩子女的心思,谢缜心里便又是针刺一般。
夜已经很深了,外头的月亮高高的挂着,照得庭院里敞亮如昼。
谢璇坐得久了,便慢慢的打起了哈欠,谢澹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也有些犯困。谢缜如今拿这对双胞胎无可奈何,只能先让谢璇会棠梨院去,而后带着谢澹去外头歇息。
这一夜的谢璇自是睡的格外深沉,黑甜一觉,不知所之。
次日醒来,屋子里已经亮堂堂的。
绣金的纱帐长垂,上头的每一丝每一缕都清晰分明,谢璇伸手去触碰上头绣着的一支海棠,微微翘了翘唇角。床帐内外萦绕着淡淡的甜香,叫人心神舒泰,谢璇睁着眼睛发了半天的呆,才半坐起身来,“芳洲。”
芳洲应声而入,掀起纱帐一角,“姑娘不多睡会儿么?”
“不睡了。”谢璇起身趿上绣鞋,“早点洗漱吧,用完饭还得去老夫人那里呢。”
“老夫人今早派妈妈过来瞧过,姑娘——”芳洲吐了吐舌头,“你这一趟溜出去,不知道老夫人有多生气。要不是那纸条子写得促狭,咱们棠梨院上下恐怕就要遭殃了。老夫人心里的怒气没处发泄,攒了这两天,今儿早上怕是……”
“又一次狂风暴雨么。”谢璇笑了笑,“她要是责骂,我受着就是了。若是罚抄经书,总归老太爷近来不会轻易许我出门,我乖乖抄写也就是了。”
——只要韩玠安然无恙,这些事情,几乎微不可提。
谢璇脸上浮起笑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初春的清晨,太阳已经和暖起来。庭院中间的海棠已经偷偷的发了嫩芽,地上星星点点的亦有草芽冒头,撑开窗户透入一缕清风,外头的鸟雀轻啼传进来,是春日里最叫人欣喜的勃勃生机。
谢璇今儿心情甚好,坐在妆台前慢慢梳妆。
薄嫩的脂粉、鲜妍的胭脂,头上簪两朵堆纱宫花,别一支俏丽的珠钗,十三岁的姑娘正是梢头豆蔻,加之谢璇本就生得娇美玲珑,细腻的肌肤吹弹可破,秀眉之下的双眸灿若星辰,不必怎么打扮,单单是那股少女的朝气就能耀人眼目。
烟云蝴蝶春衫下穿一袭缕金挑线纱裙,袅袅婷婷的身段儿配得起所有的衣裳,站在廊下逗一逗金丝雀鸟,连每一寸呼吸都是新鲜的。
荣喜阁里还是老样子,只是开春后挪去了厚重的门帘,向阳的窗户撑开一条缝隙,走进屋里的时候,便不复冬日的沉闷。
门口的插屏换成了龟鹤延年的图样,谢璇带着芳洲还没转过去,就听见了里头谢老夫人的抱怨,“……你是不晓得这种事情有多可恶,才十三岁的姑娘,不顾长辈的禁令就到外头窜天入地的,传出去名声得有多不好听!”一抬头见着那“十三岁的姑娘”走进来,谢老夫人当下就沉了脸,“你还晓得回来!”
“孙女给老夫人请安。”谢璇假装没听见刚才的抱怨,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又给三夫人隋氏问安。
旁边的谢珮和谢玥已经按次序坐好了,隋氏倒是和气,抿着唇笑了笑,以目光往老夫人那里挑了挑,又轻轻的摆了摆手。
谢璇明白这是劝她不要跟谢老夫人顶嘴,便冲隋氏感激的笑了笑。
当然,这个笑容并不明显,否则老夫人就该气炸肺了。
谢老夫人小事上糊涂,大事上虽未必有主意,却是唯谢老太爷和婉贵妃之命是从。十六那天得知谢璇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她就气得险些发作了芳洲等丫鬟,十七和十八白等了两天,昨晚听说谢璇回来,就想着该如何狠狠斥责惩罚,辗转了许久才睡着,今日一早就摆好了架势,就等着谢璇过来受责了。
如今这不服管束胆大包天的姑娘就在跟前,谢老夫人才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也不叫谢璇起来,张开口就开始斥责,“你还晓得自己是个姑娘,晓得来给我请安?这么多年的规矩是怎么学的,你看看其他府里的姑娘,有几个像你这样,连长辈的禁令都不听了,偷偷溜出门去!那些朝堂上的事情,别人家的死活,是你能掺和的吗?你能有多大的能耐?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白眉赤眼跑出去,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
三天时间里积攒着的愤怒倾泻出来,谢老夫人又是惯爱说话的,一口气将谢璇斥责了一炷香的功夫。
从最初的盛怒斥责,到后来声调儿渐渐平缓,直到喝完了第三杯润喉的茶,谢老夫人才算是气儿顺了些,“知道错了?”
“知道了。”谢璇满面惭愧,情真意切。
她和谢澹不同,谢澹就算聪明伶俐,到底还只是个公府中娇养着的贵公子,就算曾在罗氏的手里体尝过人心险恶,终究不失少年郎的本性,重情重义,对于人心凉薄、世情冷淡体会甚少。他一向听谢老太爷和谢缜的话,以为他们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以在发现两位长辈言行不一的时候,才会格外愤懑,格外不平,甚至不惜跟谢老太爷吵起来。
而谢璇却是知道这位老夫人心性的。
更知道这种情形下,所有的分辩都会被视为顶嘴,惹来老人家更深的怒火。她与谢老夫人为人处世的理念本就截然不同,如谢澹那样的争执,也无异于鸡同鸭讲,白费功夫。
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了,至于旁人怎么看,谢璇并不在意,这时候最要紧的就是帮着老夫人泻火,然后给自己减去些麻烦。
是以此时谢璇乖顺得像个小兔子,出口的话全都是“我知道错了”。
旁边谢玥似乎有些幸灾乐祸,隋氏却颇欣赏这态度,见老夫人数落完了,才劝道:“老夫人且歇歇吧,璇璇已经跪了这么久,到底地上还凉,小姑娘家身子弱,别跪出什么毛病来。老夫人有什么话,叫她先起来,再慢慢儿教导吧。再不行,给跪个蒲团让她听着,否则一心惦记着膝盖难受,倒把老夫人教导的话给忘了。”
谢老夫人一听,原本怒气就消了不少,此时更被逗得一笑,“跪就跪着,塞什么蒲团?救你知道心疼人,比得我像个折磨人的老妖婆似的,罢了,起来坐着吧。今儿我说的话回去好生琢磨琢磨,再把女训女诫抄上五十遍拿来给我。”
又是抄女训……谢璇心内哀嚎了一声,“孙女记着了。”
*
谢老太爷到底是没有再找谢璇姐弟俩清算。一方面大抵是被谢澹昨日的话触动,自己心里也有些过不去,怕人说闲话所以暂时没有大张旗鼓,另一方面,则是脚不沾地的忙了一整天——
据说元靖帝下令将靖宁侯府外的禁军撤了一半,并召韩遂和韩瑜父子入宫觐见。
这样的态度比先前坚决查封的姿态缓和了许多,与靖宁侯府相交的人家也算是松了口气,便开始互通消息。谢老太爷自早晨出门,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入夜的,他老人家上了年纪,又费了一整天的神,自是没心思再去找谢璇姐弟了。
于谢璇而言,谢老太爷的斥责也并不值得担心,她所挂心的,依旧是韩玠。
元靖帝召见了韩玠,召见韩遂父子,这种种迹象都表明,韩玠面圣之后,成功为韩家博得了一线生机。只是他自己呢,原来那些猜测是不是很已经确认?他如果当真是宁妃之子,元靖帝又会怎样处置他?
谢璇抄着女诫忐忑不安的盼望消息,到正月二十的时候,总算是等来了韩玠。
谢老太爷的书房外春光撒满,韩玠穿着一套玄青色云纹的长衫,正跟谢老太爷在院里的凉亭下对坐。叫人不解的是,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太监,看品级不算太高,但那毕竟是皇宫里的人,谢老太爷也不敢怠慢,专门请他到廊下坐着喝茶。
见得谢璇进门,未待谢老太爷发话,韩玠便先招了招手。
这样的架势,谢璇心里大抵已明白了几分。
她瞧了瞧谢老太爷的脸色,继而缓步上前拜见,韩玠衣角摆动,已然到了她的跟前,“璇璇,我今日过来,是为拜谢尊府的救命之恩。”即便有谢老太爷在旁边,他也半点都不掩饰温柔的语气,一双眼睛紧紧的锁在谢璇的脸上,像是几百年没有见过了似的。
旁边谢老太爷仿若未闻,只是低头喝茶。
谢璇微微笑了笑,“玉玠哥哥坐吧。”
面前的男人显然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还是英挺的面容清晰的轮廓,高大的身躯站在她面前,叫人心里踏实。然而目光却比以前更多几分深沉,声音也稍稍喑哑,不晓得是不是病了的缘故。
背对着谢老太爷,他似乎是想伸手触碰她的脸颊,抬到一半的时候却生生的克制住了,五指缩为拳头,连跟谢老太爷敷衍的心情都没了,转身道:“长公主叫我转达,她有话要同璇璇说,我也恰要去长公主处拜谢,带着璇璇同去无妨吧?”
“无妨的,无妨的。”谢老太爷的笑容有些勉强,眼角余光扫向廊下欠身坐着的太监时,眉目中的疑惑显而易见。
韩玠也不多说,从容施礼道:“那晚辈告辞。”
他的唇角又噙了笑意,于这融融春光之中,倒颇有和煦的意思。自打进了青衣卫,他就极少有这样的笑容了,谢璇仰头瞧着,一时有些痴怔。
韩玠却已招手叫来了那太监,等谢璇同谢老太爷行礼过后,便带着她出了院子。
恒国公府里有往来的家仆,大多都知道前两天韩玠入狱、靖宁侯府被封的事情,如今见韩玠面带春风的行走在甬道上,后头跟着六姑娘,还有个宫里的太监,都有些不解。只是韩玠的玉面修罗之名已然传遍,即使面带春风,身上那隐藏着的冷厉却是抹不去的,家仆们哪敢放肆,远远看见就避开了。
一路沉默着走到府门口,韩玠的脚步已经显得有些急促了。
谢璇腿比他短,三步才抵得上韩玠的两步,只能加快步伐跟在他身后,绕过那影壁,就见后头停着一辆华盖马车,马车的旁边,竟然还有个太监侍立,只是看其服侍,比跟着韩玠的这位还要低一些。
两位太监出现,谢璇已然猜得结果,看着韩玠的背影时,手心里竟然也有些湿腻了——他以这等排场前来,显然是身份已经确定了。
前头的韩玠似是迫不及待,几步过去掀起车帘,同谢璇道:“上车。”
谢璇依言上前,那小太监躬身趴在地上,她犹豫了一下,手臂却被韩玠牢牢的握住,低声道:“踩着上吧。”声音里,比先前更多几分喑哑,手心的烫热透过衣衫传来,更是叫人诧异。
头一回享受这等待遇的谢璇有些不适应,轻手轻脚的踩上去,自己都没怎么用力,便被韩玠扶上了马车。她进了车厢还没坐下,韩玠随之而入,车帘落下的那一刹那,韩玠便猛然收手令她回转过身,随即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
像是压抑已久的力道猛然爆发,他的手臂狠狠的箍着她的后背,胸腔相贴,几乎都无法呼吸。
谢璇原先还是蹲着的姿势,被他猛然拉拽,脚下一个不稳,便跌倒在车厢内极厚的毯子上。韩玠的身体紧随着压过来,他不发一语,目中却如有火山陡然喷发,灼热的呼吸侵袭过来时,他狠狠的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