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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桓,这里的酒水很贵诶,你还点?”杜飞看着价目单张口结舌。
何书桓毫不在意地点了两杯红酒:“没事儿,偶尔一次,到了这里不点酒水会被赶出去的。别忘了,我们可是来采访秦五爷的,要采访这个传奇人物,总要花点本钱的。”说着眉毛一挑,“你放心,我请客。”
杜飞怏怏地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红酒,感觉浑身不舒服,他出生于小地主家庭从小老实不受爹娘宠爱,原本想在上海这个大都市凭自己的本事创出一番名堂,到时候可以衣锦还乡。可面对外交官家庭出生的何书桓和老军阀家庭出身的6尓豪总有一种洗不去的自卑感,就好像现在,坐在光怪6离的大上海舞厅里,书桓就那么挥洒自如,游刃有余,他却缩手缩脚,小心翼翼。
何书桓可不知道杜飞埋藏在内心之中的自卑感,也不会注意朋友的种种不适,此刻他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台上新晋歌女“白玫瑰”,好一曲烟雨蒙蒙。白玫瑰不就是那个雨夜里的受伤女孩吗?这歌不正是表明她也在怀念那个雨夜,还牢牢记得他吗。
白玫瑰一曲唱毕,台下那些被她清纯自然的青春气息所感染的听众,不由得一边鼓掌一边喊着“安可”,希望她再来一曲。
可白玫瑰在谢幕以后,毫不留恋地走进后台,没有给听众一点面子,跟着卖力鼓掌的何书桓想着再续前缘,拉着坐立不安的杜飞偷偷溜进了后台。杜飞被何书桓拉着左躲右闪,内心流泪,那杯高价红酒他还没喝呢,早知如此刚刚就一饮而尽了。
“白玫瑰小姐,请你等一下。”何书桓看到前方女子移动的身影喊着。
白玫瑰,也就是依萍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是?……何书桓。”依萍朦朦胧胧地记得何书桓的样貌,制止了一旁就要冲上来驱赶闲杂人等的保镖。
何书桓见依萍还记得他,兴奋不已,快步走上来,也不介绍伙伴杜飞,自顾自热情地对她说:“我刚刚在台下就认出你了,对了,那天你突然就离开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依萍记得这个何书桓是他哥哥6尓豪的好朋友,但他终究帮助过自己,就回答:“我叫6依萍。”说罢点点头,就要离去。
何书桓可不会这么简单地看着她离去,像块膏药一般粘了上来:“依萍小姐,那天你匆匆离开,我很担心你。你的生活还那么困苦吗?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做歌女呢?或许我可以为你写一篇报道,说不定你爸爸看到以后会心生悔恨——”
“什么这种地方?什么歌女?这地方不是你们男人乐不思蜀的天上人间吗?我们做歌女的也是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女子!”依萍还没有说话,一阵充满了气愤、不屑的声音传来,从一旁的化妆间里走出一个身穿大红礼服的女子,正是大上海前头牌红牡丹。
红牡丹虽然现在人气不如新人白玫瑰,但她资历老,多少新人都是她的后辈,听大姐头了话,在后台准备的那些歌女们都纷纷附和:“就是,我们唱歌赚钱碍着谁了,哪来的正义骑士,敢在这里大厥词!”
“五爷真是白养你们这些保镖了,什么样的小瘪三都敢放进来,哪个姐姐妹妹少了一根寒毛,你们都赔不起!还不赶紧把他们赶出去!”红牡丹纤纤玉手一指,鲜红的指甲熠熠生辉,一群保镖如狼似虎地朝被说得目瞪口呆的何书桓及后悔不已的杜飞扑了过去。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是申报记者,我们是来采访秦五爷的……啊!住手!”
“别打我的相机!”……
一群五大三粗,肌肉倾轧的保镖置若罔闻地处拳,出脚,把两人打得屁滚尿流。
红牡丹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够爽快,摆出前辈的架势,想要好好教育惹是生非的后辈:“白玫瑰,你看看你,今天是你上台献唱的第一天就招来了两只没头苍蝇。五爷行事最讲究低调二字,对我们这班歌女的保护也是滴水不漏。没看到你身边的这两个保镖吗?不仅不立即把苍蝇赶出去还把真姓真名告诉他们,你可真是……”
红牡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围观的歌女时不时出啧啧声表示认同。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她们这些做歌女的虽然吃的穿的比那些大家闺秀还好,但到底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职业。幸好秦五爷讲究义气,对所有歌女舞女的资料严格保密,又宽洪大量地任由她们自行挑选客人,又给他们配备贴身保镖避免有些客人的纠缠,并不会强行逼迫她们出去陪酒,甚至卖身,她们也一直很惜福,兢兢业业做事。在她们看来,白玫瑰刚刚的行为是犯了这行的大忌,那两个人还说是记者,哪有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人啊!
就在红牡丹唾沫横飞之际,一个威严、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好了,牡丹,白玫瑰才刚来,你当大姐的不要这么急切,慢慢来一点一点给她说清楚,她才能不犯错呀,你这么一大篇话说下来她哪里记得住。”身穿黑色马褂,手拿一根龙头杖的秦五爷在众多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一众歌女都毕恭毕敬地向大老板问好,秦五爷也一一点头回礼。红牡丹扁扁嘴,水蛇一样的身段就贴了上去:“五爷,牡丹可不依,牡丹辛辛苦苦为你培训新人,你还嫌这嫌那的,您这分明是有了新人忘旧人。”说着小粉拳就无力的锤了几下。
秦五爷乐呵呵受了,嘴里说着:“你这性子整一个女训导处主任,来日我大哥开了女学,我就推荐你去好不好?”
红牡丹幽怨地看了秦五爷一眼,在他胸口锤了一记:“就知道忽悠人家,牡丹从小就没读过书,还能做什么训导处主任?!您别骗人了。”
“我可不是忽悠你,训导处主任又不管教学,只要管纪律就成,你能收服得了那些女孩子们就能当!”
听秦五爷说的真切,红牡丹有些心动了:“您说真的?可我没读过书,没有文聘?”
“没读过书怕什么,这些年在夜校里,你可是成绩最好的,一口洋文说的比那些大学生遛多了。”秦五爷不以为意,“既然你们在我的地盘上,也替我赚了不少钱,我自然是要为你们的终身谋个前程,大富大贵,我秦某人做不到,一生平安我还是能够保证的。只要你们好好工作,努力学习,我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一席话说的这些歌女各个心动不已,这大上海的工资福利原本就比其他风月场所好许多,去女学做什么主任她们是不敢想的,她们累死累活吃青春饭的还不是想趁年轻貌美的时候攒够下半辈子的钱,不要凄凉度日。照秦五爷所说,只要她们够勤勉,努力,他会对她们的下半生负责到底喽……
一时间后台莺歌燕语,热闹非凡。
秦五爷见状轻咳一声说:“白玫瑰来我办公室。”依萍踟蹰地跟了上去。
秦五爷的办公室并没有他建立的大上海舞厅的那种浮华艳俗,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家具都是黑胡桃木做成的,各色器物也都各有简洁的韵味,墙上挂着一副鹰击长空的油画作品,总之这就是一间沉着稳重大气的房间,和他的主人一模一样。
走进这个房间,依萍足下高跟鞋的“笃笃”声都被地毯吸收了,保镖都在房外,一关门整个房间就剩下她和秦五爷的呼吸声,依萍有种冲动,回到人声鼎沸的后台去,哪怕那些歌女都不喜欢她也好。
“白玫瑰。”秦五爷坐在桌后出声了,“你不用紧张,我叫你过来,只是想让你知道在我手下做事的规矩。你不用拘束,坐吧。”
依萍心中打鼓,却不甘示弱地坐在秦五爷面前。
“我知道,你是高中生,比起红牡丹她们可谓是高学历,高素质,你看不起她们也是正常的——”
“我——”依萍想要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她心里清楚现在她和红牡丹她们一样都是歌女没有高贵低贱之别,可她也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才……
“没错,你是迫不得已。”秦五爷好像会读心术一样语出惊人,“不过你去问问她们哪个是心甘情愿做歌女的?没有,一个都没有!”
“谁都有自尊心,哪个女孩子想倚门卖唱,哪个女孩子愿意每天陪着不同的男人搂搂抱抱跳舞!大家都是为生活所迫,从前有个舞女叫什么我不方便说,她年纪轻轻辍学出来陪舞,为的是养家糊口,一个老母亲三个弟弟妹妹,就靠她供着养老,读书,一直供到弟弟妹妹大学毕业,母亲过世为止。从本质上来说你和她没什么不同,都是勤劳、善良、坚强、独立的女子,不怕苦不怕累挣钱养家。你们的内心其实比很多上流社会的人更纯洁,美好,你们是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吃饭,不是偷不是抢,为什么要互相看不起呢?”
“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不论是舞女、歌女都只是一种职业,而职业不分贵贱!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我为什么要给你配备两个保镖?不是为了监视,而是为了保护。这个社会上有很多人,看不起歌女、舞女,总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批评,指责,却没有一个人想一想为甚有那么多年轻女子成为歌女和舞女。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社会的不公正造成的,女子始终都是弱势群体,所以你们更应该联合起来抵制有色眼光,奋图强。而我和我的哥哥们也一直都在探索一条让你们重新获得幸福的方式,配备保镖是,开办扫盲夜校是,还有各种女子技校,学一门技术,找一份工作,开始新的人生!在这之前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透露过多的阴私,对于记者这样的狗皮膏药更要严防死守,今天那两个记者能够摸进后台是保全部门的失误,我向你道歉。不过你也必须明白你现在的身份,要学会保护自己,要学会拒绝。”
秦五爷说的慷慨激昂,热血澎湃,态度诚恳,眼角闪烁着泪光。
依萍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要不是性子刚烈,她流下的宽面条眼泪早就可以盛上一大碗了。
她小声地吸吸鼻子,强忍着泪意,誓一样地说了一句:“五爷我明白了……谢谢您!”
秦五爷欣慰地目送依萍离开,相信她以后不会再犯了。腾出手来就可以处理一下那两个不怕死的申报记者,一个何书桓,一个杜飞是吗?</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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