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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睡便是大半个时辰。杨茹醒来,摸着自己的脸颊,两眼有些发愣地望着窗外,脸上的表情是最真实的迷茫。她好像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进宫不到一年,就好像翻天覆地地变了个人似的。做戏成了习惯,真心却成了垃圾。
叹了口气,杨茹翻了个身,对着墙又合上了眼。不多想了,明日还得为太妃祝寿,需得养足了精神。皇帝不来闹她也好,正好歇歇。
到李太妃千秋日,杨茹打扮齐整后便往慈寿宫去。太后为显姐妹情谊,特地将宴席摆在了慈寿宫,又让宫妃们陪着,虽说是家宴,加上安阳公主一家并几位太妃,也有好几十号人。
寿星为大,李太妃与太后坐在上首,皇帝身为小辈,与皇后并肩坐在右首---杨茹发现,也只有这个时候,皇后才会发出真心的笑容。
而另一侧,则坐着另几位太妃。太妃们年纪有大有小,年轻点的,可能也就皇后这般年纪。杨茹看着身着素色衣裳,脸上表情也淡淡的太妃们,心里不由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若干年后,也许等待她的就是这样的命运--大好的韶华荒废在这冷冰冰的皇宫,一颗心慢慢地在无穷无尽的孤寂中走向荒芜。
压下心中苦涩,杨茹夹了一块面前的鸳鸯炸肚。还好,起码衣食无忧,杨茹看着案桌上的饭食,勾了勾嘴角,她大概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皇帝正侧着身子听太后和李太妃说话,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到下首那小女子身上,见她闲适而满足地吃着面前的美食,心里低笑了一声,这妮子,也就她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还把吃的放第一了,他这个皇帝,还比不上她面前一块糕点,哎。
而她身边坐着的潘贵妃,则是一脸矜持淑女的小口抿着杯中的荷花酿,一举一动,优雅端庄,都美得好似可以刻入画中。
皇帝眼神不由暗了暗,大概这就是区别了,那小丫头总是这样叫人一眼就看到底,纯净得好似一滩清泉,让人不忍去污染,而宫里其他女人--皇帝看了一眼笑得如同带着面具的皇后,又扫了一眼下面的宫妃们,一个个或矜持或高贵,却在他看去的时候,立即都露出温柔而端庄的笑容。
在她们眼里,他是天,他是地,他是她们的唯一,为了他,或者说为了他的恩宠,她们可以做很多让人想不到的事情。
唯独她,肆意地做着她自己,即便是在这深宫之中,也可以自得其乐地关起门来享受她的小日子。想到初见之时,她在花丛中笑得那般明艳动人,现在想起,也叫他心头猛跳。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把哪个女人看得这么重要过,偶尔,也会看到那些痴男怨女觉得好笑。现在却不然,他乐在其中。当一个男人真的把一个女人放在心里的时候,脸面算的了什么,那都是身外之物,他乐意宠着她让着她,叫她做这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杨茹猛然抬眼,看到皇帝略显宠溺的眼神,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抽了抽。掩饰性地举起酒杯,朝他抬了抬手。他怎么了?是看她还是看潘贵妃?杨茹有些摸不着头脑。实话实说,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出发,皇帝绝对是全天下排的上号的渣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情男主标准,他该死哪去就死哪去。但是从一个皇帝的角度出发,他做的事谁也说不上一句错。这三宫六院是他的权利,也是他的责任,杨茹根本没有责怪他的权利。
皇帝见她忽然发呆的样子,眼神直盯盯地看着面前的鸳鸯炸肚,心里真是乐得不行。怎么连发呆就那么可人?
皇帝听完太后和李太妃的话,回身之后,便对身后伺候着的常福说了一声:“将这鸳鸯炸肚给杨淑妃送去。”
常福躬身应下,不免在心里擦了把汗,这杨淑妃如今是成了官家的心尖子了,什么事都先想着她,没瞧着在座的几位全都快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吗。
坐在下面的妃嫔听不见皇帝的话,但是瞧着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给杨淑妃送了东西,一个个都眼红的要死。这就是受宠和不受宠的区别了,明明都是官家的女人,命却差这么多!
听到皇帝话的潘贵妃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鸳鸯炸肚,还鸳鸯,哼!这杨淑妃一日不除,便始终是她的心头大患。想着父亲之前交代的话,潘贵妃硬是挤出个笑容,对着皇帝娇笑道:“官家,妾可是要吃醋了,官家待妹妹,可真好~”
都说女人一旦嫉妒就会变得很可怕。但是杨茹不得不佩服潘贵妃,她能够时刻展现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就像现在,明明是为她拉仇恨值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俏皮话。
想叫她就这么认了?杨茹勾起嘴角,用帕子捂唇,两颊慢慢红了起来,眼神躲躲闪闪地看了皇帝一眼,见他弯唇,脸上红晕不由更明显了些,侧着身子靠近潘贵妃,轻声笑道:“贵妃娘娘,您说官家现在是在看您呢,还是看我?”
潘贵妃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立即就恢复了正常,用正常的音量说道:“妹妹真是说笑了,官家心里自然是有你的。”说完,她又略显委屈地看了上首一眼,些微降低了些音量,叫人听不真切,却又能听个大概:“官家开心,妾便开心了。”
杨茹在心里为她鼓掌。好一个贤惠大方的贵妃娘娘!那么就贤惠到底吧!“贵妃娘娘不愧是官家最疼爱的,这般为官家着想,妾真是自愧不如啊。”她有些不明白,昨日还在挑衅她的人,今儿怎么就和她‘姐姐妹妹’地叫上了?莫非在男人面前,女人都有装柔弱温柔的本事?
她和潘贵妃不和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个时候要是忽然与她手牵手地说说笑笑,才会让人觉得奇怪吧?
潘贵妃笑不露齿,朝上首的案桌幽怨地递了个眼神,忽的转了话题:“安阳公主许久未回京,妾甚是想念,不想如今大朗和小娘子都这么大了。”潘贵妃所说的是安阳公主与陈二郎所出的一儿一女,大儿子陈建文十八岁,小女儿陈慧娘刚刚及笄。
谁都知道这安阳公主回京是为了给儿女们张罗婚事,这洛阳陈家也算得上是盛名的世家大族,那陈慧娘容颜秀美,举止端庄,比那柴郡主不知好上多少。潘贵妃早就打起了主意,若是豹儿能够娶了陈慧娘,潘家岂不是如虎添翼?
安阳公主在嫁往洛阳前,时常举办些宴会,邀请达官贵人家的女眷一道游园赏花,潘贵妃那时才*岁的年纪,跟着母亲去过几次,这才有刚才那一说。
安阳公主听到潘贵妃开口,脸上便带了笑:“娘子说的是,这时间真是过得够快的,一眨眼,也有*年没有回来了……”
太后年纪越大,就越希望看着小辈们其乐融融,现在见底下一派温馨,心里十分满意,便接口道:“安阳你也是的,这都多久没有回来见见我们这些老太太了,你阿娘不知道多念叨你。”
安阳公主连忙讨饶认错:“娘娘说的是,都是安阳不好。安阳远在洛阳,心里也惦记着娘娘和阿娘的……”说着说着便要落泪了,一旁的陈慧娘连忙递上帕子,轻声替母亲抚着后背。
太后眼神不太好,远远地就看到一粉衣的小姑娘,脸却瞧不清楚,便笑着招手道:“叫惠娘是吗?来来来,到外祖母这里来,叫我们这俩老东西也好好瞧个清楚。”
陈慧娘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举止得体地行礼,让太后十分满意。安阳公主见状,连忙佯装苦恼道:“不瞒娘娘,我这正着急呢。”
太后闻言,问道:“有什么急的?”
安阳公主叹气道:“还不是他们兄妹的婚事。”
老人家就爱看着小辈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做媒拉纤的事儿她们最喜欢。听安阳这么一说,自然就问道:“有何可急的?我瞧着大朗和惠娘这两孩子都极好,还愁个甚?”
安阳公主叹气道:“娘娘不知,他们兄妹俩的婚事,真是操碎了我的心哦。”倒也不是说在洛阳就选不出好儿媳好女婿,只是适婚年龄的不多,安阳公主便有些不满意,想着进京来选个更好的,打听来打听去,邪了门了,年龄家世都合适的,也就这么几家。
这话题就扯到了安阳公主一双儿女的婚事上去。杨茹没多大兴趣,便专心对付面前的佳肴。一旁的潘贵妃却显得兴致勃勃,一直假装不在意地打听着陈慧娘的喜乐爱好,偶尔话锋一转,就提到她家那个刚刚及冠的弟弟潘豹身上去。
正说得热闹的时候,角落里却忽然传来一阵惊叫。声音不大不小,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发出声音的那位才人满脸涨红地跪倒在地,磕了个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是、是罗才人忽然反胃呕吐,妾……妾才失礼的。”
反胃、呕吐。这几个字像是锤子般重重地砸向在场所有人的心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罗秀。罗秀脸上一白,也跟着跪下,瓮声瓮气地磕头请罪:“妾御前失仪,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