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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常晴吐槽无力是,之后她居然真梦见了江程。
那是高二晚上一次平常无奇自习课,整个教室安静得只能听见走廊上值班老师来回走动脚步声。常晴淡定趴桌上写数学作业,不一会儿身边人莫名其妙换成了江程。
少年时期江程身形格外瘦削,五官淡雅俊秀,头发深黑如一团浓墨。他微微侧了侧眼,淡然无比伸手帮常晴调整了一下坐姿,引起身后许多人小声起哄。
常晴早习惯了,眼皮都没抬下。
那时候他们关系还很单纯,江程角色只是一个二十四孝好竹马,虽然这个竹马管理范围越来越大,到后连青梅中午吃没吃青菜都要管。
傅静薇听到后立刻悚了:“江程是不是追你?”
常晴稍稍觉得有趣,问:“为什么这么说?”
“正常男人会像你爸一样管你吗?”傅静薇平静剔了剔指甲,幽幽道,“等着看吧,一会儿晚自习时候,你对其他男生和颜悦色地讲几句话,我敢保证不出一个小时他就会跟你表白。”
常晴:“……”
常晴不大信。
等到晚自习,正巧碰上一位男生邀请她去看电影,常晴迟疑几秒后,收下电影票礼貌道谢。
这简直是无言接受了男生表白,江程眸色微深,骨节分明手指课桌上轻敲,下课铃一响立刻拉常晴去图书馆,美名其曰检查公地卫生,然后角落里一把抱住了她。
即使是梦里,常晴还是能模糊地回想起那时心情,心脏突然加声音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江程轻轻靠近她耳边,没什么表情叹息道:“小晴,我喜欢你。”
他表情与几年后江程奇迹般重叠起来——橙黄灯光下,男人目光清湛专注:
“小晴,我还喜欢你。”
常晴醒来后,想起江程睡前说话,大早上脸色倏阴沉。
……太丢脸了。
——
接下来几天,由于锐设计师大赛初评日期临近,常晴彻底沉浸了修改草图日子里。
因为没有缝纫机,常晴前天说“样衣”仅仅是用珠头针固定住白布,包布模特上大概凸显出婚纱廓形,以此展现成衣效果。
这套婚纱是她两年前刚刚到巴黎时设计,没有什么特别惊艳设计理念,单纯喜欢鱼尾裙摆造型而已,所以整套婚纱重点放裙摆上,其他部分设计得单调而粗糙。
考虑到复审阶段会要求设计师现场制作服装,常晴大力度简化了婚纱,一点布料也没留给后背,让前来探望并投喂傅静薇好一阵感叹:“你这样投机取巧真好吗?评委真看不出来你是为了省时间才这样设计吗?”
常晴面无表情嚼饼干,冷静说:“作为设计师,一定要懂得如何取舍。”
“作为消费者,我对你行为表示谴责。”
常晴挑了挑一边眉毛,转头注视她许久,盯得傅静薇背脊直发凉,半晌听她问:“还有吗?”
“啊?”
“饼干还有吗?”
“……”
一个星期后,常晴带着服装效果图前往法威参加初评,顺便探望探望足足被冷落一星期江大少。
所谓初评,说白了就是将服装效果图展示给评委看,让评委根据服装品味、构思、实用性进行综合评选,三项指标必须全部达到,才能通过初评。
偌大接待室里,坐着大多是上秦市数一数二设计师,彼此互相熟悉有底,气氛一片和睦融洽,陡然走进一个常晴,空气瞬间僵直起来。
有几个国内著名设计师目光毒辣一扫常晴衣着,嗤一声笑了。
——常晴穿得实太平常、太缺乏个性了,藏青色针织开衫外套,里面一件薄薄白色刺绣毛衣,下半身一条深色牛仔裤——不管哪一件都是大街上随便能找到款式,全身上下看不出半点鲜明个人标志。
相反,凡是接待室坐着设计师,几乎每一个打扮都标立异,尤其以一位古铜肤色女孩为突出,一身红绿条纹长裙闪瞎了常晴眼。
常晴坐末位闭目养神,静静等待初评结果。
毕竟是初评,评审不会花太多时间。两个小时后,常晴被一阵喧哗吵醒,初评结果出来了。
前来公布结果评委十分年轻,五官甚至显得有些稚嫩,一身剪裁精美铁灰色羊呢大衣,线条流畅得近乎梦幻。他潇洒往首位一站,懒洋洋拿出一叠服装效果图:“还是按老规矩来个自我介绍吧,我是《风尚》杂志创意总监裴真……”他故意顿了顿,“法威合作小伙伴。”
下面一阵配合笑声。
裴真:“跟往年不同是,这届冠军作品将登上《风尚》封面,”他温和笑笑,眼角勾出少许细纹,让他看上去稳重不少,“并聘请设计师为我们一年……唔,客座编辑。”
不少人讶异发出抽气声。
《风尚》是国内具影响力、发行量大时尚刊书,登上《风尚》封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将业内迅速打响名头,甚至获得国外时尚界认可!
一时之间,整个接待室安静无比。
裴真对这种状态十分享受,语气平和道:“先别太高兴啊,这次初评加大了筛选力度,只留下了七位设计师参加复审。”
气氛刹那间凝固,这位创意总监似乎特别爱掌控他人情绪、调动整体气氛。常晴忍不住数了数接待室一共有多少名设计师。
……太狠了,一共四十三位设计师,竟然一下子砍掉了三十六个。
裴真慢慢吞吞从一叠画稿中抽出一小部分,微笑道:“首先,我们来说说被淘汰人……”
他扬扬眉:“第一个,常——”
常晴瞬间懵了,茫茫然收紧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脑袋嗡嗡嗡。
她居然是第一个被淘汰?
“啊——不好意思看错了!”裴真不意地换了一张,“第一个,方若。不得不提一下,你设计跟你名字真搭,简单粗暴毫无品味可言,像我七岁女儿画蜡笔画一样丑陋。”
常晴无声松口气,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叫方若设计师脸色立刻变了,一副要冲上去扇裴真巴掌架势。
裴真看都没看她一眼,换了第二张:“尹柏柳,名字我很喜欢,比上一个好听。不过我很好奇是,你设计出来东西到底是给什么生物穿?实用性被狗吃了?”
尹柏柳面如死灰。
“第三个,宋维微,名字看不出寓意,作品也一般般,中规中矩无亮点。”
“第四个……”
……
“第三十六个,庄凡,我不想点评你品味,因为槽点太多。”裴真微微一笑,神态安详,“剩下设计师们,我必须得赞美一下你们奇思妙想,尤其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常晴常设计师。”
常晴才从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听到自己名字眼神麻木地抬头。
“设计得非常有灵气,四十三位设计师中你是唯一一位敢尝试婚纱人,我很佩服你剪裁能力。”
他这是暗讽她将会复审阶段——现场制作服装过程中出洋相,常晴沉默捂住脸,第一次发现一个人嘴原来可以贱到让人想撕烂地步。
裴真啧啧好一阵,突然道:“常设计师哪儿?冒个头给我看看。”
他这么一说,简直是把常晴往风口浪尖上推。常晴顶着巨大压力慢慢放下手,抬眸:“我这里。”
所有人目光瞬间齐齐扎常晴身上,带着难以言明复杂意味。
“哟,是中国人啊,我还以为是法国大美妞呢——”裴真淡漠扫她一眼,直接批评道,“构思太过西化,个人风格不强烈。老实说,我不是很看好你。”
他眼梢微挑:“虽然中国时装设计国际上才刚刚起步,但你别忘了!国外许多高级定制礼服,灵感都来源于中国。”裴真耸耸肩,一副“我厌恶崇洋媚外”嘴脸,“盲目接纳国外时尚理念,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这是自掘坟墓。”
……婚纱本来就源自西方好吗?
常晴感受到了来自著名创意总监裴真深深恶意。
裴真仍继续,等他点评完所有设计师,接待室气氛彻底跌破冰点,如停尸房一般死寂。
裴真笑吟吟拍手,万分亲和道:“今天暂时说到这里,那七位设计师记得下周继续来法威报道啊,其他人我们明年再见。”
一片寂静。
没有人回答他。
裴真毫不意,万分潇洒开门离去。
接待室又寂静了十秒,第一个被点评方若猛地起身,暴怒咆哮一声“Fk!”,摔门走了。
第三个被点评宋维微冷哼一声拿起挎包,涂得亮闪闪眼角微勾:“幸好我没被选上,让自己心血被这么一个神经病践踏——想想都觉得恶心。”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忿忿起身。
渐渐,接待室人越来越少,到后只剩下常晴一个人。
她表情平静地拿出手机玩连连看,噼里啪啦消除音效色调冷硬接待室里尤其响亮。
玩了半天,常晴长长舒口气,心中极度不舒服感觉慢慢散去,调整表情给江程打了个电话。
对方接得很,透过话筒声音清淡而磁性:“小晴,什么事?”
——
股东办公室与江程商议赞助事宜裴真,亲眼见证了铁树开花全过程。
整整一个星期都面无表情江程,刚才居然轻轻扬了扬嘴角,很明显笑了一下。
裴真以为自己眼花了。
江程挂断电话后,裴真想起一星期前传闻,忍不住兴致勃勃问:“是嫂子打来?”
江程慢条斯理收拾桌上文件,没有正面回答他:“今天就到这吧,具体事项我会让Daisy跟你详谈。”
“没问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真很识趣起身,笑容满面伸出手,“那我先走了啊,改天一定得给我引见引见嫂子。”
江程眸色幽黑瞥他一眼,半晌与他轻轻握了下手,“好。”
裴真十分愉悦地走出股东办公室,突然迎面撞上一人,仔细一瞧乐了:“哟,这不是常设计师吗?怎么到这来了?”
——
裴真声音其实非常清朗柔和,跟流水一样澄澈动人,与之对比强烈是他不阴不阳语调,让人听后想立即抽他一大耳刮子。
回想起接待室史无前例尴尬一刻,常晴脸色微变:“请让一下。”
裴真以为常晴要去江程办公室投诉他,笑着拦下:“哎呦让什么让,这地方可不是你们小姑娘能来,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直接告诉我就好啦,干嘛非要闹到江总办公室呢。”
常晴无奈道:“我不是……”
裴真完全无视她,打断:“——走走走,咱们去楼下接待室好好谈谈,深刻了解一下彼此。”
也不能怪裴真自说自话,他当锐设计师大赛两届评委了,每届都会有不服他设计师跑到江程办公室闹事,要求江程解聘他,两年下来裴真处理这种事简直炉火纯青,平均不到二十分钟就能解决一个。
就他准备加大马力把常晴哄下楼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冷淡嗓音,带着那么一点点似笑非笑意味:“深刻?了解一下彼此?”
……真是没有比这糟糕情景了。
江程抱着一件烟灰色大衣慢慢走过来,手上不急不缓地扣着亮银袖扣。走廊柔白灯光下,衬得他眉目愈发沉静,整个人看上去过分清雅,注视着裴真目光却隐隐透出刀锋般锐利。
裴真被瞪得一头雾水。
联想到江程不喜欢外人到顶楼办公室习惯,裴真立刻了悟,笑着道:“这位设计师是误闯上来,我马上带她下去,您别意。”
江程微微笑了笑:“不用了。”
裴真摆摆手,正想说“客气什么”,却听江程慢悠悠续道:“她就是你要我给你引见……”顿了顿,很有趣念,“嫂子。”
裴真:“……”
如果尴尬可以烧死人话,裴真已经成骨灰了。
江程十分礼貌对他点点头,自然无比地牵起常晴朝电梯口走去。
——
一进电梯,狭小空间气氛瞬间紧绷起来,江程面色坦然地扣紧常晴手指,故意侧头她耳边道:“一个星期没见面,除了请我吃饭就没其他补偿了吗?”
他呼吸温热,像电流一般渗入皮肤。常晴不由得身体微僵:“……你想要什么补偿?”
说完不禁一阵懊恼,他这么问不就是等着她这么回答吗?
果然,江程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地撩过她掌心:“同居。”
常晴:“……”
她下意识反驳:“不行,太早了。”
“一点也不早。”江程神色自若,语气温和道,“小晴,我们从高二就一起,就算中间分开了两年,也已经六年了。”
常晴哑口无言。
“六年时间,我觉得足够了……哪有六年还不让人同居道理?”江程揉了揉她头发,“而且你根本没办法平衡工作与感情比重,只有同居才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完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常晴沉默片刻,开始认真思考起他话来。
有一点确被他说中了——她确实没办法兼顾工作和感情,如果再这么下去,终结果只能是顾此失彼。
……所以同居是必须吗?
常晴被自己想法悚到了,半晌哑声道:“我再想想。”
江程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着急。”
他这样略带安慰性质回答,反而让常晴心里一阵愧疚,难以说出拒绝话。
毕竟一个星期不见面对于情侣来说真太过了。
于是……终结果只能是同居吗?
常晴微窘别过脸。</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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