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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镜明过来,把陈宝珠等人引至西侧的一个小佛堂里。
这个佛堂不算很大,正面是一尊塑了金身的菩萨。下面有供桌上,端端正正地供着陈父与宁氏的牌位。
令四小姐觉得讶异的是,在她们进来之前,里面已经坐了十一个人,十个中年和尚,还有一个老和尚。中年和尚是清一色的和尚和尚,独独老和尚是不同的,不用说也就是这个香叶寺里的住持了。
四小姐认真打量了这位住持一眼,须发长而洁白,颇有一些仙骨风姿。
陈宝珠面带恭敬与老和尚打过招呼,坐到了一旁的蒲团上,把放在蒲团旁边的一串拂珠拎了起来。
由于陈宝珠事先教过四小姐,四小姐也按照陈宝珠的动作作了一遍。随着老和尚手中的木鱼“咚咚”响起,祭拜正式开始。
陈宝珠闭上眼睛,轻轻转动手中的佛珠,轻诵着经文。鼻端处飘入檀香特有的香味,耳边是声声诵经声。要是往日,她的心早就平复下来,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一阵烦躁不安。
是因为方才经过前殿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人吗?
她看到的,只不过是那个人的一半侧脸而已。浓密的剑眉,飞扬着斜插入鬓,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嘴唇。还有眼睛,是丹凤眼,很是漂亮。如果不是他的脸上有一大块被烧灼之后留下的伤疤,几乎占据了整个脸部的话,这人,绝对是个美男子。
“不能让他脸上的伤疤影响自己的判断!”陈宝珠对自己说道。她极力把他脸上的伤疤忽略掉,这么一来,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公子的面容便清晰地浮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身子一颤,手中的佛珠差点掉在地上。
她的这一细微动作逃不过老住持的耳朵。他微微睁开眼睛,看了陈宝珠一眼。
陈宝珠忙稳住心神,垂下头去,继续默默诵经。
这一回,肯定不会错的!陈宝珠在心中说道。虽然历经三年,那人眉宇之间的稚气已经褪尽,换上一副沉稳与成熟。但是,与他相处了五年之外,他的容颜分分毫毫全进了她的心里,即便他的全副容貌被毁。只要轮廓清晰,她就一定认得出他来。
不可思议的是,他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吗?怎么会大白天的出现在这个千年佛寺里头?
时值今日。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仍是京城的人津津乐道的一场事故。不仅仅是因为火势太过于凶猛,而且燃烧的时间也是有史以来最为长久的。居然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救不下来,直至整座富丽堂皇的陈侍郎府第烧成一片废墟。
京城里的人至今仍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场大火?朱漆大门紧紧反锁着,前来救火的人冲也冲不进去。架了云梯上去,泼进去的水居然浇不灭那些大火,京城里的人都说这事真是邪门了。
所以,陈宝珠觉得,在这样严密的“封锁”之下。自己的大哥陈宗纶不可能逃得脱。
更何况,三天之后大火被扑灭,挖出来的尸体中。就有一具是穿着大哥平日衣衫,戴着大哥平日佩戴的玉佩的尸体……
官府已经认定那具尸体就是自家大哥,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
如今,这个酷似大哥的鬼魂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出现在佛寺里。这可能吗?
换句话说,如果这世上有鬼的话。鬼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佛寺。
何况陈宝珠根本就不相信什么鬼魂一说。
如果这人真的是自己大哥的话,那只能说明一点,自己的大哥并没有死,在那场蓄意制造的人为火灾中,自己的大哥万幸地逃脱了。
陈宝珠一阵激动,真恨不得马上追出去,寻找那个人的下落。
但是茫茫人海之中,如何寻找呢?
一个时辰过去了,祭拜结束,陈宝珠向主持与众和尚道谢,然后回到自己的厢房里。
此时已临近晌午,镜明把饭菜端了过来,放在桌子上,把陈宝珠拉到外面,低声问道:“姐,我方才在佛堂的时候,看到你心神不宁的,有什么心事吗?”
陈宝珠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好像看到大哥了。”
镜明瞪大眼睛看着陈宝珠:“绝对不可能呀,三年前官府不是已经验了尸下了定论了吗?大哥早就去了,怎么又会跑出一个大哥来呢?姐,你会不会想太多,以至于眼花认错人了?”
陈宝珠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小男孩,不由伸出手来,抚了一下他光溜溜的脑袋:“或许是姐姐想太多了。”
镜明仰起头来,看着陈宝珠认真地说道:“姐,如今恩公的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不然的话,我会对不起恩公的。”
陈宝珠笑笑:“以前的事情,还提它干嘛呢?你好好活着,不就对得起我爹与我娘了吗?”
镜明执拗道:“我镜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恩公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的。当年我突患怪病,村里的人见了我像见鬼一般,村长还把我从村子里赶了出去。如果不是遇到恩公的话,只怕我早就冻死在街头了。恩公不仅收留了我,替我治好怪病,还把我送到香叶寺学艺。我能活到现在,全是恩公给的。所以,姐姐,我一定好好学艺,替恩公报仇。”
陈宝珠低斥道:“小小年纪,别说什么报仇不报仇的!现在事情没有查清,你向谁报仇去!再说,你还小,学艺是正经事,别抱着什么报仇的心态去学艺,那样的话,我立马让住持把你赶出寺去!还有,姐姐的事情不用你插手,我自有安排,你只要好好的在这里学艺就成了。”
“姐!”镜明抗议地叫道,但看到陈宝珠冷若冰霜的表情时,他又不敢再说什么了。
陈宝珠缓了缓神色道:“你现在还小,学东西才是正事。等姐姐查出谁是凶手之后,再让你过来帮忙好不好?”
镜明顿时欢喜起来:“姐,你自己要小心,查出真凶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替恩公报仇去。”
陈宝珠含笑点点头。
吃过斋饭,四小姐兴致很高,不肯歇着,非要在寺院里四处逛逛。陈宝珠想着她久居深闺,极少出门,来到这样的千年古寺,自然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于是便应允下来,陪她四处逛逛。
一路之上,四小姐果然眼界大开,对于这奇异的佛寺景象赞不绝口,像只快乐的小鸟般四处翩飞。这时,看到那边花圃里种着一种奇特的花朵,便追了过去。陈宝珠也随她去,交待桂香跟着她,别出什么事。
陈宝珠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她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陪着四小姐,不知不觉已经跨越了半个佛寺,逛到了寺院的东边。
东边是陈宝珠极少过来的地方,这里,专供外面的香客住下来参禅,所以人员较杂。陈宝珠喜静,一般都不到这边来。
现在的东厢房这边,一片静谧。想必远道而来,需要住宿的香客不是很多。
陈宝珠随意走过。忽然,她看到了一片枫叶林。很奇怪的枫叶,初春的天气,居然一树灿烂的鲜红。在“红于二月花”的枫叶的掩映下,一座二层楼阁露出飞檐的一角。
陈宝珠顿觉好奇,这样幽雅的环境,这样一座别致的楼阁……难道是藏经阁?
跟在后面的清鸳也发现了这个二层的小楼阁,指着对陈宝珠道:“小姐,你看,前面有个很好的去处呢。我看是藏经阁吧,里面一定有小姐感兴趣的书的。”
陈宝珠经常来香叶寺,与老住持已经混得很熟。她也曾向寺里借过一些天文地理游记之类的书回去看,所以,现在一看到这座形似于藏经阁的二层楼阁,陈宝珠的兴趣便被提了上来。
“小姐,我去看看。”清鸳说完,便一溜烟跑了过去。
陈宝珠笑笑,也跟了过去。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过去借几本书回去看看,总好过老太太给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女经?之类的书吧。
陈宝珠走了一会,忽然觉得前面没有声息。她忽得有些怪异,马上紧走几步,叫道:“清鸳。”
清鸳站在朱漆大门门口处,探着脑袋朝里看着,听到自家小姐的呼唤,她转过头来,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陈宝珠走上前去。
“小姐,你看里面。”清鸳道。
陈宝珠学着清鸳,从门缝里看进去。院子四周,摆着“岁寒四友”盆景,错落有致,相映成趣。中间是一整片的梅林,种植的是龙游梅,时值初春,曲折蜿蜒的枝干上抽出新枝,新枝上长出毛茸茸的碧绿叶子,透出无限春光。
陈宝珠一怔,这样的布置,倒像极了伯宁侯府里某个人的特色。
“小姐,你也看出来了?”清鸳低声问道。
陈宝珠点点头:“我想的正是你想的。”
“那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清鸳再问道。千年古刹居然会出现府里头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的一些踪迹,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一发现勾起了清鸳无限好奇。
陈宝珠点点头。她也想看看,府里头的那个人,究竟与这座二层楼阁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