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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王被人劫持了。
直到过了年,过了正月初一,这个消息才真正公然传开。
阿沅心里觉得无比怪异,好好一个王爷,居然王府之中被人劫持,这说出去得有多荒唐可笑啊?而且近皇帝爹心情很坏,来看自己时间少了,还经常沉默不语眉头紧紧皱,显然是被什么烦心事所困扰。
----会是和河间王有关事吗?
还有一件,郗皇后近身体抱恙病了,年三十勉强撑着出席,哪怕盛装丽服,都掩饰不住她眼里深深疲倦,以及……,看向隆庆公主隐隐冷厉光芒。隆庆公主是一改从前嚣张跋扈,表现特别安静,一场年夜宴,除了行礼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简直都不像她了。
要有大事发生了!阿沅心头总是萦绕这样念头,心神不安,但是一直到过完了正月十五上元节,都还是没有河间王消息。
而燕国,迎来了一位特别尊贵远房贵客。
“走。”武帝亲自来泛秀宫找到小女儿,笑容和蔼,“东羌国使团来了,父皇带你过去见识见识。”
啥?阿沅眼珠子都掉了下来,张大嘴巴,“去看东羌国使者?”既然是一国来使,总不能御花园见面吧?意思就是,“呃……,父皇带我去金銮殿上?意思是下面都是文武百官,和……,东羌国来使?”
就算是皇帝爹宠爱小女儿,社稷朝堂大事,这好像也不大合适吧。
阿沅明显低估了这个朝代风气开放程度,和武帝对女儿宠爱程度,见女儿瞪大眼睛样子,武帝不禁笑了,“怕什么?你是大燕尊贵沁水公主,见他们东羌国使者,是给他们面子。”
呃,阿沅觉得自己脸好大。
武帝一面吩咐人,“去给阿沅准备朝服。”然后解释,“东羌国使团为首,是他们国中大皇子宇文极,年纪和你差不大,有你,也免得把那小儿吓坏了。”
----原来如此。
事实上,武帝是心里憋了一口气。
东羌国以小儿出使,一则轻慢,二则显示他东羌国稚子有才,----哼!笑话!难道大燕国就没有人了?东羌国派八岁皇子过来,燕国就用七岁公主迎接,小儿见小儿,如此心头那口气方才能平。
另外,皇帝也有显摆自家宝贝女儿意思。
特制紫檀木座几近地面,正中镶嵌一面又大又平水面铜镜,以一团团祥云纹装饰镜框,阿沅展平小小双臂,站前面,任由数名宫女为自己梳妆打扮。
小小人儿,一身绯色刻金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
宫女捧来专门打造小小凤尾金钗,凤钗九尾,孔雀开屏一般玲珑展开,赤金凤嘴尖尖,下坠一缕细细金珠,末尾三粒宝石,分别是朱红、嫣红、深红,后一粒做成光滑水滴模样,动一动,光芒便是隐隐流转不定。
乌云似发髻中,凤钗和花钿对称点缀,衬得那莲瓣一般小小脸儿,白皙如玉、口润红脂,唯有一双明眸乌黑犹如水色墨丸,黑白分明,如同被雨后春露滋润,顾盼之间光华流转。
便是阿沅,也对镜子中小公主有些看呆了。
上衣广袖十分宽大,她把手从里伸展出来,提起百蝶穿花纹百褶裙,感受那精美刺绣微微划过指尖,来回走了几步,群摆上细细百丝流苏跟着盈动,仿佛一池□般明媚盈光。
乐莺站旁边发着呆相,艳羡道:“真美啊,就是叫奴婢一整天守着公主看,什么都不做,也是愿意。”惹得周围宫女们抿嘴偷笑,亦是点头不已。
“哈哈!”武帝一阵畅大笑,牵着宝贝小女儿小手,一路乘坐明黄色御辇来到金銮殿,待到地动山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下面文武百官站定,抬头便是一阵惊呼声。
“皇上身边人是谁?”
“沁水公主!真是可人,听闻玉贵妃……”
“皇上居然带公主来金銮殿,莫非要她接见使团不成?”
这是阿沅第一次来到金銮殿正殿,站御座旁边,从一个帝王高度俯视燕国文武百官,那些权臣、那些王公,一个个都恭恭敬敬站下面。
武帝侧首耳语,“阿沅,怕不怕?”
“不怕。”阿沅盈盈甜笑,皇帝爹偏宠将自己这个女儿带上朝堂,自己决不能给他丢脸,挺直小小身板,声音朗朗道:“父皇真龙天子九五之尊,阿沅乃真龙之女,陪父皇上朝,看我燕国人才辈出、济济一堂,心中只觉与荣戚焉。”
武帝闻言龙颜大悦,大声道:“说得好!有女如此,朕心甚慰。”
当即便有善于阿谀奉承臣子,上前赞道:“公主殿下聪慧无双,胆气过人,这真是皇上福气,大燕福气啊。”
武帝不予评论一笑,侧首看了缪逊一眼,点了点头。
缪逊提高声调,“宣东羌国来使!”
金銮殿正殿比其他任何宫殿都要高大良深,从阿沅这个角度,抬头是好几人高房梁,下面左右分列数根朱漆大柱子,都是双人抱粗,地面青金广平镜面砖光滑如水,隐隐能够倒映出人影。
再往前看去,正殿大门又宽又高又大,映入眼帘是一片宽阔广场风光,湛蓝湛蓝天空之下,中间是一条笔直雕龙错凤汉白玉大道。
一行打扮气势煌煌使团队伍,渐行渐近。
走前面,果然是一个七、八岁小小正太。远远,看不清模样儿,只能分辨出穿了一身宝蓝色长袍,头上束着小金冠,人虽然年幼,但是身姿提拔,走起路来颇有几分大步流星之势。
金銮殿内宽阔高大,明黄帷幕层层叠叠、铺天落下,两旁文武百官皆是身形高大成年人,那小小正太大步走进来,没有丝毫怯场。
丹陛之下,他声音带着一丝幼童稚嫩,但却明朗清越,“东羌国大皇子宇文极,领使者团叩拜燕国皇帝陛下!”将右手展开放胸口,微微欠身,以皇子身份对武帝行羌国大礼,举手投足宛若行云流水。
周围有人轻笑出声,“东羌没有人了吗?竟然以黄口小儿出使他国。”
宇文极小小眼眸里寒芒一闪,毫无畏惧,寻声看向那人,一连串问道:“小儿怎么了?我乃东羌国皇子,代表东羌国出使燕国,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东羌国八岁小儿都可以出使他国,毫不畏惧,不正说明我东羌国物华天宝、钟毓灵秀吗?”
他虽年幼,但是口齿清晰伶俐,“你们一群大人,欺负一个年仅八岁小儿,难道就不感到羞愧?难道就不感到可耻?”转头看向武帝,双手一拱,大声质问道:“请问燕国陛下,是否为难使者、以大欺小,就是你们燕国待客之道?!”
说得众人一阵色变,那嘲笑他燕国官员是灰溜溜。
武帝脸色很不好看。
正要说几句挽回颜面,阿沅突然父亲手上握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东羌国大皇子此言差矣!”她仰起一张莹玉似小脸,清声道:“黍米有优劣,时人有高低,我燕朝泱泱大国、人稠物穰,难免有一、二稗子和庸才,有何奇怪?岂能以偏概全?”
她道:“比如东羌国,既有像大皇子这样人中龙凤,也有一些只顾美人不顾江山败类,不是吗?”
这下子,轮到宇文极和东羌国使者脸色微变了。
----里面有一个典故。
羌国建立之初,天下是由宇文家和端木家一起打下来。
但是皇帝只能有一个,皇族只能有一族,那么该谁坐拥这大好江山呢?两家功劳都差不多,谁也不肯拱手让出。有人建议江山平分,但是这样一来势力就会分散,很可能被其他国家攻击,绝非上上之策。
分又分不得,让又都不肯让。
于是两家人一合计、一商量,想出一个折中法子,宇文家做皇族,端木家做后族,----不仅仅是一代皇后,而是世世代代,羌国皇后都只能姓“端木”,皇帝不能立其他姓氏女子为后!
这样祖制规矩延续了好几代,一直和*谐美满。
但是上一任羌国皇帝突发奇想,----爷爷皇后姓端木,拔拔皇后姓端木,将来自己要娶皇后也姓端木,真真好腻味呀。
皇帝决定换换口味,老婆不选表姐表妹,而是立了一个姓霍女子为后。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了。
太后不同意,以端木家为首臣子们不同意,抓住皇帝这个熊孩子,就是一顿深刻教育,“儿啊,你家表妹如花似玉、贤良淑德……”,“皇上啊,怎么能立别女子为后呢?”,“这样做是违背祖制啊!会遭天谴啊……”
巴拉巴拉巴拉,把皇帝说得恼了,撸袖子和太后臣子们大吵起来,吵着吵着火气升级,就变成打架,打到后居然演出政变,皇帝打不赢逃出了皇宫,一路狼狈逃窜不已。
后只能借着山河天险龟缩一隅,隔河立国,改国号为西羌。
而京城中太后只有皇帝一个儿子,终迫于无奈,只能配合端木家,拥立另外一个太妃儿子为帝,改国号为东羌。
从此以后,羌国一分为二、东西对峙。
阿沅能够含沙射影这个典故,还多亏之前无聊,没事就恶补这个时代一些大致讯息,没想到这就派上了用场。
当然啦,两国相会当以和谐礼让为上。
阿沅镇住了宇文极以后,便回头看向皇帝,正色道:“不过东羌国大皇子话也有一些有理,待客之道,当然不能疏忽轻慢。”伸出嫩藕一般小手,指向那个嘲笑宇文极官员,“此人金銮殿上言行无状,有失礼数,还请父皇重重责罚!”
要说宇文极年幼气度不凡、口齿伶俐,那么沁水公主比他小一岁,应对起来亦是有理有据、头头是道,竟是谁不输谁一丝一毫!众人都是深深惊异,唯有武帝龙心大悦无比畅,当即放声大笑,“真不亏是朕女儿!”
言毕,竟然将女儿拉到御座坐下。
武帝是开国皇帝,这把龙椅之上,除了他,阿沅是坐过第一个人。
底下臣子都是极会察言观色之人,眼见皇帝龙颜大悦,加上今儿多亏了沁水公主出面,才为燕国扳回了一局,----就算有人比她说得好,但如果以大人对答小儿,赢了没脸、输了加没脸,比不得稚龄公主对答来得巧妙。
因而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公主殿下兰心蕙质、七窍玲珑,小小年纪便是颖悟绝伦啊。”
“东羌国大皇子亦是聪慧明敏之子,难怪做为使者,当得起!当得起啊!足可见东羌国皇帝陛下,将来江山社稷后继有人呐……”
“真真金童玉女一般人物。”
“皇上,公主殿下言之有理!”有人正色出列,“请皇上速速责罚无状之徒,既为两国交好之诚意,亦是彰显我燕国泱泱大国风范。”
宇文极热闹之中抬头上望,那个小小女童,眉目姣妍、肤光莹润,打扮得跟小仙女儿似,依偎皇帝身边,一双明眸宛若水洗宝石盈盈生辉。
这一幕,他心里刻成永恒。
沁水公主,幼时容姿殊丽,语惊四座,及长,风华倾天下。
----《燕史。列传。公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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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今儿可是长大脸了!”睿王高兴说道。
阿沅俏皮一笑,“大脸?多大脸?”伸手去捏哥哥脸,“下次让父皇带你去金銮殿上,长大脸好不好?嘻嘻……”
“小丫头淘气!”睿王俊美脸庞被妹妹捏变了形,又好气又好笑,终只是揉了揉她头发,眼里倒是浮起一丝艳羡,“是啊,改天父皇也带我上金銮殿。”
玉贵妃明眸里闪过一丝奇异光芒。
只怕……,儿子这个愿望永远不会实现。
不想伤了儿子心,安慰他道:“别学跟你妹妹一样淘气,等你长大了,皇子成人封王,自然有机会上金銮殿。”
睿王没有听出母亲婉转之意,仍旧和妹妹说笑,脸上有一种与有荣焉,眼里闪着骄傲光芒,“阿沅是我妹妹!”
玉贵妃淡淡一笑,目光一双儿女身上流连不定,越发幽深。
殿内极为幽静安宁,博山炉金鼎内焚着上等沉水香,一缕一缕轻烟,飘飘扬扬袅绕逸出,弥漫着舒缓恬静淡淡香气。
玉贵妃母子三人各自静静坐着,母亲绝色姿容、仪态万千,儿子一派光华璀璨风流气派,那小小女儿,宛若观音坐前玉女儿一般可人。
----好似一幅神仙画卷上面人物。
而此时,隆庆公主府气氛就不太好了。
“早就知道父皇偏心!!”隆庆公主脸上戾气越深,阴冷道:“同样是儿女,凭什么只带她上金銮殿?难道她是怀胎二十四个月生下来不成?!”并不觉得妹妹对答宇文极是多大能耐,只是一心深恨父亲偏宠妹妹。
那天幸亏安乐王夫妇赶来及时,好歹将堂兄保下救走,而自己……,则被父母左一个“畜生”,右一个“不知廉耻”,整整骂了半日!这还不算完,父亲派了两名女官过来监督,要自己每天跪佛龛面前,抄写十遍《女诫》《女训》,且日子没有定数,一直要抄到父亲满意为止!
如今自己,每天都要以公主之尊跪地上,任凭那些奴才嘲笑!!
可恨自己受辱也罢了,堂兄他……,说是被人劫持,谁知道会不会是被父皇给秘密地……,隆庆公主有些想不下去了。
“公主!”心腹宫女芍药匆匆进来,关了门,从怀里摸出一封密信,不言不语递给了她,然后乖觉退到了一旁。
隆庆公主看到信封上面暗记,不由心下大喜,是堂兄让人送来密信!赶忙手脚慌乱拆了,却是大吃一惊!
----居然是一封血书!
河间王上面说到,年夜宴上,府里来了一群蒙面刺客将他打伤劫持,然后秘密出了京城,他向那些人许诺黄金万两,对方仍然无动于衷。心下情知不是劫财,只怕自己性命堪忧,而对方又将自己带到偏僻之处,只怕多半是奉了皇命!因而趁着夜色深重,从马车之中跳出滚落山崖,这才侥幸逃过一劫,捡回一条命来。
但一路逃亡,一路追兵不断,仅仅半个月功夫,就已经遭遇到三场伏击,若非找到了几员旧部,只怕早就一命呜呼。
隆庆公主看到此处不由大怒!自己都已经答应父母,往后再也不见堂兄,只求保全自己和他性命,为何还要斩杀绝?!原来父亲当面应了自己,不过是哄人,背后却对堂兄行如此毒辣手段!
继续往下看,河间王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逃得了一次、两次,但总不能逃一辈子,谁知道哪天就逃不过了。近日他连损几员大将,无疑断了左膀右臂,想来怕是命不久矣,----其词哀哀,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啊。
隆庆公主红了眼圈儿,擦了擦泪,继续往下看。
河间王信上又道,唯今只有一计能够保全他性命,且如果事成,将来二人长相厮守也不成问题。那些触目惊心血色字迹,化作他醇厚声音,“若娇娇信我,不愿我死,而愿与我长相守,便可拆阅小封密信。”
隆庆公主刚才就发现还有一封小小密信,此刻放下血书,脑子里面满满都是如何解救堂兄性命,再想到能和堂兄长相厮守,是激动心血沸腾起来!
她拆开小封密信,一字一行看下去,脸上血色随之一点一点褪下。
半晌了,从巨大震惊之中回神,思来想去,又觉得只有堂兄法子唯一可行,忍不住又看了一遍,似乎……,确是个不错法子。
隆庆公主心情紧张,嘴唇干燥,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舔,唇脂味道入口,有一种淡淡牡丹花香甜味道,叫她浮想联翩。
那日床上云翻雨覆之后,堂兄揉着自己酥胸,含着自己唇舌,暧昧道:“你怎地每每都用着一样唇脂?回回都是牡丹味儿。”
那样浓情蜜意、缱倦缠绵,真是想一想都叫人*忘形。
是啊!如果继续等下去,不仅堂兄会被人首分家,自己也要守一辈子活寡,----便是再嫁了人,自己也不会忘得掉堂兄,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而只有按照堂兄所说法子,只要成功了,一切掌握之中,谁也不能阻挡自己和堂兄一起,长长久久、恩恩爱爱,一生一世再也不分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信,继续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讲完这个阴谋,女主应该就跳帧时间长大了~~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