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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父携子,老道存流连,只缘天之故,侄小手中牵。
皇上领着毕子沿京城官路而行,拿捏着热乎乎小手,心里愁云顿散无踪,信步长街,神清气爽。涅帝一边走着,一边指着一座座楼阁府堂,逐一向毕子说明,但凡稍加注意的路人,无不认为父子同途而行,卿卿我我,其乐融融。
敬梓身后看着,苍劲阔脸上偷偷露出一丝笑意。
三人走了几刻,忽听毕子喊道:“我要吃那个!”
皇上转脸一瞧,是糖葫串串,欣然应允,便牵领毕子入内寻位而坐。
“店家,来一串!”敬梓吩咐道。
“不,三串,要冰果的。”毕子高声喊着。
“马上就来……”店家热情呼着。
“萌儿,蔬果虽甜,吃多了会闹肚子的。”皇上深情地对毕子说着。
“不是我自己吃,我们三个每人一串!”
“使不得!”敬梓绝然不允,皇上怎能食室外之物,出了岔子那还了得?
皇上摇头示意敬梓无妨,虽然自己未曾吃过这种沿街果物,可毕竟是小娃子一片心意,看着他兴冲冲样子,心里倒是喜滋滋的。
很快,三大串冰糖葫芦上桌,苹果块为核,外裹冰糖,晶莹剔透,滑腻欲滴,惹人跃跃欲试。毕子立即抄起两根长串,分别递与皇上和敬梓,敬梓迅速抢过来,要吃也得自己先试试,若是身子无恙,方可让皇上食用。
涅帝不满,厉眼瞪向敬梓,不慌不忙从敬侍卫手中取过糖串,张大嘴便咬了上去,随着清脆的咯吱声,甜酸入口,沁人心脾,“嗯,嗯,好吃!”皇上忽觉此物甚佳,晃着头指指二人,“吃!吃!”毕子立即拿起桌上的果串,一口扑了上去,咧嘴品尝,美意顿现,敬梓不敢不从,只好悻悻开吃,不过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皇上,万一出现状况好出手制止。皇上当众大吃糖葫串,自然极为不雅,可身为侍卫,只好用身体挡住皇上。
不刻三串果串消灭殆尽,毕子伸出舌头不断裹着上下嘴唇,不留一丝香甜,忽然发现皇上唇边有一粒蜜蘸残留,伸手指着呲牙大笑,涅帝也觉出嘴边有有异物,便伸手要去擦拭。
“等等!”毕子突然止笑喝道。
说着,毕子按住皇上大腿,撅起嘴凑了过去!
敬梓发现小娃竟要舔舐,刚要说话,再次被皇上瞪眼制止。
毕子极为迅速地将嘴贴近,舌头一卷,便将皇上嘴边蜜饯扫刮而去,不停地啧着嘴,即刻便吞下肚。皇上忽然感觉到湿乎乎小嘴贴在唇边,再看毕子兴高采烈神态,自己也是飘飘欲仙,无论自己与小郡主们有多温存,也比不得这小儿亲近,毕竟暗地里有着血缘亲情。
皇上乐不可支,抬着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忽然又停住,惊愣瞧着殿外。
敬梓也发现端倪,侧眼瞧去,只见几个捕快狠狠按住一个无赖模样的年轻人,口中大声呵斥着,随着围观的人便多起来,七嘴八舌议论着,指责着。
毕子“咦”一声看将过去,仔细分辨着是非。
皇上本不想干涉巡捕之事,见萌儿认真神态,立即示意敬梓前往探查一番,自己身为皇上,理应弄个清楚,免得在懵懂小娃心中存留阴影。
敬梓飞身出外,立即引来捕官跪地参拜,很快情况便探查明了,他又折身进入店内禀报:“回公子,殿外京畿捕快正在捉拿一沿街盗徒,此贼偷了一位老妇人身上的四两银子,并将惊觉的老太推到摔伤,现已被追拿归案,听候公子发落……”
皇上大怒,看那扑在地上的窃贼二十多岁,怎可盗物在先,又出手伤人,估计捕快已经知道皇上在里面,恭敬地立在殿外等候皇裁。
“依律应如何处置?”皇上问敬梓。
“公然盗物,恶意伤人,只是钱财微薄,人无大碍,可着令惩处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敬梓流利答道。
皇上刚要抬手吩咐如是惩处,却看见毕子不以为然,甚是奇怪,便有放下手问道:“萌儿,你是不是觉得不妥?”
毕子立即点点头,这与文图爹爹教授的有着天地之别!
“哦?”皇上来了兴致,“萌儿,你倒是说说,这窃贼如何处置才好?”
毕子一本正经起来,挺直身子说道:“那需要问问被盗的老妇人和街坊的口实。”
皇上闻听,觉得有些意思,不由分说再令敬梓传人,接着老妪与一名街坊随同入内,皇上抬头示意毕子可直接发问,毕子惊恐地手指自己,皇上再度点头首肯。
毕子一见,这眼前的公子定是大官,自己也跟着装出气派模样问那老妪:“老人家,你今天被偷了多少银子?”
老妇人忽听小儿发问,一时不明,紧张地看敬梓,在她心里这老武士应该官职最大,敬梓立即令道:“老人家回话便是。”有皇上允准,此刻那娃子可是有着生杀大权。
老妪这才谨慎答道:“老奴家内贫寒,身上仅有的四两银子被那宵小偷取!”
“你家里总共有多少人,多少银子?”毕子一板一眼问道。
“唯有长子,无奈远在边关从兵,家中只有家夫与我二人,老奴惭愧,家内只有这四两银子,今日老头子忽然热疾,便匆忙取来为其买药……”
未等毕子再问,皇上已是气急败坏,一来这老妇人乃兵戎之属,二者这钱财乃救命之银,立即抬手喝问那街坊:“老人家所言可是属实?”
那邻居连忙点头道:“回大人,句句属实。”
必当重罚!皇上心里大怒,刚要发作,又看见毕子有话要说,便低头问道:“萌儿,依你的看法,此贼应如何发落?”
毕子为难地瞧着皇上,一副不敢言的样子。
“但说无妨!”皇上鼓励着萌儿。
“此人当斩!”毕子忽然冒出一句。
当斩?!皇上与敬梓浑身一震,就连那老妪都吓得唯唯诺诺,只偷了四两银子就当斩?
“为何?”皇上立刻眉头紧锁,纳闷地盯着毕子,心里极为不是滋味。毕子当即瞧着皇上发问:“公子,你家里有多少银子?”
这可难住了皇上,自己家里?整个天下的银子都是自己的,一时语塞回答不出。
毕子学着文图模样一字一句说道:“律法之内,钱财不应数计。”这意思很明了,就是要看后果。
皇上见毕子沉肃形状,心内忽然一怔,立即明白了小娃的意思,如果小贼得逞,老妪立即身无分文,老汉病不得治,止不定会一尸两命!不错,这又如同有人盗取了国库中全部银两,那可是诛灭九族之罪!
四两,也是全部家资!
也会要人性命!
“窃农家四两,远胜盗富家万金,亦是据他家悉资为己有,”皇上语速极慢,似是在思忖着,逐渐将厉厉目光投在敬梓脸上,“沿街盗银,殴伤失主,事关兵属,不可饶恕,此贼十恶不赦,传令下去,着巡捕府即刻审讯,查明真相后杖杀!”
“遵命,公子!”敬梓才不问缘由,只要皇上下旨即刻遵从!
不时,甜串殿外传来哀嚎:“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皇上立起身来,轻轻抓住毕子的手,也许就在这一刻,他做出了最终决定!要纳文姬为妃,携萌儿入宫!
他一言不发,也是越发捏紧毕子的小手不松开,沿着长街向别院回返。敬梓紧随其后,感觉到皇上心中思绪万千,便不再出声。
涅帝心里不禁暗暗发问,当年自己的抉择令母后欢欣,可是今日比起来,倒是逊这小儿一筹,那时候,大哥说的也是当斩,只是不和情理而已。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场面,竟是与宾克一模一样!
恭旦在位时,着令从皇后三子中择优赐封太子,皇后故设迷障,着内殿侍人假作偷物,吩咐长子公子潘、次子公子涅、幼子公子宾决断处罚,公子潘决意斩杀,公子涅罚赏分别,公子宾却是先养后杀,只是年幼无知,三子凭心出口,不想被英后一斑窥豹,尔后封二子涅为太子。
只是公子潘当时懵懂,无力辩驳,而公子宾随着年龄增长,再也不甘寂寞,暗中培树自己的势力,意图东山再起,无奈有皇后羁绊,如何造作均是枉然,遂起杀太子之心,几番下来都被母后挫败,就在太子涅十七岁生日时,公子宾再次暗施毒手,向二哥的杯中下毒被皇后当场拿住,皇后勃然大怒,再也忍不得逆子行径,狠下懿旨,公子宾骄横无比,欺上瞒下,即日起逐出皇宫,贬为庶人!公子涅继位后,曾寻遍中原,意图找到三弟宾,可是丝毫没有音信,哪知公子宾远逃北土,再施伎俩,私揽诡士,如今已是身怀绝技,持有亡灵,终于十年后卷土重来,再入京城!
皇上忧心忡忡,惦记起长兄,再想起膝下无子,更是心神不宁,便不自觉向毕子看去,那小脸红呼呼,嘴角泛着不服气神态,东瞧瞧西望望,躲闪路人之下也不由自主地捏紧自己的大手,俨然父子同行之景。虽然那窃贼死的有些冤枉,不过这小娃之语究竟是道理,待他长大后定然能够做出英明决断,想着心里便舒坦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