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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李不凡心中千头万绪,一时也有些理不清,他牵了马出府,午饭也没吃,只带了干粮和水囊就策马出了汴京城。
宽阔的官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他一人一马在飞速奔驰,他转过几个岔口,走的路是越来越窄,越来越蜿蜒崎岖,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夕阳也已经有些西垂,李不凡终于在半山坡上的一间简陋茅舍前停了下来。
篱笆围成的院墙里,身着灰色麻衫的白发老者弯着腰,正在给他的菜园子里的菜苗浇水,门外的马蹄声停下,他才微微侧首朝着来人看去。
李不凡翻身下马,站在院门外,双手作揖对着男子行了礼道:“晚辈李不凡,见过邱先生”
邱玉明先是惊诧了一瞬,而后又一言未发地收回视线,继续他手上的动作,直到水桶里的水浇完了,他才开口说道:“年轻人,过来帮老朽打桶水”,说着他指了指院门外,距离李不凡不远处的水井。
李不凡也不迟疑,一拍马肚便将马儿赶进了附近的林间吃草去了,他自己则是走到了老者身边,提起木桶去门外给他打水去了。
等到他把一桶井水打好放到老者身边的时候,老者仍是一言未发,拿起他的木瓢就继续浇水。
李不凡沉默不语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给菜苗浇水,直到一桶水又见了底。
“年轻人,再去帮老朽打桶水来”,邱玉明直了腰,用手揉着腰侧,头也不回地说道。
李不凡依言又替老者打了桶水,又看着他把一桶水浇完。
“年轻人,再去帮老朽打桶水来”,邱玉明终于转身,对着李不凡说道。
李不凡看了看菜园子里都快被水淹了的小菜苗们,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先生,这菜不能再继续浇水了吧?”,李不凡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单手提起了水桶。
邱玉明没有回话,看着李不凡提着他的木桶朝院门外走去,他才伸展着四肢走到了院子另一边的石桌处,在石凳上坐下,对着打水回来的李不凡说道:“年轻人,你只看见老朽浇菜,就没想着老朽浇完了菜,还得洗手洗脚吗?”
李不凡被他问住,一时也有羞赧,将木桶在石台边放下,对着老者说道:“是晚辈失礼了”
邱玉明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石台边拿木瓢给盆里盛上水,同时嘴上说道:“怎么还站着,你是嫌弃老朽这里的石凳太硬吗?”
老者的尾音拉得很长,随口说出的话竟然也带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李不凡正了神色说道:“晚辈不敢”,说着李不凡便寻了个位子坐下。
邱玉明乃是历经三朝的内阁元老,哪怕他现在辞官归田了,他家的石凳,也没人敢说嫌硬。
片刻后,老者终于洗好了手脚,这才转过身来,在李不凡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向李不凡。
“今日天色已晚,山间夜路难行,老朽就不留你了,年轻人你还是早些回去吧”,邱玉明说完便站了起来,动作慢悠悠地朝着他的茅屋走去
李不凡随后起身,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晚辈告辞”
就在他将要走出院门的时候,屋里传来了一声近似叹息的声音,“如今的小辈们啊,上门都不知道带礼啊,城西福年楼的醉花鸡能花几个钱呀”
李不凡面色古怪地抽了抽,还敢带礼?哪个带礼上门的达官贵人不是被您老骂着走的?
“先生教训的是,晚辈下次来访一定会记得带礼的”,李不凡回身,对着茅屋的方向朗声说道。
他又等了片刻,屋里已经不再传出声音,李不凡这才一吹口哨将马叫了回来,此时早已过了黄昏,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李不凡骑在马上借着月色在这山间小道上不急不缓地行着。
月夜宁静,他的心绪也不似来时那般烦闷了。虽然保家卫国这条路很难走,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朝着好的方向上发展。
邱玉明是当今世上唯一的三朝元老,也是南帝唯一有所尊崇的人,尽管这尊崇也并非发自肺腑,事实上邱玉明虽说是历经三朝,但是他却是在南宫明宇继位后的第二年就辞官归田了。
并非是因为他年老体迈,恰恰相反,当时邱玉明可以说是正值壮年,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像邱玉明这种元老级的旧臣,可以说当时有半朝官员都得尊称他一句先生,而南宫明宇这个人又有些心胸狭隘,自然是容不下他。
于是邱玉明,很是主动地告老归田,也算成就了他三朝元老的名声。
但是在李不凡看来,邱玉明的所作所为,其实大有深意。
世人皆知,邱老辞官之后便隐居在了距离汴京城南一百里以外的居英山上,过着清贫的田园生活,从此不问世事。
邱老为官数十载,哪怕是再两袖清风,也不至于过得这般清贫,南朝百姓提起他,哪个不是对他赞不绝口,更何况,隐居之地距离汴京城也不过百里,朝中任何风吹草动,恐怕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李不凡只能说,邱老这一派隐居姿态的背后,明晃晃地就是一颗等候出仕的心。只可惜上一世焱国国入侵,他终是没能再次进入朝堂。
十五年,邱老能在这居英山上蛰伏长达十五年之久,单是这份毅力,就绝非寻常人可比。
邱老一旦出山,朝中格局必然要重新洗牌,而现在,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将他再度推到世人面前。
而李不凡,甘愿为他创造这个契机。
等他一路闲慢地回到汴京城时,城门早已关闭了,不过好在他的身份是御城军少将,军营之中没有人会不认得他,只要他随口喊一声,就会有士兵来给他开城门。
可是现在,李不凡站在城门口喊了半天了,城墙上都没见有脑袋伸出来,李不凡脸色一黑,这群小兔崽子们,睡得可真死!这来的要是敌军,城门早就失守了吧。
李不凡弃马,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然后稳稳落在了城墙上,看着靠墙根裹着被子正在呼呼大睡的某士兵,李不凡黑着脸上前,一脚踢在了对方的屁股上。
“啊!谁?什么人偷袭我?”,士兵被他一脚给替醒了,慌慌张张地伸出手在身边摸索着,摸了半天,都顾不上抬头看看眼前站的谁,嘴里嘀咕着:“我的呢?卧槽,哪个王八羔子偷了老子的?”
头顶传来一股莫名的冷意,士兵终于抬头,也不愿从被窝里出来,“啊!李少将?您怎么来了?您看见刚才是哪个王八羔子踢了我吗?还有我的,这王八羔子还偷了我的!”
这下把李不凡给气得,双拳握的是嘎嘣嘎嘣响,指着他头顶挂着衣服横放在墙角拐弯处的缨,“擦亮你这双招子看看,这撑衣杆是不是你的?!”
这士兵抬头一看,猛然醒悟,激动地对着李不凡连连点头:“是我的,是我的,没丢真是太好了!”
士兵这才开始不慌不忙地穿上外衣,边穿边对着李不凡问道:“少将您不在家陪新夫人,怎么大半夜跑城墙上来了啊?”
李不凡忍着怒火不搭理他,背过身去才开口说道:“叫人去开城门,我的马还在城外”
说完之后他便抬步下了城墙,去城墙下等着,眼看着守城官兵们一个个老大不情愿地走过来,打开城门将他的马放了进来,李不凡沉着脸一言未发地策马朝李府方向奔去。
身后传来一阵阵有气无力睡意朦胧的声音,“李少将慢走啊……”
经过城门口这么一耽搁,李不凡回到李府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子时,除了门房还有几名家丁点着灯,府里其他院子里的灯都熄了,下人们也都已经睡觉去了。
李不凡一路回到清塘院,他的清塘院是很简单的四方布局,北面是卧室,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厢房,南面是书房,院门开在东厢房和书房拐角处,院子里只有一处假山,石桌石凳还有一些盆栽。
此时他站在假山旁,看向北面的房间,曾经是他的卧室,以后就是左妃的了。房里的灯已经熄了,门窗上原本该贴上一个月的大红喜字也被撤了下来,屋檐下的挂件都不见了,就好像昨日新婚,只是一场梦一样。
是她让人把新房恢复原样的吧,所以她重活一世,其实是不愿意再嫁给他的吧。
片刻之后李不凡终于收回视线,抬步走进了自己的书房,顺手将门带上,李不凡背靠着门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月色清明,他根本不需要点灯,隔间里只有一张临时搭起的**,他奔波半日也已经累极,不做洗漱李不凡便打算直接睡下了。
就在他刚把外衣脱下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朝着他的书房来了。
不是南安,因为南安的脚步轻,也不是暮雨,因为暮雨这个时辰根本不可能熬得住,更何况这明显是三个人的脚步声。会是谁?
李不凡疑惑地走到门前,双手将门打开,正对上一手提着饭盒,一手举着手指想要敲门的左妃,对方先是被他开门的动作吓了一跳,接着又迅速抚平惊吓,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穿着和早上不一样的衣服,显然是又换过了,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李不凡突然开始怀疑,难道早上的事都是他的幻觉吗?